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是海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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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捧着自己的乳牙，哭得抽抽噎噎，叶孤城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整个人都僵住了。

花满楼：“噗。”

不是花满楼不够心疼，实在是太好笑了。

好笑归好笑，孩子还是得哄，花满楼先是拍着小和尚的后背，不时给他喂一小口水，免得他哭得太过把嗓子哭哑了。

然后抱着小和尚细细安慰：“这只是换牙，说明你要长大了。这颗牙掉了会有新的牙长出来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不会没办法吃饭的。”

小和尚期期艾艾抬头，眼睛里含着水汽，脸上挂着一道一道泪痕，长长的眼睫毛被泪水粘在一起，成了一簇一簇的模样。

“真、真的吗？”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虽然花满楼看不见，却也能想到小和尚是个什么样子，忍笑哄道：“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小和尚眼睛转到僵坐的叶孤城身上，叶城主看上去一丝不苟，又非常严肃，一定不会为了安慰他撒谎。

“叶城主也掉过牙吗？”悲伤少了点，好奇好大个。

叶孤城僵硬点头。

“哇！”小和尚立马精神起来，脑子里的念头蠢蠢欲动，“那、我能看看你的牙吗？”

花满楼连忙把小和尚拉回来，笑道：“叶城主莫怪，他年纪尚小，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叶城主不怪，叶城主想了想，觉得不亏：“你与我比试一场，我就让你看。”

“……诶？”小和尚手心里还捂着自己的小牙齿，低头看看牙齿，再抬头看看叶孤城，又扭头看看桃花酥，陷入剧烈挣扎。

叶孤城送桃花酥，是个大好人。可桃花酥把牙硌掉了，又不太好了，小和尚已经决定往后半个月、不，是往后一个月都不要吃桃花酥了！但桃花酥归桃花酥，叶孤城还是个大好人呀。

可是小和尚刚刚掉了一颗牙齿，这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就要开始打架了吗？

小和尚有点不太情愿。

花满楼自然察觉到了怀里的小孩不安扭动，立马明白了他的想法。现在花满楼已经不是那么害怕小和尚和人比试了，能够连败西门吹雪和中原一点红，小和尚甚至可以说比陆小凤还厉害了——陆小凤可不敢打包票能打赢西门吹雪，当然他也不会输。

所以这种光明正大的对决反而让花满楼放心，更何况孩子也要成长，不能一直被他护在羽翼之下。如果小和尚同意的话，花满楼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可小和尚现在显然不想动手打架，所以只好让他出面拒绝了。

“他刚刚受了惊吓，恐怕并不是好时机。”花满楼笑着婉拒叶孤城。

叶孤城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立马起身告辞：“那我明日再来。”

小和尚觉得不太好意思，捂着嘴含含混混地答应：“那我明天跟你打。”

“好！”叶孤城深深地看了小和尚一眼，转身离去。

“呼。”见叶孤城走了，小和尚终于松了口气，“花满楼，我的牙怎么办呀。”

花满楼……花满楼也不知道怎么办，曾经自己掉的牙都是怎么处理的？如果说随便扔掉，似乎有些不太好。花满楼心思急转，表面一派镇定。

“这样，我们回去之后把它种下去好不好？”花满楼揽着小和尚，用讲故事的语调慢慢讲述，“也许就像花一样，种下去之后你的牙就会长得快一点呢？”

小和尚把嘴闭紧紧，认真点头。

掉牙的感觉好奇怪啊……小和尚用舌尖在缺掉牙的洞洞里摸索，牙掉了之后只剩下一个小坑坑，里面有一点硬硬的感觉，说话的时候还会漏风。

而且吃东西一定就不方便了！

小和尚气哼哼地把头埋进花满楼怀里：“我讨厌换牙。”

花满楼又想笑了，忍不住咳嗽：“咳……很快就会好的。”

不，一旦开始换牙，小和尚满嘴的小乳牙非得换个遍才能停下，绝不会“很快就好”。

但这个就没必要让小和尚知道了，否则也太难过了点。

——

第二天是个好天，阳光并不刺眼，云也很淡。

小和尚手里握着自己的禅杖，满脸严肃。

自从早上碰见金九龄，似乎被微妙地嘲笑之后，小和尚就打定主意，绝不会再给别人看到自己缺掉的门牙！

但金九龄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小和尚讨厌了，听说比武这样的事之后也兴致勃勃跟来了，甚至还时不时跟小和尚搭话。

小和尚一看到金九龄的脸，就想起他早上看到自己的牙之后一脸微妙的表情，还叮嘱花满楼小孩子换牙的时候不能吃太多甜食，真是太讨厌了！

幸好今天的主角不是讨厌的金九龄，而是大好人叶孤城。

叶孤城仍然是一身雪白，手里握着他的剑。这柄剑乃是海外寒铁精英所铸，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尚未出鞘就已感觉到逼人的锐气。

小和尚也握着他的禅杖，脖子上的佛珠此时正挂在花满楼手上，毕竟佛珠不比其他，总有些碍手碍脚。今天小和尚穿着花满楼给他做的新衣服，月白的布料中隐隐有银光闪过，似乎比叶孤城更夺目些。

旁观的人看着场中二人，神色微妙。

一向以“天外飞仙”为特点，让人忍不住联想起天边月的叶孤城一身白衣，反而更像高山雪；而身穿一袭月白衣衫的小和尚，倒像极了天边月。

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呢？

还没等旁观者在二人的风姿里回过神来，决斗已经开始了。

剑，已出鞘。

一道精光闪过，剑身早已变过千百遍，每一道剑光未等消散便已被下一道剑光吞没。小和尚见过西门吹雪的剑，剑光铺散而出一片光彩夺目，可叶孤城只有一道精光。

这一线细细剑光，远胜过千百道剑光！

小和尚握着的禅杖绝不如叶孤城的剑灵动，不过小和尚走的本也不是灵动飘逸，而是一力破万法！

不管有多少剑光多少残影，剑只有一柄！

只要能挡住那一点寒光，任他有多少剑光都无济于事。

禅杖也动了，小和尚永远是后出手的那个。他的第一招永远是在防守，然后在防守中撕开一条路！

剑尖抵上禅杖头上的镂空花纹，险些被小和尚顺势缠住，以闪电般的速度抽回去之后又从另一个角度刺来，简直防不胜防。

小和尚并不觉得烦躁或是不耐烦，虽然在打架之前有点不太情愿，但只要开始，就绝对会一心一意，甚至连输赢都不会出现。

只是战斗而已。

叶孤城手里的剑像是海上月光，冷清又飘渺。大海的变化没有人能预测，就像他手里的剑一样。

真正的人剑合一！

西门吹雪与剑站在一起，是西门吹雪和他的剑；而叶孤城和剑站在一起，就是一把剑！

他的剑已经到了如臂指使的地步，随便什么样的念头都能实现，所以他的剑法才能如此灵动，在任何只要他想的地方出现。

小和尚手里的禅杖并不是最适合他的武器，毕竟禅杖比小和尚还要高上一头。但这种不适合在这时反而成了小和尚的优势——一寸长一寸强，一般武器再长也不会比使用者高出这么多，这样的禅杖被小和尚用来，根本没有任何武器能够近身。

包括叶孤城的剑。

无论再怎么飘逸灵动的剑法，只有碰到人才能发挥威力，连人都碰不到又何谈产生威胁？小和尚灵台一片清明，风声送来所有的消息，远处的，近处的，呼吸与风声交织，心脏平稳跳动。

叶孤城也是如此，一个好的对手对他们这样的强者而言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无价珍宝，甚至还是一次性消耗品——因为他们都只会杀人的剑法。

但凡出鞘，必有伤亡。

可小和尚和他们一点也不一样，哪怕他的武功足以和他们抗衡。他的武器没有一点锋芒，防守滴水不漏，与小和尚的战斗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

能让他们沉浸的战斗已经不多了，更何况往往转瞬即逝。

有时候高手过招，只看那一刹那的破绽就已足够。

所以和小和尚过招，不用担心这样的快感太快消失，也不用担心对手太弱不够尽兴，他简直是完美的对手！

如果小和尚知道这样的评价绝对会生气，但此时他不知道。不止风在告诉他消息，眼睛的视野似乎越来越清晰，一闪而过的景色也能在脑海里留下印象。

那柄剑又来了。

剑柄上有几处似乎比其他地方更亮一些，应该是主人经常摩挲的地方；剑身颜色似乎并不统一，也许是特殊的锻造工艺；剑尖的寒光在左边闪过了，接下来应该是哪呢？

小和尚心随眼动，眼睛看到的地方甚至不需要反应，追逐剑尖似乎已经成了本能！

不管剑尖如何灵动，禅杖总能在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剑尖的方位。但他们的打斗并没有兵器格挡声，二人比斗许久，除了最开始的一声碰撞，往后竟是悄无声息！

只有风声。

剑划破空气的声音，禅杖在风里游动，镂空的禅杖头像是捕获萤火虫的网兜，轻盈地跟随着飞舞的剑尖。

僵持，风声越来越大，说明二人对功力的控制在逐步下降。

仍然在僵持，禅杖虎虎生风，剑尖随风飘动。

“铛——”

萤火虫闯入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