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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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祈搬进周越年家住的事，除了宋秋慈以外，只有周越年的经纪人和助理知道。

最初相处的那段时间，两个人住在一起跟磁极相斥似的，除了吃饭以外几乎不待在一块。郁祈规矩得像老师面前的好学生，不给周越年添任何麻烦。这样的相处模式让两人看起来像是合租的房客。

这位影帝的作息很规律，晚上十二点熄灯睡觉，早上八点起床下楼跑步，最近他只需要去某个剧组客串一场戏、参加几场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待在家。

而郁祈却显得比他还忙，经常白天出门，凌晨回家，睡到中午十二点起来吃午饭，如此循环往复。

其实他并不需要天天出去，但始终感觉住在周越年家不是很自在，可能源于年龄悬殊，他有时宁愿在外面呆上一天。

有天早上九点多，郁祈做噩梦醒了。

他听见周越年在客厅里打电话，开的外放，电话那头的人是宋秋慈。

宋秋慈声音清晰：“越年，小祈在你家住得习惯吗？”

周越年说：“看起来还不适应，他差不多每天都会出门，可能是在躲我。”

宋秋慈很讶异：“怎么会呢？他和谁都相处得来，我以为你们早就混熟了！”

“没，”周越年低声道，“原本怕他成了留守儿童，我让城哥推掉不少工作，想在家陪他，没想到最后自己成了空巢老人。”

“城哥”就是周越年的经纪人宋城，他是宋秋慈家中最小的堂弟，比周越年大两岁。

外面窸窸窣窣一阵动静，郁祈猜是他煮好早餐了，正在把早餐端到饭桌上。

宋秋慈笑了：“说起来，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刚出道那年其实和小祈吃过一顿饭，那年他就十岁吧？上四年级还是五年级来着。”

“嗯？”

窝在被子里的郁祈睁开眼睛，竖起耳朵偷听。

宋秋慈说：“不记得了？他妈妈那天临时有事，托我照顾他，我就带他出来一起吃了顿饭。”

周越年沉默几秒，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他那天还哭得挺惨吧？”

“是啊，怎么哄都不管用，还是你厉害，我出去买包纸巾的功夫，你就把他抱大腿上哄睡了。”

郁祈终于也想起来了。

就是那天，江澜发现郁致远出轨，两人大吵一架闹离婚，江澜不想让小孩知道，便拜托宋秋慈照顾他。但他其实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得比他妈更早。

少顷，周越年的叹息打断了郁祈的思绪。

“不是我主动抱他，是他自己上来的。”

宋秋慈来了兴致：“怎么说？”

周越年：“我当时跟他说你要是哭累了就睡吧，然后想伸手摸一下他的头，但他可能误以为我是要抱他，二话不说就爬我腿上来了。”

宋秋慈：“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一直以为你很有带小孩的经验。”

周越年：“没有。”

宋秋慈“哈哈哈”地笑了一阵。

“小祈前段时间还上了热搜呢……”

那头的声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周越年怕外放吵醒郁祈，转成了听筒模式，走去阳台通电话。

郁祈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聊起他上热搜的事，有一丝丝窒息。

不，他小时候爬到周越年腿上睡了一觉的故事明明更让人窒息。

郁祈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但仅剩模糊的记忆。

或许是当时哭得太惨烈，或许是当年的周越年太十八线，总而言之，他记不太清了。

郁祈叹了口气，抱住被子。

浅灰色睡衣皱皱巴巴卷了起来，露出一截腰腹，线条深深没入宽松的裤头。

等脑袋清醒过来，外面已经没了打电话的动静。

他磨蹭了会才起床，推开门的时候，两边眼皮还在打架。周越年正坐在饭桌上，边吃早餐边看手机。

郁祈经过他身后，眼睛一瞥，看见周越年的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是他微博的视频。

“……”

知道周越年有在关心他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周越年戳进他社交软件的账号又是另外一回事。

郁祈假装没注意到。他边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边打了声招呼，说话的声音低得有些恹恹，裹挟着一丝鼻音：“叔，早啊。”

“早。”

周越年在“@大艺术家”的微博点了个关注，随后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起身去厨房给郁祈做早餐。

“你是想吃豆沙包还是奶黄包，或者蒸饺？”

“跟你一样。”

奶黄包还没蒸好，郁祈已经刷牙洗脸，从洗手间出来了。

他绕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瓶酸奶，在周越年“吃完早餐再喝”的提醒下放下了手。

总觉得周越年对他突然有了“这小孩十年前爬我腿上睡过一觉”“我要对他好点”的怜爱。

早餐很快蒸好。

郁祈边吃奶黄包，边玩手机。刚解锁屏幕，就看见微信吭哧吭哧地往外冒新消息。

向炀：艺术家，起床没啊？

向炀：这周末腾得出时间不，想拜托你件事。

向炀：我哥之前不是要找人拍新系列的模特照嘛，结果找的明星出尔反尔，原本都谈好价钱就差签合同了，现在演电视剧小火一把，突然狮子大开口，我哥跟他经纪人谈崩了，打算干脆换人。

向炀：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合适，又怕你不答应。

向炀：这两组照的主题风格偏奇幻，到时候会刊登杂志宣传一波，钱多事少，你要不考虑一下？

向炀一家都从事服装行业，他哥早些年办了个服装品牌“愚者”，风格独特，设计感十足，在一堆小众品牌里小有名气。

两年前，郁祈帮忙拍过一组复古风的照片，反响很好，那之后有不少品牌方慕名找来，但郁祈都以没兴趣推拒了。

主要是他当时不缺钱，对这些事也就三分钟热度，感到新鲜体验一回就够了，倒不想往平面模特这条路上走。

今时不同往日。

郁祈现在缺钱。

他一口答应了向炀提的这事，草草了解这一系列衣服的款式风格，问清楚具体时间和拍摄地点，收下预付的报酬。

“我听秋慈姐说，你今年考上了央影的导演系？”

郁祈头也不抬：“嗯。”

周越年问：“那有兴趣去剧组转一圈吗？我这周末要拍场戏，可以带你一起。”

郁祈稍愣，道：“我这周末约了人。”

不巧，刚刚约好。

周越年神色未变，表示理解，随后转过身去收拾大理石板上的塑料包装纸。随着角度的变化，郁祈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眉骨下压了一层灰调的阴影。

郁祈想起今早那通电话，猜测周越年可能会误会什么。

——比如误以为他又在找借口。

“叔，”他笑了起来，解释道，“我这次不是躲你，是周末真跟人约好了去拍两组照，打算赚点生活费。”

听出他变相承认之前就是不想一天到晚和自己待在一起，周越年的脸色说不上是诧异或者什么别的，但眉头舒展开了。

-

“愚者”最新系列分别邀请了郁祈和新晋小花旦宣怡进行拍摄，摄影师在业内颇负盛名，前不久还在欧洲举办个人作品展，此次拍摄创意经过他手，让郁祈很感兴趣。

摄影棚的布置以蓝绿色为主，场景分别是森林和深海，光影交杂，呈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奇幻色彩。

“宣怡明年就要从央影毕业了吧？”

“啊啊啊我看了你和穆野演的《心动满分》，简直甜得要命！”

“听说你十二月份会参加《真相大白》的第二季？穆野也会去吗！”

“嘘，保密保密，等官宣哈。”

郁祈刚进化妆间，就听见前面那群小姑娘们兴奋的声音。

原来宣怡还是他的学姐。

郁祈朝她们打了声招呼，随后便和摄影师化妆师沟通这次拍摄想要的效果。

摄影师在一旁介绍拍摄主题：“我们第一组照的主题是‘林间野鹿’，想象一下北欧神话里的精灵……”

“第二组主题是什么？”

“海底宝藏。”

郁祈仰起了头，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勾画。

他的皮肤本就偏冷白调，此刻更显透明感，与奇异诡谲的色彩相衬，藤蔓枝条从脸颊延伸到了锁骨下方，深陷松垮的衬衫里。

他不像是误入林间，更像是诞生于林，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

摄影师低低赞叹：“天啊，比我想象的更完美。”

旁边的宣怡正闭着眼睛化妆。

听见这声，她掀起眼皮偷偷看了过来，顿时目不转睛，小声惊呼：“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前几天上了热搜的那个……”化妆师姐姐差点画歪，着急道：“哎别动别动。”

宣怡嗷嗷叫了一声，连忙仰头说“对不起”同时赶紧把眼睛闭了回去。

“宣怡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他就是之前上热搜的那个那个——”

“大艺术家？”

“对对对是他，好帅！没想到本人真长这样！”

郁祈听出他们对自己感兴趣，便不在意地加入闲聊，提起那首歌：“那是我半年前给朋友的乐队写的，后来他们乐队解散就压箱底了。”

“原来是这样。”

宣怡心里惜才，觉得在这个圈子里天赋可贵，忍不住说：“其实你可以考虑参加一些音乐类的综艺节目呀，比如《天籁之音》、《声声不息》之类的。”

以郁祈的条件，能不能火完全看他想不想把握机遇。

郁祈懒懒摇头道：“我要是想去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也不是不能去，只是不想。他对这些事似乎一直没什么热情。

-

造型定下以后，摄影师就位，安排现场拍摄。

林间野鹿。

这个主题让人想到纯净的白和空阔的绿。

郁祈撑坐在柔软草地上，领口微敞，锁骨凹陷，清瘦的手指在草地划过，勾缠花枝，柔和的光顺着他低垂的眉眼落下阴影，从那弯起的唇角温柔抚过。

宣怡从树后探出脑袋，小鹿般小心翼翼地踮出脚尖，仿佛怕惊扰了这宁静的画面。

“两个人都好纯啊，像高中生。”

“嗯？”摄影师不置可否。

化妆师笑了，第一个出来反对：“明明只有宣怡是天使，郁祈无敌欲啊！”

他们接连拍了许多张照片，无论哪张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郁祈吸引一波狂热粉丝。

搭上宣怡自带的热度，“愚者”最新系列服装无疑会引发热议。

“这组照片都很棒啊，郁祈的表现超乎想象！”

“宣怡也好可爱，两个人的配合太默契了。”

“欸，我在郁祈微博翻到了两年前拍的那套复古系列！”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聊了好一会儿，话题走向最终成了翻他微博。

宣怡扭头问摄影师：“我们‘林间野鹿’这组拍完了吗？”

“不，还是少了点感觉，”摄影师陷入深思，“虽然画面很美，但两个人之间没有张力，抓不住眼睛。”

两人像隔着一个世界，彼此没有任何吸引力，美则美矣，却还没有勾出极致的美感。

宣怡苦恼地叹气道：“那怎么办？”

他们现下的拍摄时间所剩无几，如果不能今天之内搞定，势必就会往后拖延。除非愿意将就，但谁都不想将就。

郁祈忽然说：“我有一个想法，可以试试。”

摄影师颇为意外地朝他看了过来：“什么想法？”

郁祈直接脱下鞋子，赤足踩在草地上，比之先前的完美无瑕，更添了属于自然的野性。

远远的，他朝宣怡的方向迈出一步，冷白的躯体和诡谲的色彩交织，丛林的花草藤蔓像是生长在他脸上，又扎根在草地里，不再像先前那样充当画面唯一的中心。

在这样侵略性的肢体语言下，宣怡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往后退开一步。同时她瞬间明白了郁祈的意思。

——画面“动”了起来。

摄影师眼前一亮，立刻调整单反，捕捉画面！

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