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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酒醒倍凄清,早月印窗棂。好天良夜成虚景。青鸾杳,好事难成。翡翠情牵金屋,鸳鸯梦断瑶笙。独坐伤春不忍眠,信知一刻値千钱。庭中淡淡梨花月,偏透疎棂落枕边。
——《红梨记-亭会》
穆晋北像是能看透她的想法,一双桃花眼因为笑意而微微弯起,“你不动筷子,难不成是怕我让你出钱?还真把我当骗吃骗喝花女人钱的花花公子了?”
他掏出钱包给她验明正身,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夹,隐约透出百元大钞的粉色边角。
她脸颊发热,“谁说钱的事儿了,我刚刚说的是匠心。”
有匠心而不匠气,没有花哨的食物一样能做的好吃。
他终于抬头好好看了她一眼。
最后他却是用信用卡付的帐,让她想起叶朝晖,他们都有一样的习惯,无论消费多少,能刷卡的地方一定是刷卡。
他走到离车几步以外的地方打了个电话,没讲完就回过头来叫她,“哎,发什么愣呢?你那几个闯祸的同事归哪个派出所管?”
她这才回过神来,“永安街道。”
他点点头,对着手机重复了一遍才挂断了,朝她扬了扬下巴道:“走吧!”
她不知他说的走是要走到哪里去,“我们现在要去派出所吗?要不要交罚款或者赔偿金?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得回去取。”
“谁说要交钱了,擎等着人联系你就行。到时见着人了,记得交代他们别乱打听、别乱说话,万一那帮无赖再寻上门挑衅生事儿,我有的是办法治他们,犯不着受他们的激跟人动手,听见没有?”
他大家长似的发号施令,语气里看似隐含不屑,但沈念眉知道他是能帮她的,既感激又有些不安,“谢谢你,可是……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他看都没看她,“你不是认识叶朝晖么?他是我发小,初中就同班,一块儿长大的,不一般的情分。”
她微愕,“所以呢?你就连他公事上认识的普通朋友都肯帮么?”
他笑了笑,“你别误会了,我问过大晖,他的说辞跟你一样,你们只是公务上有往来的普通朋友。我肯帮你,是因为你那些同事够仁义。这年头三句话不对版就抄酒瓶打得人家脑袋开瓢儿的人海了去了,那是为自个儿,泄私愤。可你同事他们不同,你听说过几个人为了老师的事儿把别人给揍了的?”
这话怎么听都还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念眉心头苦涩,也没法多计较什么。
只有公务往来的普通朋友吗?也许如今在叶朝晖眼中,他们的关系的确不比这个更深,分手的恋人其实是连朋友都没得做的。
只不过这样异口同声说谎的默契,让人觉得无端的讽刺。
穆晋北开车开得很平稳,即使在车流不多的高架路上也没有风驰电掣地飙车,这倒跟叶朝晖不一样,他那样一个外表看起来严谨稳重的人,车却开得很野。
只是穆晋北终究对苏城不够熟悉,在立交桥上转了一圈之后竟然朝城区相反的方向驶去。
“我们好像走错了。”
“嗯。”他淡淡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又看了看前方的路牌才问,“前面匝道下去是平沙湖,那是什么地方?”
念眉说:“是苏城郊外的一个天然湖泊,冬天有候鸟飞来过冬。”
“是平沙落雁的寓意?”
“嗯,以前是有大雁、白鹤之类的,现在环境不如从前了,鸟也少了,大多都是野鸭,我们本地人也叫它野鸭湖。”
穆晋北笑了笑,似乎来了兴致,“是吗?那正好去看看。”
念眉没有他这样的闲情逸致,可是这会儿坐在车上没办法中途调头回去,城际高速路上也不太可能打得到出租车。何况他刚刚帮了她的忙,她也不好太不近人情了。
平沙湖范围很大,他们下车的地方并不见野鸭。
“这里风景不错啊,往前走走。”
穆晋北兴致不受影响,一直沿着堤岸往前走,念眉只好紧跟他的步伐。
她心事重重,无心欣赏暮冬的景色,旷野和水面上冷冽的风更让她觉得空茫茫的,一颗心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冷不防前头的身影突然停下来,她直直撞了上去,眼前一阵发黑。
穆晋北转过身笑了笑,“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没什么,下午我还有事,不能耽搁太久。”三点开始的演出不能误场。
他点点头,也没问她是什么事,只道:“你不是说这儿有野鸭么?看到就走呗,用不了太久。”
念眉四下眺望,“这附近有湿地,去年圈起来建了保护区,有人工投食的地方,也比较安全,大概鸟儿都往那里面去了,在湖面上活动的少。”
“南野湿地?”
“你知道?”她稍稍有些惊诧,毕竟这里远不如大名鼎鼎的西溪湿地有名。
他只笑不说话,念眉有些感慨,“其实以前很容易看到鸟群,后来湿地圈起来,能看到的就少了。不过也幸亏建了这样一个保护区,再不保护,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周边的地皮。一旦开发起来,不知环境又得毁成什么样,说不定以后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候鸟了。”
穆晋北点了支烟,“看起来你很反感商业开发?”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现在太过火了,自然和传统的东西反而留不住,可惜了。”
“那是因为好处没落到你身上。要是有人愿意买下你住的地方,出价能解决你眼前所有的难题,还能保证你今后衣食无忧,你卖不卖?”
念眉愣了一下,内忧外患之际,连这样的假设都如同事实一般具有诱惑性,可她还是坚定地摇头,“不,我不卖。”
他席地而坐,双手撑在地上,逆着光看她,又是那种兴致盎然的模样,“为什么?”
“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会卖掉吗?”
他勾起唇角,“那可说不准,得看对方出什么价儿。”
所以说他们不是同一类人。念眉深吸一口气,不愿回忆起与叶朝晖之间那番似曾相识的争执。
穆晋北却怡然自得,曲起一条长腿坐在那里,看着湖面换了个话题道:“这湖也不算大,冬天不结冰么?”
念眉摇头,“苏城的冬天难熬,但气温很少到零下的,湖水不会结冰,跟北京不一样。”
他似笑非笑,“你知道北京什么样儿?你去过么?”
“十年前去过一次。”
他倒有些意外,“也是冬天时候去的?看见故宫长城的雪和后海的冰了?”
她垂眸掩住一丝窘迫,“我不是去玩儿的,待了一天就回来了。”
“那是去干嘛?”
“拜访一位老师,请她到苏城来一趟。”
现在想来,那时候乔凤颜的身体状况就不好了。有重大演出任务在眼前,她却生了场病,失声无法登台。念眉孤零零一个人踏上去北京的火车,到北方昆剧团找乔凤颜的一位师姐来救场,在雪地里等了近两个小时,最后也没见到人。
都说下雪不冷融雪冷,那会儿就正好是积雪融化的时候。她没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只记得屋檐下细细的冰棱子和墙角一团一团没有化完的脏兮兮的雪球。腿脚来回走动也还是冻得麻木,鞋子被路面上泥泞的雪水浸湿,最后她印象中只留下那种彻骨的寒冷了,对雪的美没有印象。
穆晋北挑了挑眉,再想多问,就听到她的手机响。
念眉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眸子一下子亮起来,“……真的吗?好的,我马上过来……嗯,很快。谢谢您!”
穆晋北睨她一眼,“派出所打来的?”
“嗯,安子他们可以出来了,让我去办手续。”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喜悦溢于言表,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了!”
“所以现在就得走?”
她知道他还逛得不尽兴,可心里实在着急,“他们说下午可以去办手续,但我三点还有演出……”
本来以为他会表达不满,但转眼他手一撑已经站了起来,拍了拍掌心的土,“行了,现在就走!”
她没料到他这样好说话,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扫了他的兴,“没关系……如果你想继续在这儿待着,我自己拦辆车回去就好。”
“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上哪儿去拦车?我不是是怜香惜玉啊,就是担心你万一遇上不安好心的司机,有个三长两短的意外,还得把我给牵扯进去。”
他转头看了看平沙湖的水面,牵起一丝笑意,“不过这湖水不结冰,钓鱼倒不错,改天有机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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