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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亮,婉华吃完早饭要去医院看云老爷子。

文心送婉华到大门口，不舍地攥住她的小手道：“那你看完云伯伯还回来吗？”她得在家看着不省心的二叔，不能陪婉华去医院了。不等婉华回答，文心就软声哀求道：“回来好不好？这个周末就住我家。周一我要去上学，你要去考试,咱们正好一同去。”

“嗯。”婉华禁不住文心磨，红着脸点了下头。

文心想嘱咐婉华早点回来,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婉华是去医院看望云伯伯,该多陪云伯伯一会儿才好。留也留不得催也催不得，文心只能将婉华拉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道：“回家之前记得打电话叫蔡叔去接你。”

回家？婉华的心震了一下,嘴角扬起甜蜜的笑。

文楮站在二楼的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大门口相拥在一起的两个小丫头。

他曾经疑心过雁雁对云家丫头的感情不止是朋友闺蜜那么简单,那夜听闻云家宅子里有枪声，雁雁跟他过去的路上就紧张得不正常。当时不过是个转瞬即逝的念头,他没有太在意，小女孩之间的友谊他也确实不懂。

可是雁雁最近有了喜欢的人，而且看情况和那人发展的还不错。但是！家里没有来过电话,没有来过信件，雁雁也没有出去赴过谁的约。俩人怎么谈的恋爱？难道每天晚上梦里见吗？

“二爷，唐家老爷太太差人送了许多补品来。”孙伯在门外道。

“嗯。”文楮还望着大门口。云家丫头都已经坐车走了,雁雁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伸着脖子望呢。他高声吩咐孙伯道：“蔡叔回来叫他来见我！”

他答应了不问雁雁，但没有说不会问别人。

文心送完婉华回到楼上的时候,文楮正坐在办公桌前别扭地用左手吃着饭。

“二叔,不是让你等我回来么？哼！没耐心,这么一小会儿都等不了。”文心有点小不开心地搬了椅子坐到文楮身边，拿过勺子喂他吃饭。

文楮神情伤感地望着面前的小侄女，企盼着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雁雁要只是和云家丫头做朋友，他一万个支持。婉华是个温柔坚强的好姑娘，拥有一些雁雁不具备的美好品质，是值得深交的人。但是雁雁不可以和云家丫头有逾越友谊的关系！

“雁雁。”文楮柔声唤道。

“嗯？”文心已经放下了勺子，仔细地剥着鸡蛋壳，听到二叔唤自己茫然地抬起了头。

文楮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文心也没在意，低头把手中剥了壳的鸡蛋掰成两半，取出蛋黄自个儿吃掉，只将蛋白喂给文楮笑着道：“多大的人了还挑食。喏~蛋黄帮你去掉了。”

文楮张开嘴吃掉鸡蛋，神情有些复杂地望着文心道：“今年你的生日会和往年不一样，往年只是生日宴会，今年得举办成人礼舞会。雁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意味着我长大了嘛。”文心调皮又天真地冲文楮笑了笑。

文楮望着文心稚气未脱的小脸，满眼不舍地道：“意味着你正式迈入社交场，可以谈婚论嫁了。从今往后，会有许多与咱们家交好的世家小子追求你。你要还是想藏着你的小男友，他可有得醋要吃了。”

“……”文心微扬的嘴角渐渐垂了下去，怅然道：“我不想嫁人。”

文楮心里咯噔了一下，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凝望着文心忧愁的小脸，轻声问道：“为什么？”有喜欢的人，却不愿意嫁人？

“我想一直陪着二叔。”文心扯着文楮左臂的袖子撒娇道：“二叔说过不会逼我嫁人的，对不对？”

文楮揉了揉文心的脑袋没有说话。

蔡叔送完婉华回来，听孙伯说文楮找他，赶紧上了楼。

文心正小心翼翼地给文楮修着手指甲。“痛就说哦~”

文楮见蔡叔来了，收回手对文心道：“雁雁你先出去。我有点事要和蔡叔说。”

“嗯嗯。”文心收拾好指甲碎屑，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二叔你别忘了蔡叔还要去接婉华回来的。”她怕二叔给蔡叔派的事太费时，耽误去接婉华。

文楮微微皱了下眉头。

蔡叔冲文心屈了屈身，走进屋子合上门恭敬地道：“二爷有事吩咐？”

“小姐前几天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文楮冷冷地问道。雁雁那句不想嫁人暴露了所有，可他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蔡叔认真回忆道：“小姐也就是去过云小姐家、学校、邮局和医院。见过的人么，除了女中的同学，就是云小姐，盛少爷和云家老爷子他们一家人了。哦，还有林家少爷和几个男中的学生，每天都来校门口等着大小姐，不过大小姐不愿意理他们。”

“邮局？”文楮挑了挑眉。

“嗯嗯。小姐最近还挺常去邮局寄信的。”蔡叔笑着道。

文楮心里的担忧总算轻了许多。雁雁和云家丫头是用不着写信的，还真是他多心了。只是雁雁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弄得神神秘秘的。

要不给邮局那边打个招呼，下次直接把雁雁的信拦下来？偷看孩子的信件是不对的，可他实在担心，雁雁明明白白说了不想结婚，不会没有缘由。谁不想和心爱的人明正言顺地长相厮守呢？除非不可以。

文心再进来的时候，文楮压下心里的不安道：“雁雁，吩咐人给婉华收拾间客房出来。”他倒不是担心两个小姑娘睡在一起会出什么事，只是怕婉华不方便。两个小丫头这样要好，婉华以后肯定会常常来家小住的。

“不用啊！婉华和我住就好了。”文心不舍得和婉华分开睡。她都好久好久好久没有抱着婉华睡觉了，自从那次手麻以后，婉华就不许她抱了。婉华从临泉回来以后，她又没在婉华家留宿过，然后二叔就受了伤。昨晚好不容易有机会睡在一起，结果前半夜婉华醉得不省人事，后半夜她输棋输得一塌糊涂。

文楮瞪了文心一眼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跟你住一起，人家婉华要是想做点自己的事多不方便。再给孙经理打个电话，请他把最新式样的礼服送来给婉华挑。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舞会了，婉华现在挑，喜欢的礼服要是有哪里需要改也还来得及。”

“对哦……”文心羞惭地红了脸，笑着道：“还是二叔想得周到。”不止是礼服，婉华恐怕还不会跳舞，她得趁着这几日教婉华一些简单的舞步才好。

***

婉华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热闹非常。

刘纶飞快地移动着面前的三个小酒盅，大笑着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大爷可欠云叔好几个脑瓜嘣了。”

吴老爷子非常慎重地点了点头。

“脑瓜嘣？”婉华听到这个词吓得不行。爹爹做的可是开颅手术，脑袋上里里外外缝了两层线呢！

刘纶听到婉华的声音，慌慌张张站起身，瞬间没有了逗两位老爷子时的从容活泼。他拘谨地跟婉华解释道：“猜大洋玩。吴大爷输了弹脑瓜嘣，云叔叔输了弹迎面骨。”

云老爷子哈哈笑着跟闺女道：“我脑袋疼，你吴伯伯腿疼，正好体会体会对方的痛。”

“谢谢刘师兄来看爹爹。”婉华放了心，这才跟刘纶打招呼，又同吴老爷子问了好。

刘纶红着脸，鼓起勇气道：“我这次来其实不止是看叔叔……”他怕婉华会想也不想地拒绝，支吾半天不敢说。

吴老爷子看不下去，嫌弃地白了刘纶一眼，笑着对婉华道：“这小子哪里是来看我们两个糟老头子的，他是想约你出去呢！”

云老爷子也在一旁欣慰地笑着。他挺喜欢刘纶这孩子的，又细心又耐心，也看得出喜欢他家婉华喜欢得不行，比章立丘强了不知道多少。他就说嘛！自个儿闺女这么好，离了婚也不愁找不到更好的。不过他得好好考察下刘纶，婉华已经委屈过一次了，再嫁人一定要慎之再慎。

“嗯嗯。想问你想不想去放风筝？后天就要考试了，放松一下心情对考试有好处。”刘纶跑进休息间，拿出一个色彩鲜艳的风筝道：“我做了一个，不过不知道飞不飞得起来。”

婉华看了眼刘纶手里的风筝。风筝上的图案一看就是自己画的，不精致，但是有种稚朴的美。刘纶是用了心的，只是这份心意她不能接受。“谢谢刘师兄，不过比起放松心情我更想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您和萤萤去吧！这几日风大，确实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去玩一玩也好，小半日不看书不打紧的。”云老爷子柔声对婉华道：“听爹爹的话，去吧！”他倒不是想撮合婉华和刘纶，只是心疼婉华经历磨难后丧失了孩子天性，连风筝都没怎么放过。婉华回到他身边后一直是沉默多思冷静懂事的，也是遇到文家小姐后才渐渐显露出些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来。

婉华这才点了点头。

盛哥儿先去宅子接的婉华，见大门挂着锁，知道婉华不在家才来的医院。

“婉华呢？”盛哥儿见病房里只有下棋的老哥俩，担心地问道：“她没来医院吗？”

“你妹妹约会去了。”吴老爷子冲盛哥儿挤了挤眼。

盛哥儿心里一紧，皱着眉头问道：“约什么会？”

“刘纶约你妹妹放风筝去了。”云老爷子拉过盛哥儿轻拍着他的手道：“那小子我看着还行，挺实诚的，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你帮你妹妹看着些，别又是个不靠谱的。爹是老糊涂了，章家求亲的时候你就说章立丘不是个好东西，我当时还不信……”

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说着，盛哥儿心不在焉地听着，胸中有团火愈烧愈烈。

婉华从来没有放过风筝。小时候他做了风筝央婉华陪她去，婉华总不愿意去，宁愿呆在家里看看书弹弹琴。

他不敢想象刘纶站在婉华身后，拥着婉华教婉华放风筝的画面……他失去过婉华一次，那时云家上下的事都指着他，云叔身体很不好，如果当时提亲简直是乘人之危。他怕失去照顾云叔和婉华的资格，什么都不敢说，婉华见了章立丘后很干脆地答应了婚事，他也以为婉华是喜欢章立丘的。

他想着，只要云叔和婉华好，他怎样都无所谓。想是这样想，可是接下来小半年每日撕心裂肺的痛告诉他，他根本不是无所谓。他爱婉华，这么些年无数次告诉自己不应该，要放下，可是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他这辈子想娶的女人只有婉华，连多看别的女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婉华离了婚，他以为自己又有了机会，可是现在的情况并没有好很多。云叔和婉华还是需要他照顾，如果表明心意，他会失去“哥哥”这个身份，会彻底失去照顾婉华亲近婉华的资格。

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婉华再嫁给别的男人么？他做不到。“云叔，你知道婉华和那个谁要去哪里放风筝吗？”

“好像是这附近的一个什么公园。”云老爷子头痛着回忆道。

吴老爷子笑着道：“营亥公园。出了大门往东半里地就是了，周末最热闹，好吃好玩的也多。”

盛哥儿起身向两位老爷子道了别，匆匆赶往公园。

***

刘纶一路和婉华保持着恰当的距离，努力找着话题道：“听说公园里的樱花已经开了。”

“嗯嗯。”婉华偏过头温柔地笑了笑，而后望着远处粉白色的一片道：“春风和煦，樱花飞舞，要是和喜欢的人在树下散步一定很美好。”她想带文心来。文心许愿说要她永永远远陪在身边，可是文心没有说清楚，要她以何种身份陪在身边。是挚友还是恋人呢？

也许漫步在樱花树下气氛正浪漫的时候，文心会表白也说不定呢！

婉华低下头满面羞色地笑了。

“嗯嗯。很美好。”刘纶看婉华看得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道：“起风了。咱们放风筝吧？”说完快跑几步，将风筝放起来后，把线轴交到了婉华手里。

婉华接过线轴，眯眼望着风筝疑惑地道：“风筝尾巴上的小字是什么啊？”她才看到。

“是祈愿的话。希望叔叔身体健康。”刘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婉华，你要放线风筝才飞得上去。”

“……”婉华感动地笑了笑。她感受着风的力量，不断放着线，风筝乘着风越飞越高。“纶哥哥~”婉华望着高飞的风筝柔声唤了句。

“啊？”刘纶心猛地跳了一下。他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有喜欢的人了。”婉华收回视线望向刘纶，脸上带着幸福又歉疚的笑。她真的不想刘纶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刘纶因着那声甜甜的“纶哥哥”而狂喜的心，瞬间结了冰。他不甘心地问道：“我可以知道是谁吗？”

婉华抱歉地笑了笑。

刘纶没有再问。不管婉华是真的有喜欢的人，还是故意这么说，都是在明确地拒绝他的追求。他仍然可以继续喜欢婉华，但是不应该再打扰到婉华。

“你渴了吧？我去买点喝的。”刘纶飞快地转过身朝卖柚子糖水的小摊走去，假装不经意地抬了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婉华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她是幸运的，喜欢的人也恰巧喜欢自己。可是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样幸运，很多人要兜兜转转才能遇到那个对的人，还有更多的人永远都遇不到。

盛哥儿到公园的时候发现到处都是人，天空飘满了风筝，甚至有许多风筝的线绞在一起，双双坠落下来。

就在他以为很可能找不到婉华的时候，婉华先发现了他。

“哥？”婉华惊讶地道：“你也来玩吗？”

盛哥儿冷冷地看了眼婉华身边的刘纶轻点了下头，然后上前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婉华的小手。

婉华僵了一下。想起文心昨夜那句“盛哥哥面前尤其不可以！”尤其……她试图抽回手，可是盛哥儿更用力地握紧了她。

三个人一起逛公园，盛哥儿牵着婉华，刘纶心情低落地拿着断了线的线轴独自走在一旁。

***

“天都快黑了，婉华怎么还不回来啊……”文心趴在二楼会客厅的窗边，眼巴巴望着大门口自言自语地道。

阿梦抱着熨好的睡衣过来道：“小姐，云小姐的睡衣熨好了，是送到客房去吗？”

“……嗯。”文心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阿梦才走了两步，文心又叫住她道：“叫人检查一下家里的电话是不是出问题了。”会不会婉华打了电话叫蔡叔去接她回来，却怎么也接不通？

“是。”阿梦笑着应了。

过了很久，文心趴在窗边望得脖子都酸了，大门那边终于出现了婉华的身影。

文心趿着拖鞋飞快地跑下楼，一气儿冲到婉华面前，拉住婉华的手喘着气问道：“不是说叫蔡叔去接你么？怎么自个儿回来的？多危险啊！”

“我哥送我回来的。去公园玩得有些晚了。”婉华只手从包里拿出个陶瓷的小兔子，笑着递给文心道：“玩套圈圈中的。套了上百个，我哥和萤萤哥哥一个都没中，只有我中了这个娃娃。”

文心接过兔子，酸涩地笑了笑：“刘纶也去了么？”

“嗯。他约我去放风筝，结果我们的风筝被别人的风筝劈断了线，正好我哥也来了，就一起去玩了些别的。”婉华想起粉绒绒的樱花林，红着脸晃了晃文心的胳膊道：“雁雁，咱们下次一起去玩好不好？那边的樱花开得可好了。”

我们的风筝？文心关注的重点根本不在婉华的邀约。她一脸不开心地道：“你明知道刘纶喜欢你，干嘛还要同他出去？你又不喜欢他！”

“没准多接触一下就喜欢了呢？”婉华故意逗文心。

文心听不出是玩笑话，傻傻地当了真。她今天等婉华等得心烦，就趁二叔午睡去了趟报社想拿婉华的回信，可是没有。婉华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就是上一封，婉华在信上说决意要放下她……同刘纶约会就是为了放下她么？一段感情只能用另一段感情去遗忘是么？

文心正胡思乱想着，婉华忽然道：“我今天告诉他，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文心本来就快急哭了，听了这话瞬间露出灿烂的笑，故意问婉华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吗？谁啊？我认识吗？”

婉华见文心这副明知故问胸有成竹的样子，莫名的又有点生气。

“怎么不说话了？告诉我嘛！”文心脸都快笑烂了，欠欠地追问道。

“没有喜欢谁。只是个拒绝的借口。”婉华生气地甩开文心的手上了楼。

撒谎！明明就是喜欢我！文心笑着追上去道：“婉华，给你收拾了客房出来。你今晚是想睡客房还是和我睡啊？”准备客房只是多给婉华一个选择，婉华要是想要私人空间可以去客房睡。不过以婉华对她深深的爱，肯定还是会选择和她一起睡的。嘿嘿嘿，只要婉华愿意，二叔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睡客房！”婉华停下脚步问文心道：“客房在哪里啊？”

文心很诧异，也有点难过。“你不和我睡吗？为什么啊？”

“嗯嗯。我今晚要背书，不想打扰你。”婉华挑唇笑了。心内暗道：就不和你睡！要你欺负人！知道人家喜欢你了不起啊！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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