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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上的裂口显然是被利器划破,并不是滚落过程中受的伤。

温亭晚知道以太子的身手,不至于连几支箭都躲不过,他是为了护怀中的她周全,才会如此。

她慌乱地去检查太子的伤口,手一沾上衣袍便是满手触目惊心的红。

“殿下,您的伤……”

见温亭晚将视线紧紧锁在他的伤处,面露担忧,景詹便觉心中熨帖,伤口仿佛也不疼了。

“小伤而已,不必担忧。”

对他来说,确实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可只要能将温亭晚的心牢牢抓住,他就算伤得再严重些也愿意。

“流了那么多血,臣妾给您包扎。”

温亭晚顺着衣袖裂口撕开,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那羽箭虽未射入臂中,但由于速度快,且擦得深,伤口处皮肉翻转,鲜血淋漓,很是可怖。

手边又没有金疮药,温亭晚环顾四下,起身从在草丛里采了一把小蓟,抬眸便见景詹定定地看着自己。

“臣妾是在医术上偶然看到的这法子,也不知有没有用。”她略显犹豫。

景詹冲她点了点头:“无妨,你尽管试吧,不管如何我都信你。”

温亭晚咬咬牙,将草药揉碎了,挤出汁液滴在伤口之上。似感受到刺痛,景詹身子颤了颤,唇色发白,额间泛出冷汗,可他还是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上完药,温亭晚看向自己身上的襦裙,本想用它来包扎的,可方才在坡上滚过,裙面沾染了泥灰,已是脏得不能用了。

她思量片刻,蓦地背过身去,解开了衣带,随着清晰的滋啦声,温亭晚手中多了一小块白色的布。

她重新拢紧衣襟,略有些不自在地瞥了景詹一眼,将布块撕成小条,利落地包扎在了伤口上。

“你把中衣撕了?”景詹盯着她绯红的双颊,似笑非笑。

温亭晚声若蚊呐地“嗯”了一下:“不过是撕了一角,殿下相救之恩,臣妾无以为报。”

景詹却没因这番感激的话生出一丝喜悦,看向温亭晚的眼神反含了些歉意。

“抱歉,是孤把你牵扯进来的……”

温亭晚怔忪了片刻,摇摇头,可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心情倏然沉重起来。

那些刺客的目标明显,箭箭直指太子而去,分明是想要太子的命。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秋狩期间动手。

可疑的人实在太多,不管是对帝位虎视眈眈的众位皇子,还是太子在朝中树的政敌,皆可能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先不论想谋害太子的是谁,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到围场去。

夜色降临,林中树木高耸茂密,交错掩映,遮蔽了天幕,透不进一丝光亮来,很快便会伸手不见五指。

“殿下,我们回去吧,只怕那些刺客还有同伙,会追上来。”

“不会。”景詹敛眉肃目,眸光幽暗深邃,透出一丝狠厉来,“就算有同党,也绝不可能还有命再追上来。”

太子的话说得太笃定,令温亭晚心生疑惑。

她曾听温亭泽说过,一些身居高位之人,私下里往往会养一些死士,也称暗卫。他们身手高强,隐于人后,替主子打探消息,或保护主子的安全。

太子身为未来的储君,身侧危机四伏,会养暗卫也不足为奇。

可若真有暗卫替太子善后,又为何不早些出手,还会导致太子受伤呢。

难道是故意……

温亭晚生出一个猜测,但又很快被自己否决。

怎么可能呢!太子伤得那么重!

她再次看向太子的伤处,虽他从未言疼,但一旦右臂活动间拉扯到伤口,眉宇间便会有细微的变化。他到底是极能隐忍之人,纵使痛到钻心刺骨,也不愿让她瞧出来。

看到太子顾及自己的样子,温亭晚秀眉微颦,却生出一丝焦虑与烦躁。

察觉到温亭晚面色有异,景詹以为她是在害怕,旋即用左臂将温亭晚圈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抚道:“别怕,孤就算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

感受到温亭晚将身子贴上来,景詹都想好好谢谢那意图刺杀他的人了。

若不是那些人,恐怕他没机会向温亭晚表现,他也是有能力保护她的。

并不输当年救她的那个人。

温亭晚将脸伏在景詹宽阔的胸膛里,闻言却是杏眸微张,不安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

她再清醒不过,太子如今对她的好,都只是易情术在操纵。两人的感情刚换过来时,都不免有些不习惯,太子对她也是若即若离。

如今太子慢慢接受了这份原本属于她的感情,可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太子方才说的话,证明他爱她入骨,已到了可以豁出命去的程度。

然太子此时爱得越深,等情感换回来,前后落差太大,他越容易感到蹊跷,指不定很快便会察觉真相。

或是晚风萧瑟,温亭晚只觉脊背发凉。

多拖一日,事情就会变得更棘手一点,她绝不能再继续拖下来了。

等秋狩后回京,她一定要出宫寻找老道,早日破解易情术。

且说围场那厢,早已心急如焚。

红缨虽受伤发狂,但凭着灵性,又重新跑回围场求救。围场守卫见红缨身中数箭,太子与太子妃亦不见踪影,慌忙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命温亭泽带人前去林中搜寻,并压下外间风言风语,只说太子与太子妃去林中赏落日,不意迷了路。

林中极大,温亭泽担心天色再暗些,有野兽出没,故命手下将士两两一组,背上弓箭,持火把分开搜寻。

因人数为单,温亭泽便独自一人前往密林深处,走了一阵,便见树丛间隐隐有火光闪烁,还传来巴滋巴滋的奇怪声响。

他警惕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压住步子向前走了几步,便见一小丛篝火前,一人身穿斗篷背对着他,脑袋一抖一抖,低头也不知在做什么。

“别动!”温亭泽将冰凉的匕首抵在那人的背上,“你是谁?为何独自在此?”

那人吓得将背挺得笔直,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我......我......我就是想吃只鸡怎么了......”

听到这婉转悠扬的女声,温亭泽愣了愣,一把扯下那人的帽子,惊诧道:“怎么是你啊!”

贺槿湫转过头,一双星眸亮闪闪地盈着泪光,委屈地看向他,双唇泛着油光,肉乎乎的右手上还牢牢抓着一只烤鸡腿。

“定远侯连我吃什么都要管嘛,虽然这鸡确实是我在厨房偷的,但是......我给钱了啊!还给了三两呢!”

贺槿湫竖起三根手指,想起那银子,还颇有些肉疼。

温亭泽:“......”

“贺六姑娘若是想吃东西,跟厨房吩咐一声就好,何必要躲到这里来。”

贺槿湫无奈道:“我爹说我太胖了,最近减了我的吃食,每日就那么一小盘东西,连根肉丝都见不到,这都五日了,我实在嘴馋,还饿得慌。”

温亭泽倒是能理解贺诚的想法,因贺槿湫难嫁的事,贺诚明里暗里没少被同僚取笑。

让贺槿湫瘦下来,或许更容易许人家,他大抵存了这样的心思,才会刻意管制贺槿湫的吃食。

温亭泽现在没空管别人的家事,温亭晚生死未卜,他一颗心尚且揪着,就指着一个方向道:“贺六姑娘拿根火把,往这个方向走,就能回围场去。”

说罢,头也不回地继续往树林深处走。

走了一阵,他蓦地停下步子,不耐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贺槿湫环顾四下黑漆漆的一片,咽了咽口水:“我刚才来的时候,天还未黑呢,可现在......我有点害怕,就让我跟着你呗。”

“不行,我还有要......”

温亭泽拒绝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天边“砰”地一声,展开一朵白色的烟花,霎时照亮了半个天空。

他悬着的一颗心登时落了下来,这是人已寻到的信号。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他对贺槿湫道。

贺槿湫点头如捣蒜,上前拉住了温亭泽的衣角,见温亭泽蹙眉看来,解释道:“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瞧着贺槿湫那只油腻腻的手,再看她一张笑脸昂着,湿漉漉的眼儿带着几分无辜,温亭泽嫌弃地撇撇嘴,拼命忍住了。

吃饱喝足后的贺槿湫心情极好,走路的步子轻快无比,甚至还忍不住哼起了不着边的小调。

温亭泽斜眸看了她一眼,问道:“六姑娘其实也算不上多......咳,其实随着贺大人的意思少吃两个月,必定能瘦下来,为何不坚持坚持。”

小调声突然断了,贺槿湫沉吟了片刻,嘟囔了一句什么,旋即笑道:“这世上有这么多好吃的,我都不想辜负,怎么可能瘦得下来。”

温亭泽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随口道:“也是,瘦不了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啊!侯爷您说得对,有什么大不了的。”

贺槿湫扯开嘴角对温亭泽笑了笑,她一笑起来,双颊更是圆鼓鼓的,像天边的两团云朵,分外娇俏可爱。

温亭泽不由得失神了一瞬,回想起她方才的话。

贺槿湫不知道的是,他耳力极佳,故而她嘟囔的声儿低,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见她说,不能瘦,会死的。

景詹和温亭晚回到营帐之后,急召了太医。不一会儿,皇帝也匆匆赶来,屏退众人,与太子密话。

温亭晚转而去了景姝的营帐,沐浴洗去了一身的狼狈。

景姝颇有些感慨,长长叹了口气,“今日这是怎么了?先是我三哥哥突然身子不适,先行离开去了附近的温泉行宫疗养,而后是太子哥哥和皇嫂你出了意外。皇嫂你都不知我听到消息有多担心。”

“没事,只是迷路罢了。”温亭晚拍拍她的手,“不过,三皇子怎么了?倒不曾听说。”

“三哥哥午间突然咳嗽不止,高烧不退,想是身体底子差,叫围场的风一吹才至于此。这围场的条件到底是差,温泉行宫恰好又在附近,父皇便差人将三哥哥送了回去。”

原是如此。

皇帝因着已故的敬妃,偏爱三皇子的事众所周知,这温泉行宫虽是皇家所建,但三皇子独自在那儿住了四年有余,就说是皇帝已私下赐给了他也有人信。

温亭晚甚至在坊间听闻过一种说法。

若敬妃当年不早产,三皇子身体康健,如今的储君之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温亭晚踏出景姝的营帐,抬首望向天际,璀璨的银河缀于夜幕之间,似能缓缓流动,风打叶间穿梭而过,奏起一首簌簌的曲调。

一切看似静谧美好,可温亭晚总隐隐有一种暗流涌动,山雨欲来的感觉。

而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两个时辰后,一队禁卫军涌入温泉行宫,将里外重重包围起来。

守门的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跑进殿内。

“殿下,外头,外头......”

三皇子景彦端坐在檀香木茶案前,幽幽举起杯盏。虽面色苍白一如往昔,却全然没了白日里重病时的恹恹模样。

因着小太监的打扰,他手微微一抖,杯盏倾斜,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滴在手背上,登时便烫红了。

他倏然抬眸,目光凌厉冷彻。

“殿……”

小太监正欲上前禀报,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剩下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

禁卫军统领萧昱进殿后,便见正中躺着一个人,大张着嘴,双目圆睁,面上的表情凝于惊恐,一把匕首尽数没入喉间。

喷涌的鲜血沾染在淡色的地毯上,整个殿中都弥漫着一股明明的血腥气。而景彦正蹙眉看着,神色颇为嫌弃。

“三皇子殿下。”

景彦扬笑看过来,分明还是平日里温润的模样,却令人毛骨悚然。

“令萧统领见笑了,刚刚处置了一个丢人现眼的奴才。”他瞥了眼地上的尸首,就像在看一只不值一提的蝼蚁,“不知萧统领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饶是像萧昱这般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人,此时也不免有些心悸,他稳了稳呼吸,昂首提声道。

“陛下有令,命三皇子景彦留于温泉行宫,十日内不得踏出行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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