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两条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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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导也不是没见过越棠。

但是眼前的越棠相比之前，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瓷白的脸上两条眉毛又长又密，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嘴角本就向上长，不笑也似笑，本来是一副妩媚得要命的长相，偏偏眼神纯情而沉稳，全然没有轻浮气。

饶是见惯美人的陈导，也不由地看呆了几秒。

旁边于文抓紧机会解释：“棠棠她前些天去庙里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成了脑震荡，差点小命都没了——今天刚醒过来就急急忙忙地要来拍戏，拦都拦不住。”

于文以前也是圈里有名的经纪人，手下出过一个视后，只是因为得罪了小人，被打压得厉害，沦落到只能带越棠这种十八线艺人。

不过棠棠知道，这位对原主是真的没话说，有什么好事都顾着她，现在见他三两句就就解释清楚，还顺带卖了个惨，便朝着他夸奖般一笑。

于文差点被自家艺人这风华绝代的一笑晃花了眼。

陈导对棠棠道：“你是该去去晦气。”

——路人不知道，他这种在娱乐圈混了几十年的人精还能不懂吗？越棠最近这一系列破事，背后肯定有人推波助澜。

旁边宁之舟见棠棠一下子就扭转了形势，脸上温柔大方的笑容差点裂开，狠狠掐了一下手心才稳住了呼吸：“棠棠，你现在没事了吧？”

“好得差不多了，也难为宁老师惦记着，还专门找借口等我。”棠棠甜甜地道。

宁之舟之前装模作样，好像越棠跟她是好姐妹似的，结果连自己好姐妹受伤住院了都不知道，何况越棠叫她叫得那么疏离。

旁边围观的一个化妆师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陈导深深地看了宁之舟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叫棠棠去化妆，准备好了就开拍。

分给棠棠的化妆师正巧就是之前笑宁之舟的那个，一个挺年轻的小姑娘，和棠棠待一起之后嘴就没停过：“我吃瓜的时候还以为您是个什么气焰嚣张的妖艳贱货，见到真人才知道果然流言不可信——欸，衣服就放这儿。”

化妆师先让服化组把棠棠的戏服拿了过来，本想准备好工具再帮她换上，不料一转身，棠棠已经穿戴整齐，从换装间里出来了。

化妆师掩下眼中惊艳，让她在镜子前坐下，道：“越老师，您会穿这衣服啊？”

陈导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就算是越棠这么一个女十号都算不上的角色，衣服都十分精致，里三层外三层，让个外行人来，怕是花上几个小时都穿不上。

棠棠没反应过来化妆师是在叫她。

她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自己这具肉身的脸——和她人形的脸几乎一模一样，本来还差了几分灵气，但是大约是她神魂影响，现在这灵气也被补上了。

“越老师？”化妆师又叫了她一句。

棠棠才回过神来，回答道：“以前穿过类似的衣服，研究了一下就搞懂了。”

化妆师恍然大悟。

却不知棠棠还有些恍惚。她上次穿类似的衣服，还是被天雷劈来这世界之前，那时候她最爱带着自己的蛋去红尘间玩耍。住客栈时人家问她名字，她报了之后总被以为姓唐，还得认真纠正一番。

于文跟过来，拿着沓纸：“棠棠，这有个合同你签一下。”

棠棠扫了一眼，是某个合作终止的合同，大概是被越棠的丑闻影响。她抬眼看于文，果然愁眉苦脸。

棠棠接过来，下意识的一个“棠”就要落下。

她一顿。

棠棠从前无父无母，名字是自己取的，来自于洞府前的一棵海棠树，她就是在那树下捡到了蛋。

现在人非物也非，她不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狐狸棠棠，也只能背着这具肉身的所有苦难，替她活下去。

她提笔，在空白处签下龙飞凤舞的两字。

越棠。

……那就越棠吧。

*****

这部《徐后传》是个宫斗剧，讲的是个官家少女在宫中摸爬滚打数十年，从最底层的才人成为皇后的故事，改自知名ip，又因有知名编剧和知名导演三强联合，开拍前就被寄予厚望。

宁之舟作为女二，是从皇帝潜邸时期就跟在他身旁的宫中老人，在皇帝登基后被封德妃，戏份很多，直到大结局前才下场。

而越棠的这个角色，则是另一种意义上“贯穿全剧”——她饰演的“玉姬”是皇帝的白月光，死得早，于是一直没有变成桌角白米饭的机会，时不时会被皇帝拎出来回忆一波，若是算时长，跟女八号都有的一拼。

这回忆杀永远都是一个画面，即皇帝和玉姬的初见。

因为是皇帝视角的回忆杀，所以这场戏的主要人物就只有越棠和宁之舟两个，甚至没有皇帝男主什么事。

陈导在摄像机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越棠的方向。

先出现在镜头中的是一双手。

白若柔夷，肤若凝脂，和红色的帘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越棠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掀开帘子走出来的时候，整个片场安静了一瞬。

旁边宁之舟死死地盯着她，满眼不可置信。在她印象里越棠完全没有演技，只会嘟嘴瞪眼，怎么可能——

越棠确实不会演戏。

但是她很会模仿。

她学会化形的五十年间去过扬州，扬州盛产瘦马歌姬，她也曾见过一个一身风华，闹得满城风雨的花魁。

越棠下意识地模仿了那个花魁。

彼时还是花楼中歌女的玉姬抱着琵琶，从层层帘子后走到皇帝面前，因为下半张脸被薄纱蒙住，所以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越棠抬头，按照剧本写的，对着摄像头的方向弯起眼睛，带着点诱惑和轻佻，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陈导听到了好几道抽气声。

原著中对这一幕是这么描写的——“她笑起来就好像全长安城的桃花一道盛开，那是种不分男女的惊艳，旁边随侍的萧蔷（德妃闺名）都觉得自己心口震如捶鼓”。

这就是为什么在这部剧中，女主的贴身宫女都有人抢，唯独玉姬剩了下来，被越棠捡了漏。

这种红颜祸水类型的角色恰恰是最难演的，哪怕你的演技碾压奥斯卡影后，没张倾国倾城的脸照样服不了众，甚至会让观众出戏——你就一平平无奇的长相，凭什么让人一眼荡魂，这不是笑话么？

但是眼下。

原本混乱嘈杂的片场落针可闻——常务抱着道具呆在了原地，旁边一众群演忘了该有的反应，就连陈导自己都没回过神来喊“咔”。

什么叫一眼荡魂？

这就叫一眼荡魂。

*****

银狐娱乐董事长傅银抵达片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堪称滑稽的景象。

旁边的助理一缩脖子，本以为傅银就要发怒，却见他直直盯着某处，眼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被天雷劈掉两千年记忆，以为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小白狐的越棠自然想不起来收敛妖气，现在身上的妖气多得要溢出来，浓厚的妖气在空中缓缓流动，隐隐的形成了九条尾巴的模样。

“在很久以前，狐族也是有大妖的，大妖的妖气比你见过最厉害的前辈还要浓重百倍，甚至能形成实体……”

当初的傅银瞅着自己身上一点都看不见的妖气，还以为这不过是个哄小狐狸的童话故事。

而现在，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童话故事不是骗狐的！

——妈妈，我见到活的九尾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