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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浮始终是一个不愿意将朋友往坏处想的人。

准确来说,她是一个不愿意将人往坏处想的人。

若是旁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首先想的往往不是自己吃了什么亏,而是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若那人是她的朋友,她更是要问个明明白白,再决定到底是反目成仇还是一刀两断。

何况如意从始至终,都未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她只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隐瞒了身份又不是什么错误。

只不过她的身份比较特殊……

而她又做了一些让沈浮心生警惕的事情。

绣春刀对沈浮的训练,完全是比照着最高的探子来的。

下毒,陷阱,刺杀……沈浮背在背后的两把刀,不过是个掩饰。

就跟你见到一个人提着大锤,绝对想不到他张开嘴会吐你一脸绣花针一样。

江湖上的人认为沈浮刀术无双,尤其是一把双刀如臂指使,只要拔刀必然就是拼死相搏……实则是沈浮早在离开神仙山之前,绣春刀的人就为她安排好的人设。

“若想让人忽视你的脸,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你变得平平无奇,而是站在一个格外瞩目的人旁边,带一套武器在身上,不是为了告诉别人你有多么厉害,而是为了让旁人潜意识的以为,你最强的攻击手段就是你带的这套武器。”

因此……自然就少有人知道,沈浮虽然酒量一般,但清醒的很快,对蒙汗药之类的迷药更是格外敏感。

说的夸张些,你若是灌她两壶酒,或许她能一觉睡到天亮,可你若是在酒里掺了半钱的迷药,她恐怕要不了一刻钟就能清醒过来。

因此当如意斟的酒入喉的时候,沈浮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只是装作不知道,不晓得,想要看看如意在酒里下药,到底是为了什么。

然后她就听到了机关开启的声音。

也听到了如意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

……

沈浮认识如意,还要在楚白歌前头。

她也不是追缉所有的通缉犯,都那么的顺溜。

总有那么三两个罪大恶极,偏偏又狡诈无比的,被她发现后,又脚底抹油的逃走。

若是偷盗的,抢劫的,过失杀人的……

逃了也就逃了,沈浮毕竟不是捕快,懒得和这些人纠缠。

但有些人是你见过他的罪行,便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就比如说沈浮遇见如意时,正在追捕的洪四牛。

洪四牛是个极为纯粹的恶人。

纯粹到让没那么恶的人在知晓他做下的罪孽后,都会感到害怕的地步。

沈浮看到通缉令时,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将近五十条人命。

其中有四十几条,都是妙龄的少女,被他以各种手段拐骗或者绑架到荒郊野外,先奸后杀不说,还用斧头分其尸体,生啖之,又将少女纤细的双手,装在盒子中或者是包在布包里,送还给家人。

他行事大胆,且十分谨慎,接连做下数桩大案,屡次挑衅官府,竟无一次被发现。

若非一名受害女子的小弟,在同家人收敛家姐尸骨的时候,在围观的人群当中,一眼就认出了他怀中露出的金簪正是自己姐姐头上戴过的,恐怕这个老实人的面目,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揭露出来。

洪四牛被发现后,没有立马逃走,而是坦然承认,自己是财帛动人心,发了死人财。

将金簪还回去后,在衙门传唤之前,他收拾了包裹,立马逃窜,捕快在他家中搜出了许多受害者身上的信物,这才意识到他便是他们一直追查的凶手。

洪四牛极其狡猾,又善于伪装,且相当隐忍。

被发现之后,一连十年,都未曾再作案,宛如消失在了人海当中。

官府当年贴在墙上的通缉令,早已然在风吹雨打之下,不知道去了哪里。

好在当年那个指认出他的少年,还未曾忘记家姐的仇恨。

他如今做了秀才,学了一手丹青,每隔半个月,就会重新画一幅仇人的肖想,附上通缉令,贴在公门的告示牌旁边,当地的捕快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他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份通缉令又不是假的,最多是年限久了一些而已。

沈浮将这张通缉令的脸记在心头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凶徒。

她途径山林,突遇大雨,好在山中有一座猎人小屋。

屋内摆设简陋,皮毛血肉腥味甚重,幸而屋顶还算结实,挡得住暴雨,也算是幸事。

半刻钟后,沈浮同拖着鹿子,满脸胡子拉碴的猎人打了照面。

此时的洪四牛已经是个老人,脸上布满皱纹,头发都已经花白,只是双臂依旧有力,眼睛依旧炯炯有神,看人的时候,仿若一头生活在山林当中的野兽。

沈浮没认出他。

毕竟秀才记忆中的凶手,被他丑化和凶化了许多倍,看上去就是个满脸横肉的恶人,而洪四牛的五官平平,甚至称得上憨厚,如果不看那双眼睛,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做下滔天大案的罪人。

被老人拖在手中的鹿子在哀鸣,它的小腹微微鼓起,里面有生命的痕迹。

这是一头怀了孕的母鹿。

通常猎人如非必要,都不会对森林当中的猎物赶尽杀绝,他们许多人虽然没有文化,却自会遵循一套天地间的道理,知晓留大放小,不杀怀了孕的雌兽。

沈浮迟疑了片刻,便拱手道:“老丈,这雨实在是太大,未经允许就闯进了你的屋子,还请你见谅,我愿意出一两银子,补偿你的损失,只求你让我待到雨停了好下山去。”

看似凶恶的老人,说起话来倒是十分的和气,“这木屋虽然是我建的,但我并没有给它上锁,为的就是给路过的旅人提供方便,只要你不嫌弃里面脏乱且有一些污秽的味道,大可住下来便是,不必说什么银钱的事情,这里住过许多人,我都没有收他们的银钱,自然也不会收你的银子。”

像是注意到沈浮看鹿的目光,他抓着鹿耳的手紧了紧,笑了一下道:“你是在担心它吗?实在是大可不必如此,她并非是我的猎物,而是我的客人,我在山上见她受了严重的伤,恐怕活不到生产的时候,才将她捉了下来。”

说着,他就给沈浮看那母鹿身上的伤口,果然在它后臀处,像是被什么动物咬掉了一块一样,伤口已经发炎脓肿,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恐怕这头母鹿当真会如他所说,撑不到生产的时候就会死去。

沈浮心中还有几分警惕,但也对老人生出了信任和好感,她主动请求道:“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老丈千万不必客气,我在家中的时候,也学过一些治疗外伤的手法。”

“那就先谢过这位少侠了!我正发愁找不到人帮助呢,你愿意是最好不过了!”老丈大笑道,向沈浮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待会儿我要割去她身上的腐肉,希望你能帮我按住她的身体,免得她挣扎起来伤了自己和孩子。”

沈浮自无不可。

她心中甚至对这个看似凶恶,实则善良的老猎人,升起了几分好感。

两人合力按住母鹿,老猎人利落地为它处理了伤口,又洒上自己制作的草药,就放它离开,母鹿似乎也知道他是好人一般,不但没有就此离去,还舔了舔他的掌心和脸颊。

雨一直下到了夜晚,都没有停止的趋势,母鹿和两人挤在一处小木屋里,半点都不准备离开的样子,这让老猎人哈哈大笑,“看来它是赖上我了!”

沈浮同老猎人闲聊,有意攀谈之下,很快就了解到老猎人在山上已经以打猎为生过了十几二十年。

沈浮问及他为何不肯下山,为何无子孙儿女孝敬,老人提及这些事情就是一阵唏嘘。

“年轻时候,我有一名妻子,生的貌美如花,可惜她不安于室,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同其他男人勾搭在了一起,我受尽耻辱,一怒之下,便上山来做了个猎户,山上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我有动物为友,便是世间最快活的事情。”

换做任何一个人来,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老人,竟会是一名谋杀了将近五十人的杀人凶手,任何一个和他交往过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他,包括沈浮。

你很难不去同情一个遭受到背叛的人,又很难不去羡慕一个生活在山林之间,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人。

因此沈浮压根就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会对自己动手。

这是她初入江湖以来,吃的第一个亏。

洪四牛没有用迷药,而是简单粗暴的在她靠着母鹿昏昏欲睡的时候,直接敲晕的她,再醒来时,沈浮已经身在一个山洞,四肢的关节均被人简单粗暴的卸了下来,她躺在地上,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布偶。

“你、你醒了,你还好吗?”

沈浮艰难地将脖子扭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细小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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