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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内房的门贴着自己的鼻子被关上,罗宁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拒之门外了。
不过,好像是咎由自取啊,虽说这事是润儿主动说出来的,可自己也答应的太快了,仿佛正中下怀一般……事实上也正是正中下怀,这从某种程度上讲对她已经是一种伤害。
所以说,自己是个伪君子!
罗宁自嘲地笑笑,自去打地铺。
这些事情,他在学校里都做惯了的,因此倒不觉手生。
突然,门又被打开,罗宁以为白语茹这是反悔了,心中不由就生了些鄙夷,故作不见,自顾自埋头整理着铺盖。
白语茹也不说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砸给他一个枕头。
罗宁这才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欲迎还拒这回事,其实也不大像是润儿做得出来的。
而她是用砸的,这是生气了?
罗宁心中又生出些愧疚来。
白语茹的确生气了,孤身一人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先是听了那么一通阴阳怪气的话,又被自己的新婚夫婿这么对待,她又不是泥捏的,怎能不气。
不过只一会儿,白语茹又强逼着自己将怒气压了下去,终究不是在自己家里了,还以为像以前一样姨夫姨妈宠爱,表哥纵容了?
白语茹不由想起临出门前云扬表哥说的话。
当时表哥说的是:“润儿,安之表哥是个好人,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好夫婿,你要好好把握。”
白语茹叹气,表哥这分明是话中有话,偏自己只以为是句再平常不过的叮咛。
所以其实表哥何止是瞒了罗宁一个,连自己也被瞒得好苦。
可表哥既然这么说了,那就决计没有错,所以她之前虽然生气了却也没跟罗宁翻脸。
白语茹又慢慢将自己的一言一行又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总体而言,虽算不上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但也应该没有很错失的地方才是。
至于将自己的新婚夫婿拒之门外这样的事,一来,自己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将自己交给这么一个隐隐对她有抗拒之意的男人;二来,保持适当的距离应该也是缓和眼下境况唯一的法子,她不能逼她们现在就彼此接受,但也不能洞房未入就被夫家退了回去,更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一辈子,所以,大约这也算以退为进,欲迎还拒了吧。
其实,她也可以不必这么委屈自己,只是,那样一来,自己且不说,姨夫姨母的脸都要被她丢尽了,连云扬表哥都要没法在同学们面前做人,姨夫姨母和云扬表哥的一番好心更是被她践踏了个干干净净。
而且事实证明,罗宁也没那么恶劣,够坦诚,为人正直,心眼也不错——从他为大嫂的话道歉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了吧。
那么,他们便慢慢耗着吧,反正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这样想着,白语茹安心的宽衣上了床。
朦朦胧胧将睡未睡之际,白语茹又突然想起件事来,她蚂蚱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去找那块白绢,对着手指思虑半天,终究又还是将白绢放下了。
然后第二天罗宁不幸成为厅长的事风靡了全府。
因此白语茹去拜公婆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不过当她看到一个三十如许,银盘脸庞的妇人不怎么悄悄的给在上首一位理应是婆婆的妇人递了那片白绢又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子之后,心中反而安定了。
接着才正式开始敬茶。
白语茹趁着敬茶的功夫悄悄打量了一下公婆。
公婆都只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平常,并不如何奢华,更显舒适,面容尽皆温和,不像是苛刻严厉的人。
白语茹敬完茶之后,婆婆略含歉意的说了声乖,递给她一个红包。
红包薄而轻巧,白语茹猜不出是什么,随即又被人小声的提醒着给大哥大嫂敬茶。
大嫂就是那个银盘脸庞,三十如许的妇人。此刻离得近了,白语茹可以看得更加清楚细致些,她生得天庭饱满,凤目修眉,鼻正準丰,唇红厚正,下巴圆润,正是传统的旺夫相。只可惜,眉虽修得细长好看,但眉骨偏高,这可是没法修的,未免就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白语茹奉上茶,大嫂递过一个厚厚的红包,却不忙松手,含笑道:“在这里呢,我先帮老三讨个情,老三呢,虽有些对弟妹不住,可他也自罚做了厅长了,所以弟妹就饶了他这一遭吧。”
一件别家唯恐隐匿不及的事,此刻她偏要拿到大庭广众下说……她脑子被驴踢了么?
瞟了眼看罗宁不以为然的样子,白语茹正色回答道:“恕语茹驽钝,却不知大嫂所指为何?”
骆锦绣顿时就有种一拳打在空处的失落感,她拼着得罪公婆只是为了奚落她,一转眼却变成她讨好公婆的利器了。
这么想的时候骆锦绣偷偷瞥了眼公婆的脸色,果然,公婆之前紧绷的脸色因为白语茹的这句话稍显晴霁了。
骆锦绣暗恨,也是,公婆原本对于这种近乎骗婚的行为就不大自在,自己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偏生这小蹄子又答得滴水不漏。看来还小觑不得她,只等慢慢想法子收拾吧。
当下却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含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敬完了大嫂就是二嫂。
二嫂是一个清清瘦瘦的女人,脸上笑不多,但是相当干净,递过红包轻声道歉说:“谨之还在病里,不能前来,你们还请多担待。”
白语茹、罗宁忙说不敢。
家里便这么几口人,简单明了,敬完茶之后大家就围坐着一起谈说,罗宁因说起所请之假不多,需得立刻回校的事。
其中所请之假不多是实,暂时无法真正面对这桩亲事也是实,因此就想早早的避出去算了,以后的事,等慢慢接受了之后再徐图不急。
罗母顿时就有些不悦:“虽说实际上是为了你的亲事,但若真是我病了,你就请这么几天假陪我?”
罗宁无奈:“当时走的急,也来不及跟先生申报,只请同学帮忙代请了三五天假,左右母亲也无碍……”
“我是没什么大碍,可是这三日回门你都不回了?”
罗母嗔道。
白语茹忙表态说:“表哥若是没有假期,这门不回也罢。云扬表哥也是新学生,这学校里请不下假的事情姨夫姨母必能理解。”
这却全是为罗宁说话了。
虽说尚未圆房,但识大体,又肯护着宁儿,模样儿也生得可在人心上,罗母越看白语茹越顺眼,越发要替她争些什么,倒正儿八经端起母亲的架子来了:“话不是这么说,三日回门,这是自古留下来的传统,你嫁到我们罗家来,我们罗家可不能让你受这个委屈——就是学校里的先生也该理解些,哪怕先斩后奏,还能不宽限这几天?”
骆锦绣得着机会,也插嘴说:“弟妹还有一处思虑不周,就算亲家明理,知道老三是学校里请不下假来,可这安抚城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明理的不是,到时候说起来就不会是老三假期不够,只当我们罗府无礼了。”
“多谢娘疼爱。”
白语茹站起身来,深深的对罗母行了个礼,转而又对骆锦绣行了个礼,说:“多谢大嫂指点。大嫂说的是,语茹想的太过简单了。语茹年纪轻、经验浅,以后还请大嫂多加指点。”
骆锦绣自觉扳回一城,微微一笑,罗母却不以为然道:“你也只是为宁儿着想罢了。再说你才多大年纪,哪晓得这人心的险恶,流言的可怕。”
骆锦绣的笑便就僵在了脸上。
虽婆婆其实只是这么一说,可这“人心险恶、流言可怕”却特特在说她一样。
只僵了一下她又若无其事的转口说:“回门的事还要等明天,老三回校更不必着急,厨房里早饭只怕已经得了,这会儿我们是不是先吃早饭去?”
白语茹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此刻正饥肠辘辘,不由觉得,这是她出嫁以来听到这位大嫂说得最动听的话了。
罗家没有那么大规矩,平常各吃各的,今天算是白语茹来的第一天,大家便坐下一起吃。也不会出现那种婆婆吃饭,媳妇伺候着的事,自有丫鬟们忙来忙去。
其实,饭食摆上桌子,丫鬟们便自觉的都退了下去。这饭桌上没有老的也没有小的,个个都能自己动手,也用不着她们。
早上吃的简单,也很传统,无非是包子、蒸饺、烧卖、稀饭,再就是各种小菜。罗家虽然有钱,也不至于一大早就开始吃山珍海味,不过包子、蒸饺等略比平常人家精致讲究些,熬稀饭的米也要好些罢了。
因为平常是分开吃的,此刻送上来基本也是一家子面前一大份,内中各种都齐全了。
白语茹待大家都坐下动起手来便相当自然的为罗宁舀稀饭,布菜。
罗母看在眼里,更加满意,罗宁却有些不自在。
罗家虽然富有,但也不怎么肯使唤佣人,尤其是吃饭这种力所能及的事,罗宁自打自己会吃饭以来就一切都自己来,最多母亲帮他舀一下稀饭,上了学之后更是凡事都自己动手,这般被人周到的服侍伺候,还真是前所未有,不免让他感到各种不舒服。
更何况,这人如今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而这种凡事以夫为先,吃饭都要把丈夫伺候周到了才肯自己动筷的行为与那传统中的迂妻奴妻又多么相像,偏她还做得如此自然,仿佛根深蒂固了一般。
罗宁简直要怀疑起来,这还是昨天晚上那个会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语,善恶有惩劝,刚柔无吐茹的茹”的润儿吗?
还是那个通情达理,主动提出分房的润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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