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人赃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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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树影摇晃，月光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河水。

小和尚躲在树杈掩映之间，放缓了呼吸。

这个时间他本来应该已经好好躺在床上睡觉了，可在他突发奇想跑去找陆小凤时，正好看到金九龄出门。

已经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要去做的呢？

看多了话本的小和尚完全不相信巧合，立马悄悄跟了上去。如果金九龄真的做出了什么事，那他正好可以阻止；如果金九龄只是想出去转转也没关系，反正小和尚不亏。

所以，牺牲了睡眠时间的小和尚就看着金九龄在城里左转右转，转入一间客栈之中，然后便没了动静。

小和尚按照话本推测，夜深人静之时金九龄独身外出，一定是为了和人接头！

这样的客栈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有时候在大堂坐一坐就能知道不少事，约人见面也是最方便的，没有人会在意晚上进入客栈的人。

所以这才是小和尚躲在树杈中间的原因。

金九龄已进了客栈，小和尚自然不能跟着进去，只好悄无声息趴到客栈窗下，试图找到金九龄到底待在哪里。如果是进了房间最好，如果在大堂就有些麻烦了。

幸好小和尚运气不错，在转到第二层最右边的房间时听到了金九龄的脚步声，还有细细碎碎的衣物摩擦声。小和尚环顾四周，轻轻跳进树丛中间，以免在客栈墙壁上挂得时间太长被人发现。

“江湖传言薛姑娘是只母老虎，看来传言不可尽信啊。”金九龄笑着感叹。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应该就是金九龄口中的薛姑娘：“金捕头倒是和江湖传言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金捕头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金九龄仍然带着笑意：“自然是陆小凤让我来的。”

“陆小凤！”薛姑娘惊呼一声，显然是对陆小凤怀着不一样的感情，咬牙道，“他不是让我走么？又让你过来干什么？”

小和尚已觉出了不对，陆小凤入夜之后才闯入王府，此后就一直跟他们在一起，怎么会让金九龄来接这个薛姑娘？

更何况，以陆小凤的性格，怎么会让其他男人——尤其是金九龄这样的男人——帮他去接一个他在乎的女人呢。能让陆小凤放心委托的恐怕只有他和花满楼，也许西门吹雪也算一个，但西门吹雪是绝不会答应的。

小和尚已经不是刚刚下山是那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和尚了，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他搞懂陆小凤那好到诡异的桃花运——也有可能是因为花满楼调侃陆小凤时没有躲过小和尚的耳朵。

总之，小和尚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事，虽然还不能理解，却也明白这是陆小凤很在乎的人。

所以这就更加说不通了，金九龄绝对有问题，小和尚再一次确信。

房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金九龄不愧是做捕头的，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薛姑娘跟他一起走。小和尚敛声屏气，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金九龄到底要做什么？

凉风习习，深秋桂子香气在街上弥漫，石板路上一片清凉，树影摇曳中偶尔会闪过一小块违和的黑影，却又让人觉得是错觉。

这座城小和尚完全不熟悉，薛姑娘似乎也是，只能跟在金九龄身后走过一条条大街小巷，最终来到一间完全不起眼的民居门口。

“这里吗？”薛姑娘完全没有怀疑，直接推门进去。

金九龄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就是这里啊。”

薛姑娘似乎感觉到了不对，立马回身伸手，但已经迟了，金九龄轻轻巧巧捏住薛姑娘的后颈，比拎一只猫还要轻巧。

小和尚摒住呼吸，使劲掰下一根粗壮的树枝。

“谁？”金九龄随手抛下晕过去的薛姑娘，手里仍然握着一把折扇。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

树枝上还连着许多细小的枝丫，毕竟小和尚行动匆忙，这样已经十分不错了，起码没有留下大片的树叶碍手碍脚。临时薅下来的树枝和禅杖的手感完全不同，但小和尚更加觉得亲切。

在山里时哪有机会用禅杖，还不是就地掰一根树枝下来？玉米杆、锄头甚至烧火棍，都能一样用！

破空之声甚至比树枝还要慢，树枝已砸到金九龄面前，声音还在呼啸着努力跟随！

但金九龄反应却比风还要快！他手里只有一把折扇，却像是拿了一把最锋利的刀，扇骨与树枝击打在一起时甚至能听到击金敲玉般的声音，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不过再怎么厉害，也绝对比不过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一百五十招之后声音已逐渐减弱，再过一百五十招金九龄所持折扇已断成两半，小和尚手里的树枝却毫发无损，甚至连凸出的那些枝丫也丝毫未变！

这场内力比拼，金九龄输得彻彻底底！

小和尚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战斗，用绞金绳把金九龄捆捆好，想了想又背起还晕着的薛姑娘，手里拎着一团金九龄，几个跳跃就飞上屋顶，直冲王府而去。

“喏！”小和尚把金九龄扔到陆小凤面前，薛姑娘自然被还在茫然状态的陆小凤接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陆小凤看看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金九龄，再看看手里抱着的薛冰，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小和尚拍拍手，得意洋洋：“我早就说金九龄有问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小凤觉得可能是自己清醒的方式不对，否则怎么会碰见小和尚拎着金九龄抱着薛冰出现在这里？

小和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逼出一点泪花，但精神还是很足：“就是金九龄骗这个薛姑娘说你让他去接人，然后他在背后想对薛姑娘偷偷下手，所以我就把他抓回来啦！”

陆小凤还是没搞懂，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等等，他为什么要对薛冰下手？”

“？”小和尚歪头，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薛姑娘不是跟你有关系吗？”

“……好好好。”陆小凤忍心吞声，被迫哄着这个小祖宗，“那你怎么会知道金九龄要做什么？”

小和尚叉起腰挺起胸膛：“因为我刚刚想来找你，然后正好看到他出门了，所以就跟上去啦。”

陆小凤欲言又止。

为什么看到金九龄出门就要跟上去？还有大晚上到底有什么事一定要过来找他不可？而且小和尚现在居然都敢一个人大晚上跟踪别人了，再过几天还了得？陆小凤完全遗忘了小和尚曾经的“丰功伟绩”，只有“八岁”“夜探”“跟踪”这几个词在陆小凤脑子里盘旋。

但陆小凤不敢说话。

因为他之前嘲笑小和尚金九龄是他的好朋友，怎么会有问题呢，哪怕陆小凤有问题金九龄都不应该有问题。

然而整件事情下来简直太过离奇，陆小凤憋了一肚子问题不知道从何问起，但他知道一件事，如果再不让小和尚回去睡觉，恐怕花满楼就要找过来了。

花满楼找过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让花满楼看到房间里如今的情形。

要知道，在溺爱孩子的家长眼里，孩子当然是不会有错的，错的都是带坏孩子的狐朋狗友和不负责任的大人。

而很不幸的，陆小凤两样都沾一点。

所以哪怕他憋了一肚子问题也只能在这个注定不眠的夜里独自消化，并且没有一个人能为他解惑。

陆小凤试探的眼神放到被捆起来还昏迷过去的金九龄身上。

小和尚才不管他怎么想的，一会功夫打了两三个哈欠，哪怕精神足够也没办法支撑起已经提醒睡眠的身体，努力撑着眼皮摇摇晃晃走了出去，甚至没来得及和陆小凤打声招呼。

花满楼果然已经等着急了，但看到回来的小和尚这般情态，只能无奈地先让困到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小和尚睡下。

一夜好眠。

除了陆小凤。

——

第二天小和尚险些没能起来练功，毕竟一直作息健康的乖宝宝难得晚睡了一回，一时调整不过来很正常。

但叶孤城不知道。

“他怎么了？”叶孤城端坐在座位上，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花满楼无奈地看了小和尚一眼：“昨夜非要去找陆小凤，回来时已经已经将近子时了，今日自然打不起精神。”

“……”小和尚梦游一样飘过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几乎成了死鱼眼。

叶孤城淡淡地瞥了眼游魂一样的小和尚：“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好……哼。”

小和尚听不见，小和尚也不想理。

现在只有合芳斋的点心才能治愈小和尚死掉的心，但缺掉的门牙时时刻刻提醒着小和尚不能吃。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什么绣花大盗什么金九龄，都和小和尚没关系，干脆毁灭吧。

花满楼实在看不过去，劝小和尚：“若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吧，左右今日无事。”

“不行。”小和尚坚强晃晃脑袋，“师父说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所以不能睡。”

“你师父说得对。”叶孤城赞许地微微点头。

小和尚呜咽一声：“但我还是好困啊……都怪陆小凤！”

花满楼趁机问道：“昨夜陆小凤做什么了？”

一说这个小和尚可就不困了，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连说带比划把整件事讲了一遍，讲完还要求夸奖：“怎么样，我厉害吧！”

“真厉害！”花满楼笑着夸奖道，“但下次要记得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其实这件事完全属于突发状况，小和尚当然不可能先返回去跟他说一声“我要去追金九龄啦！”再返回去，即使明知道以小和尚的身手没人能动得了他，但花满楼还是忍不住担心。

这样过度的保护欲总是要花时间去适应的，花满楼勾起一个无奈的浅笑。

“知道啦！”小和尚答应地很快，但能不能真的做到就不好说了。

叶孤城对怎么教育孩子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小和尚为什么大半夜要去找陆小凤，小孩子晚上不睡觉出去玩不属于武功问题，而是原则问题。

“啊？”小和尚懵了，手指不自觉挠上自己的光脑壳，“我忘了啊。”

居然还理直气壮。

如果昨天回来之后立马就问，说不定小和尚还记得；但在经历那么多事又睡了一觉之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记不得。

拯救了小和尚的是一晚上没睡的陆小凤，还有已经被掏了个干净的金九龄。

不是金九龄不想负隅顽抗，实在是陆小凤太会聊天了，不过几句就引导出了金九龄的目的，甚至还问出了金九龄原本的计划。

如果金九龄计划顺利，那陆小凤恐怕要成了绣花大盗的帮凶，还会死上不止一个朋友，首当其冲的就是薛冰。

所以现在陆小凤是又愤怒，又庆幸，赶着过来和他们几个打个招呼就要把金九龄送入官府，按罪行判了。

案子虽然解决了，但陆小凤甚至品出了一丝寂寞——往常都是他险象环生，阴谋诡计一环套一环，甚至九死一生才能破案，每一步都充满着陆小凤的智慧与汗水，但这次全靠小和尚的直觉！

薛冰也跟着陆小凤一起来了，故意不去看陆小凤可怜巴巴的模样，对着小和尚巧笑嫣然：“不愧是释心大师，若是没有大师出手相助，此时恐怕我已经命丧黄泉了。”

小和尚晃晃头，使劲压下翘起来的嘴角和脚丫：“我可是大侠嘛！”

“是，您当然是大侠了！”薛冰被逗笑了，白玉似的脸上飞起两抹轻霞，“谁让某个陆大侠瞎了眼，信了这样的朋友呢？”

“我也是眼神不好，才……”薛冰咬了咬嘴唇，眼神含羞带嗔，秋水样的眸波轻飘飘落在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一脸正色，提起昏迷着的金九龄转身就走：“事不宜迟，我还是快些才好！”

踏出房门的瞬间，陆小凤身后传来几声不加掩饰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