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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房子离大学城不算远,是祝唯念大学时给自己买的。
她大学学的金融,跟风玩了投资,而她本身就有点私房钱,加上读大学那几年行情好,跟对了老师,那几年赚了不少钱,提现后又买了这套房,没几年又增值了好几倍。
当然,具体的祝唯也没算过,这些都只是她课余玩的一些小游戏而已。
像这样的房子,她在城里有好几套,算是婚前私人财产,跟齐家那边、祝家那边都没有关联。
祝唯给洛沨录了指纹,推门进去,验了下水电煤气,都是通的,直接能用,床和沙发都有,还有一间面朝公园的大书房,应该是足够洛沨用了。
“这房子是我念大学期间住的,空置了好几年,”祝唯指尖从茶几上拂过,擦起厚厚的灰,她弹了弹灰,道,“有点脏了,我一会叫个家政过来打扫。”
“不必,”洛沨忙说,“我会打扫。”
实际上他只需要一个累了就能躺下来的地方,如果能远离那些聒噪的人群,那边更好了。
“行吧,”祝唯爽快大方,道,“你在这里想住多久都行,我只有一个要求——”说着,语音忽然沉下去。
洛沨凝视着她。
祝唯道,“别在我这屋里自杀。”
洛沨:“……”
洛沨诧异于她这样说出来。
如果这里是他租的房子,或者他自己家,他指不定会做出那种事来。
但这是祝唯的房子,他不想给祝唯添麻烦,更不愿给她留下阴影,于情于理,他都不会那么做。
一时,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祝唯,睫毛微颤,他避开祝唯的眼神,道,“我不会。”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等姐姐不高兴了,随时都可以赶我走。”
这个祝唯倒是没想过,而且就算到时候真不痛快了,也是助理来撵人,跟她没什么干系。
凝视着少年俊美的脸庞,祝唯认真、带着几分温柔地说,“我不会赶你,洛沨,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对有些人来说,难如登天。
洛沨沉默了片刻,道,“我答应不了你,但是我尽力去做。”
他声音里带着低落的情绪,于祝唯而言,就像在多重乐器的合奏中,一下子就听出了某种特殊的乐器一般——
像箫声的低鸣,像竖琴的低唱……
而她,总是轻易地被触动。
她开始有些焦躁、不安,为少年以后的路担忧,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否合情合理。
她转过身,走到阳台,从包里抽出那包没抽完的女士烟,找出打火机,点了一根。
徐徐吐了口烟,祝唯慢慢平静下来。
冷静一想,她所做的已经够多了,不欠洛沨什么,更是管不了他的死活。
交代的差不多了,她应该走了。
“叩叩——”
洛沨从门外,看着阳台上的她,眼神落在她拿烟的指尖,他蹙着眉,道,“姐姐,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祝唯嘴角牵出一个虚假的笑,倚在栏杆上,看着洛沨,道,“没有……”
少年人的心思较为敏感,尤其是洛沨这种情况。
他会钻牛角尖,会看人脸色,会把祝唯每一个不悦的神情,都归因到自己身上。
祝唯并不擅长开导,此时却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她道,“你还很年轻,很多事情都没经历过,等你忍受了现在的一切,慢慢地你就会发现,一切都会好转,其实吧,活着也没那么艰难。”
说完她又唏嘘,大道理谁不会讲呢?
谁又不懂呢?
可新闻上还是不断地出现抑郁自杀的人,说明讲这些道理,屁用都没有!
祝唯有些心虚地抬眸看了洛沨一眼,忽然愣住。
洛沨认真聆听的样子,搞的祝唯像是在讲台上上课似的。
他目中有光,清澈,圣洁,好像无论祝唯说什么,他都会深信不疑。
这下子,祝唯都有点紧张了,手指夹着烟,却不抽,只看着洛沨,红唇分开,又说,“其实找死很容易,就是活着太难了……”
洛沨略微诧异,道,“姐姐也会觉得,活着是件很艰难的事吗?”
从小到大,她都在生活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但这一切背后的代价,也只有她自个清楚。
祝唯弹了弹烟灰,语调深沉,道,“alwaysbe.”
不小心引用了电影《那个杀手不太冷》里的台词,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洛沨笑得很浅,嘴角微微牵动,若不是他眼里映着光,祝唯甚至看不出来他在笑。
柔和的神情,让祝唯都有些失神了。
又想起了之前那张身份证照片,以及今天早上的梦。
洛沨要是她弟弟,她可不得使劲地疼他?
这么一想,好像又解释得通了。
她这些天总是犹豫不决,好像对一个陌生人太好,像犯罪似的。
但如果联系起她这些天的所想所感,大约可以得出这样一个解释——
现在之所以对洛沨这般,是想把对祝斯庭的遗憾,弥补到洛沨身上。
是这样么?
大概吧……
至少目前能解释得通。
她从洛沨旁边走过去,在茶几上将烟摁灭,道,“你先在这住着,缺什么东西跟我说,我让助理给你送过来。”
洛沨“嗯”了一声。
但以他的性格,就算屋里真缺了什么东西,他也不会去麻烦祝唯的。
祝唯给予他的恩惠已经够多了,他不敢进一步索取,生怕这些也许就是全部了。
他虽然心理有点问题,但脑子不抽,也觉得祝唯待他这样好,是不正常的。
等着祝唯灭掉烟,转身离开时,洛沨跟在她身后,送她到门口,忍不住,道,“姐姐待我这样好,是了为什么?”
“啊,”祝唯也才在几分钟前,得到了问题的答案,但那个答案有点伤人,她得临时编一个,道,“不是看你可怜吗,跟路边的流浪猫一样……”
洛沨:“?”
祝唯轻轻一笑,开玩笑似的,道,“而且你比流浪猫干净,不用打疫苗,还听话,很乖。”
洛沨愣住了。
他现在无亲无故,不招人待见,还真跟路边的流浪猫差不多。
但是说他很乖,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实际上对着其他人的时候,他那根本不叫听话,只是懒得辩驳而已。
但对祝唯,他是真心实意的顺从。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的命是祝唯捡回来的。
可以的话,他想将他的一切都给祝唯。
只可惜他现在一无所有,连感激之类的话都说不出口。
也许这世上的确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吧,就像有人喜欢捡流浪猫一样。
“你要是觉得住在这里过意不去,等你开始赚钱了,可以给我交点房租,不过别用你的奖学金,”祝唯拍拍他肩膀,道,“奖学金留着自己吃饭用。”
少年人的个头比她高出不少,只是平时过于内敛,外表没什么攻击性,不太会让人注意到他的高度。
此时祝唯将手搭在他肩上,就有几分别扭。
她收回手,从包里取出墨镜戴好,白皙皮肤,娇艳红唇,冲他一笑,大方地说,“要是交了女朋友,也可以带到这里来。”
洛沨:“……?”
洛沨压根没想到,祝唯会说出这种话来……
心里一点绮丽的幻象立刻被冲散了。
他眉尖微微沉下去,有几分不愉快,道,“我不会。”
祝唯纳闷了,道,“为什么不会?”
交了女朋友,说不定能改善他的心理状况呢?
再者,她提出这个,不也是为了他好吗?
洛沨看着她,欲言又止。
祝唯知道她八成是问不出什么了,也不纠结于此,轻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直到开车回去的路上,祝唯都觉得洛沨最后的表情怪怪的。
可她自己也很奇怪,说什么流浪猫的话……
洛沨是她随便捡过来,就可以养的吗?
看吧,最后还是把小朋友给吓着了。
祝唯走后,洛沨坐在祝唯以前用过的书房里,盯着玻璃窗外的几棵香樟树,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
天色渐渐地变化,树叶的颜色也随之变化。
黄昏时,下起了小雨,很快外面都被霓虹的颜色混成了染缸,倒在潮湿的地面上、湿漉漉的玻璃上、油亮的树枝头。
第一次遇见祝唯,也是这种天气。
当时他装上了唯一的几张画稿,在雨夜的街道上晃荡,恨不得一死了之。
画稿上署名是“折光”,但这个名字已经不归他用了。
画稿自然就变成了废稿,和他一样不被这个世界所承认。
漫画还在杂志上连载,但提笔的人,不知道已经变成了谁。
这些日子过去,洛沨一直没再碰画稿,也没再提过笔。
大多数时候都是发呆,情绪就像枯叶一样,未经清扫,一层一层地在心头积压。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渐渐乏力,想起来,该吃药了。
翻书包的时候,洛沨鬼使神差地,从中抽出了一张白纸。
已经下决心封笔了。
但积压在心头的情绪,像牵线木偶后面的黑手一样,提着他,控制着他,让他不得不再次拿起画笔。
破晓时分,一幅精美的黑白画诞生。
画面中,雨丝如蜘蛛丝一样充满着质感,香樟树的叶子在淌水的水泥地面上浮着,月白色的路灯下,一名穿风衣的女子走了出来,眸光温柔似雪,红唇微微勾起,双腿修长,身形优美,一笔一画皆是风采。
洛沨端详着那幅画,眉尖眼底尽是柔情。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完成一副作品了。
一幅画的诞生,好像一颗种子在泥土里开始生根一样,画面,故事,情节,都开始抽芽,茁壮生长……
搁下笔,洛沨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
当日从洛沨住处离开之后,祝唯在车上给棠溪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齐华英,低沉的嗓音传来,“祝唯,你在玩什么把戏?”
祝唯开着车,听到这老男人的声音,像是接到了劫匪电话一样,惊道,“老齐,你把棠溪怎么了?”
“不是你把她送过来的吗?”齐华英的低音炮贴着棠溪的手机麦,对着祝唯狂轰乱炸,他道,“祝唯,我想见你一面,怎么就这么难?”
“老齐,你别贴手机太近,”祝唯头皮发麻,道,“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们?”
齐华英笑道,“希尔顿,你再不来,我就把你闺蜜办了。”
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齐华英给棠溪下药,骗她开房的情景……
祝唯大骂,“老齐你个禽兽!”
齐华英语气悠然,道,“啊,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么?”
要真是你情我愿,祝唯怎么连棠溪的电话都接不上?
那死颜狗一定是被老齐用手段蛊惑了!
祝唯道,“等我,大概二十分钟到。”
说完挂断,踩下油门,连续超车,往酒店的方向去。
祝唯赶到酒店的时候,齐华英和棠溪正在花园阳台上有说有笑,手里拿着酒杯。
和祝唯想象中差了十万八千里。
棠溪看到祝唯火急火燎赶过来,还纳闷了,“祝唯,你怎么来了?”
祝唯急忙走过去,摸了把她的脸,道,“你没事吗?喝的什么?脸怎么这么红?”
“啊?”棠溪摸着脸,道,“就柠檬水而已……你怎么来了?”
她身上的确闻不到酒味,脸红十有八/九是被老齐撩的。
祝唯道,“你刚才干嘛去了,怎么不接电话?”
“你给我打电话了?”棠溪这才想起来去翻手机,看完后瞥了齐华英一眼,没说话了。
祝唯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瞪着齐华英,道,“你耍我?”
齐华英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耸了耸肩,道,“不这样的话,你会来吗?”
祝唯泄了气,在旁边一把空椅子上坐下。
齐华英给她递了杯没喝过的苏打水,道,“正好,咱们也该聊聊了。”
棠溪去摸手机和包,道,“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
齐华英道,“棠溪,你留下来,帮我做个见证。”
棠溪:“啊?”
“老爷子不让我回家,没收了我的房产,我现在没地方可以去。”齐华英做出一副可怜的表情,道,“现在连酒店都快住不起了……”
“啊,怎么会这样?”棠溪急着开了口,看祝唯一眼,道,“祝总,你快管管齐博士啊!”
祝唯道,“不是老齐,你也可以不住希尔顿的啊,找便宜点的一两百块的酒店不行吗?”
棠溪道,“祝总你也太狠心了吧,齐博士刚从国外回来,你居然让他住一两百块的酒店?”
祝唯:“你帮谁说话呢?我这么担心你大老远奔过来看你……”
棠溪默默低下头,咬着吸管,看两人的热闹。
齐华英推了推眼睛,一脸诚恳,道,“老爷子让我去找你,跟你住。”
祝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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