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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诺猛地抬头。
就这样看着那人从暗影中走过来,清冷的月光落在男生脸上,把那张脸照得冷白。而且脸上还没有痘印没有斑痕,比刚做完888护理套餐的他的皮肤,还要好上几倍。
他真的被刺激到了,碾着脚下的烟蒂,鼻翼抽搐了一下:“这不是最近很火的‘斯文败类’姚星河吗,你想干嘛?找我干架?”
姚星河透过略长的头发平视着他,点头:“这巷子人又少路又黑,还没有监控,不动手干一仗太可惜了。”
严诺呵出一声笑,捏了捏上臂因为经常健身所以非常扎实的肌肉:“你这身板儿可能打不过我,”想到对方的经济条件,就嗤笑着补了一句,“而且被我揍骨折了什么的,可能没钱住院。”
男生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指骨活动了活动:“今天确实不是我最好的状态。工作了一天后还在这里等了你一小时。钱你不用担心,不让你付,只要你别告老师、别发帖子就行。”
“……”
他把口香糖吐进半人高的垃圾桶里,扯开唇角,笑出整齐的牙齿:“希望你下次做皮肤护理的时间别这么久,我真的等得不耐烦了。”
*
棠溪市,怡和商场三楼,麦茶得。
店员小哥走过来,看了眼一直落泪的姑娘,便走到姑娘对面的男士身旁,弯腰,用手挡住唇,歉疚地说:“这位先生,很不好意思打扰您,但我们晚上10点钟就要关门了……”
“哦哦,抱歉,”陈亦无意识地搓了下耳背,起身走到姑娘身前,半蹲下,捏着纸巾小意地替她把眼泪擦去,“班花,他们要关门了,我们走吧?”
孙茹赶紧收住眼泪,冲店员小哥点了点头:“对不起,耽误你们下班了。”
店员小哥赶紧摆摆手,从浅棕色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奶糖,还露出饱含暖意的笑:“这些送给你,难过的时候吃些甜的东西,能让心情变好。”
谁料这句话又惹得孙茹鼻尖一酸。
某年某月,某个下午。
她躺在骨科门诊的病床上,她喜欢的男生把千层蛋糕递过来时,也说着同样的话:“吃甜的心情可能会好。”
陈亦替她把包拎起来,避开她的手腕,捏了捏她的衣袖,小声问:“走吧?”
即便难过成这样了,离开的时候,她依旧礼貌地跟店员小哥说了“谢谢”。
陈亦没有松开她的衣袖,就这样捏着那片衣角,从即将打烊的商场里、三三两两离开的顾客中走出来,推开商场的门。
11月中旬的风已经很冷了,吹到脸上的时候还有微微的潮意,他记起来天气预报里说明天有雨,温度还要继续降下去。
想到这儿,就单手解下羊毛外衫,裹在了孙茹身上。
明明自己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开口的时候却还笑着问她:“今天去了儿童医院,去了青楹中学,去了悠莱披萨,去了麦茶得奶茶,现在累不累,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你累不累?”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掉泪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抑制不住想哭,不得已捂住脸,很愧疚又很难受地说,“我占用了你一周仅有一天的休息日。”
“嗐,我一个大男人,累什么累,”陈亦把手揣进裤兜,站直了身子,瞧上去更精神了一些,“而且这些地方都挨得这么近,咱们这一天其实都没有走出这个圈呢。”
是啊,其实都没有走出这个圈呢。
这一天是,这六年半,好像也是。
孙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但目光路过景行大学的校园贴吧app时还是停了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放进包里,不去想姚星河写给宋杞的那篇表白。
仰起脸,看向浓云密布的夜空,好让眼泪别那么快掉下来:“还有两个小时,今天就过去了。”
陈亦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嗯。”
她抽噎着:“能不能,再陪我去一趟……一中。”
他迅速说:“当然可以,”想到什么,低头询问,“现在这个点门应该锁了,你能爬墙吗,不行的话就踩着我的背上去。”
孙茹抹了把脸,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坚定点头:“我可以爬,有个侧门,是好爬的。”
他笑:“真棒。”
*
陈亦并不知道孙茹为什么要去一中的操场。
她和姚星河上在一中读书的那三年,陈亦没有出现过,没有进过一中,也不清楚两个人之间在操场上发生了什么值得纪念的事。
那三年啊,他在怀州护理学院,学着怎样做一个男护士。
起初是非常不满意家里人这个安排的,他记得初三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不久,学校就开了班会,老爸把带回家的成绩单摔在茶几上:“打架斗殴,吸烟喝酒,三年了,什么坏你学什么,就是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还上什么高中,明天就去怀州上卫校吧!”
他很抗拒:“我一个男的!我怎么当护士!当着当着就娘了,还怎么给老陈家传宗接代!”
甚至还指了指裤裆,梗着脖子吊着嘴,用十足的混混模样,不嫌事大地刺激着老陈:“你怎么不直接把我吊剁了!”
这句话引来了一场体力悬殊的殴打——当然啦,他是被殴的那个。
败者为寇,所以最后不得不服从老爸的命令,去读了卫校。报道那天才发现,这届班里里只有他一个男生。
他看着报道名单上的一排性别“女”中出现的“男”字,发出了真情实感的一句——
“靠。”
说完就闭了嘴。因为姚星河之前就跟他商量过,不要在女生面前讲脏话。
结果面前比他高一届的学姐,抬起紫色的眼皮,上下打量他一遭后,从鲜红的嘴唇里吐出个烟圈,发出比他更情真意切的感慨:“我日,竟然来了个男的。”
陈亦:“……”
军训结束后,也认真上过一天课,但还是拗不过心里对这个专业的抵触,所以第二天就开始自我放弃,伙同班里或者上一级不好好上课的女生们爬墙逃课,抽烟烫头。奶奶每次看到他就想把他头顶的白毛剃掉,把他膝盖的窟窿缝死,但他自己觉得很酷,一起在外面瞎混的女同学们也觉得很酷。
啤酒浇头啊,烟头烫手啊,什么脑残干什么。
但姚星河的电话却经常打过来。
“我从空间看到你的照片了,”男生笑得吊儿郎当的,讽刺的意味十分鲜明,“才上了两个月的学,怎么就矬成这样了?”
他气得啐出一口唾沫:“你这种笼子里的好学生,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审美跟不上趟也正常。”
电话那头却不再跟他胡扯:“陈亦,我们现在16岁。”
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嗯。”
姚星河语气平淡,是把所有的劝诫和劝解都抛却后,留下的纯粹的疑惑,和平等的探讨:“是打算在街上,在ktv,在网吧,在酒吧,待到60岁吗?”
“啥意思?”
那边更加云淡风轻,细听之下,甚至能听到初秋尚且柔缓的风声,和更远处在讨论数学问题的争吵声:“这也是个活法。但是,我应该会好好学习,不管怎么样也得读个大学。”
他踩了踩别人停在路边的自行车的辐条,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可以可以。”
“你一直看着很顺眼的班花孙茹学习好像也很认真,前天我在食堂看到她,她吃饭的时候还在背单词。”
他说不清自己当时什么感受。
生气,不屑,愤恨,嫉妒,这些都有。甚至觉得姚星河在炫耀,所以他很不客气:“那你俩好好学习呗,祝你们学业有成,最好是考上景大或青萧。”
挂了电话,带着他身边染着红红绿绿头发的女生们到了atm机上,把老爸给他存卡里的生活费都取出来:“今天哥哥包房间请大家去唱歌。酒管够,烟也管够。”
于是夜夜包房,天天唱歌。
这样折腾了一星期,钱花光了,人却没得到半分痛快。
反而在刺鼻的烟雾和刺耳的歌声中,跟中了邪一样,一个劲儿地想到姚星河说的那些话,尤其是那句——“她吃饭的时候还在背单词。”
于是,就不受控制地想到,跟孙茹同学三年,初一的时候孙茹成绩比他还差,但人家就是努力,靠着勤奋,硬生生地冲进了班级前十。
虽然中考没有考进一中重点班,但他也相信孙茹能把握住接下来的机会,所以即便是在离开棠溪那天,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的时候,依然替孙茹充满了信心,并给她加油打气:“听说第一学期结束后,会按成绩重新分班,班花你学习这么用功,肯定能考进老大那个重点班!
想到这里,就留下一群同学,从ktv的烟雾里走出来,去前台结了账,然后踩着明媚的霞光和清新的风,走到奶奶家。
门开后。
他抬了抬腿:“给我把裤子缝上吧,”又揪了揪头顶的白毛,“有推子吗?给我推个光头吧奶奶,现在这样太丑了,”停顿两秒,抿了抿唇,“我以后不住校了,住你这里替你干点儿家务活。”
奶奶扶着门框,倍觉惊奇:“怎么忽然懂事,知道陪我这老太婆了?”
他把手揣进空荡荡的口袋,嘿嘿地笑:“因为想你呗。”
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是……没钱吃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最近写的这几章,除了服务剧情,也借机表达了对两件事的看法:
一个是关于网络暴力。我最想说的就是宋杞那句:“要是每个人在网上发东西之前,都能先在心里过两遍,都能先想一下这句话要是骂自己,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就好了。”
一个是关于努力学习。从之前的书和留言里也简单了大家的年龄,应该有挺多初高中生的。大家不要被某些暂时的自由和快乐吸引,一定要在精力和脑力俱佳的年龄段,坚定、努力地完成学业。
祝大家都能考上很好的大学,看到更精彩、更灿烂、更自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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