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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妹妹?堂的还是表的?”佩刀大汉不依不饶,看看样貌并不相似的两人,一拍桌子,“别是你情妹妹吧!”

边上一桌霎时爆发出哄笑,酣畅的笑声仿佛会传染,更多的人笑起来,一时间大厅里全是笑声,连柜台处结账的伙计和来回穿梭送菜的侍女都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

玄明脸上更红,不知所措地扶着昏昏沉沉的如愿,一个反驳的字都吐不出来,半晌,只更紧地护住女孩,顺带垂下眼帘避开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

好在这些人并无恶意,逗了一轮就作罢,仍是那佩刀的大汉先停下来:“行了行了,大男人还害羞,说两句至于脸红成这样吗。你到床上岂不是脸要烧……”

“行了!”边上一身交领长衫、颇有名士风度的中年人打断他,“还有女子在呢,混账话少说。”

“……怪我,怪我。”大汉往自己脸上一拍,“哎,酒喝多了就这样,没别的意思啊,郎君见怪,见怪。”

“别理他!就是喝多了酒上头,偏偏没女人泄火,”又有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说,“可不是胡说八道吗。”

有人打断他:“哎,平常人模狗样的,怎么你也开始说浑话了?”

“我这不是顺嘴了吗!”

又是一通拌嘴,卖力气走江湖的男人粗豪,彼此嘲笑一轮,再和玄明说话时又是真心实意:“好了,不闹了。郎君请便,看小娘子这模样,走回家恐怕难,过街左转有个车行,现在去租车还来得及。”

“多谢。”玄明出于礼貌稍稍点头,扶着如愿往外走。

或许因为另一阵酒气上来,如愿不再推拒,乖乖地倚着他,几乎是半藏在他怀中,耷拉着脑袋,毛茸茸的发抵在他肩下,玄明一低头就能看见女孩因酒意而格外红润的脸庞,长长的睫毛随着缓慢的眨眼一颤一颤。

她像是被酒楼里的交谈呼喝和街外的人声吵到,越发往玄明怀里钻,紧紧黏着他,泛红的脸颊不断蹭过他呼吸起伏的胸口。走过半条街时她低低地呜了一声,干脆抱头遮住耳朵,声音黏糊得仿佛含了满嘴糖浆:“吵……”

玄明连忙抬袖遮住,护着她避开那些带恶意或者不带恶意的探究视线,顶着一张泛红的脸,平静地和车行的伙计交涉。

坐上马车后他才稍松了一口气,然而后续的事情让他知道这口气实在松得太早。

因为如愿毫不配合。她到了醉酒的另一个阶段,和刚才乖乖在玄明怀里半掩着面容时判若两人,人还在座上坐着,但是浑身上下没有安分的地方,手偶尔摸摸车壁上朴素的装饰,脚偶尔踹踹垂落的车帘,脚尖踹开一角,外边的人声灯影就淌进来,混着今夜微凉的风,吹得她越发酒气上头。

在她要滑到座下去之前,玄明终于忍不住发声阻止:“你喝醉了。”

“……醉?我怎么会醉?”如愿的目光缓缓转移到玄明脸上,满瞳云雾间托出他的身影,她向着他转过去,恰巧马车又是一个颠簸,她一头栽进玄明怀里,撞得她痛呼出声,含糊不清地吸气叫疼。

“我不会醉的……”但过了一会儿,如愿居然轻轻笑起来,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缓缓探出袖口,爬到玄明肩上,另一只手按在他腿上,撑起因醉意而软趴趴的身体。

“我是仙女!“她突然仰起头,雾蒙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道长,呼出一口带着花香果香的酒气,在玄明刹那闪烁的目光里不解地歪了歪头,片刻后又嘿嘿傻笑起来,自顾自呢喃,“仙女……是不会喝醉的!嗯,不会……”

……发酒疯。幸好发得还算可爱。

“……是。”玄明无奈地哄她,“你是仙子。”

“对!所以我是不会喝醉的!嗯……”醉酒时如愿自有一套逻辑,毫不羞耻,“快给仙女上供!不然、不然……”

她瞄了玄明一眼,又上上下下摸了自己一圈,发现好像没什么可用来威胁他的,干脆恶狠狠地露出些许牙尖,大着舌头威慑:“……不然我咬你!”

玄明无奈地点头,探手摸向袖中的金铢,如愿却先他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冷酷无情且霸道:“晚了!你太慢了,现在……”

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呼出一大股甜甜的酒香,惯有的狡黠笑容在酒气操纵下只剩下一种甜蜜的天真,即使她露出尖尖的白牙,说,“我要咬你了。”

玄明手臂一僵,旋即迅速卸力,生怕突然抽手伤到这个神志不清的女孩,眼见她低头像只出牙时痒痒的奶猫一样张嘴,忍着等她咬上来。

然而落在手腕上的不是痛感,甚至没有尖牙刮过的痒,触感柔软微凉,轻轻擦过手腕。

玄明蓦地睁大眼睛。

“不咬你……仙女是不会咬人的!”如愿抬头,又傻乎乎地笑起来,抚过刚轻轻吻过的腕侧,再去摸玄明的脸颊。她的动作那么钝,简直是醉酒昏沉的典范,但她摸上去那一下那么温柔,和她瞳中曼妙温软的云雾如出一辙。

她的声音轻柔而含混,“你好像一直不开心,那我亲亲你,让你开心一下。”

说完,又是一个酒嗝,指尖从玄明发僵的颊侧跌落,如愿低头左右晃了几个来回,最终脑袋一歪,依旧倚在了他肩上。

她醉得睡着了,面颊红扑扑的,密匝匝的睫毛乖顺地闭合,末端却有着俏皮的微翘,就像她嘴角浅浅的弧度。

帘外忽然起了一阵夜风,吹动垂落的车帘,同时拨乱玄明的思绪,让他回想起先前和如愿倚靠着过街时的触感。

他想,如愿确实是仙子。只有仙子才这样软,像是偶然触及的一池春水或者绕在指间的丝缎;只有仙子才这样香,每一口吐息都含着清淡的花香。

也只有仙子会惦念着他开心不开心,醉得七荤八素迷迷瞪瞪,还想着要逗他一下,哄他开心。

呼吸一瞬紊乱,玄明喉头一紧,压在座侧的指尖微颤着挪离些许,忽然又压回去,紧紧扣住座上的软垫。他闭上眼睛。

**

如愿这一觉持续到马车驶入安兴坊,几个小小的颠簸之后,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等被玄明半扶半抱着移下马车,再请门房通报后,她更加兴奋,一头磕在他肩上,含含糊糊地念叨着听不真切的碎语,整张脸红得像是初学上妆不慎用多了腮红。

这种兴奋在林氏接到通报,胡乱披了外袍出来接女儿时尤为明显,如愿倒还勉强能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一看见阿娘就直接一把推开玄明,跌跌撞撞地投进林氏的怀抱,搂着她的胳膊,一边傻笑一边含混地撒娇:“阿娘,我回来了,我骗……不是,我赚了好多钱呀,好多好多……”

林氏赶紧扶住如愿,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没好气地往她肩上一拍:“怎么醉成这样。”

“我没醉!”如愿大声反驳,“我是仙女!仙女是不会醉的……”

“仙你个头。”碍于还有外人,林氏忍住没抽她,只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句。

“哦……”如愿委屈巴巴地扁扁嘴,在林氏一怔后略有不忍的注视下,又混不记仇地傻笑起来,“我是仙女……那阿娘就是大仙女,”她抻长胳膊比划了出一大圈的范围,“大仙女,嘿嘿嘿……”

林氏别开头:“香桃。扶她回去。”

“是。”背后跟来的香桃立即上前,从林氏怀里接了醉醺醺的如愿,哄了两三句,成功哄着如愿跟着她走。

“我是仙女,不用扶!”如愿不依不饶。

“是是是,娘子当然是仙女。”香桃哄她,“奴婢带您去沐浴睡觉。”

“哦,仙女也要睡觉的……那我要睡在云上!”

“那可不。娘子沐浴也得用露水呢……”

一个醉得胡言乱语,一个居然还能应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混在提提踏踏的脚步声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留在门口的只有簌簌的风声和此起彼伏的虫鸣,泛黄的灯笼在大门顶上摇摇晃晃。

“今日多谢郎君出手相助。”林氏先开口,向着玄明福了一礼,“小女由来随心所欲,不大懂事,醉成这样,丑态百出,耽误郎君了。”

“无妨。”玄明连忙还礼,“并未耽误,反倒是令□□请,我未能阻拦,才致使她醉酒。是我的过错,她并无错处,醉态也可怜可爱……”

他忽然住嘴,意识到以自己的身份在一位母亲面前说这些话相当失礼,喉头一噎,睫毛微颤,匆忙找补,“失礼了。我并无他意,绝非对令爱有不轨之心,只是……”他越解释越乱,到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干脆死死抿住嘴唇。

“说来,我与郎君曾见过的。就在平山大长公主府,擦肩而过,郎君或许不记得了。机缘巧合,今日再见,倒是想问问,”林氏却像是没听见他关于如愿的评价,半笑不笑地看着相隔不远的年轻男人,“不知郎君尊姓大名?”

玄明一愣。

片刻后,那种年轻郎君的窘迫和慌乱退却,显露出的是久居上位的漠然与平静,一如林氏在大长公主府上的惊鸿一瞥。

他闭了闭眼,轻声吐出林氏早就从平山口中问到的姓名:“独孤明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请个假,有个结题的东西要写。顺便再理一下后续的剧情发展,争取十月份能完结,不然又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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