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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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堂院内立着一名陌生女子。她肤色雪白，须眉凤眼，右眼眼尾下方一颗红痣，烈焰红唇，好不妖娆。一头乌发梳成单刀髻，插一根金色流苏步摇作缀，剩下的头发长长垂至腰间。一身墨黑襦裙绣鸿雁群飞，外披殷红对襟薄纱，清风一抚，缥缈婀娜。

在她周围，围了一圈中正弟子，都失了常态，跪的跪，趴的趴，捂头的捂头，打滚的打滚，姿势不一，却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表情极度痛苦，像是正在经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或是正在忍受某种万箭穿心般的疼痛。

而那名女子立在他们中央，嘴角带笑，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几名刚从屋内赶到庭院的弟子见此状况也傻了眼，纷纷拿出护身法宝凝神戒备。见秋悯怀和季尘潇赶到，连忙凑了过来。

“师尊。”其中一名弟子面色惶恐道。

秋悯怀只用眼神回应了那名弟子，旋即蹙眉：“结界为何而破？”

另一名弟子答曰：“弟子也不知情，恐怕……”

那女子眼神犀利的一转，看了秋悯怀一行人一眼，旋即转身，右手轻挑鬓间几缕散落发丝，咧嘴笑道：“区区三阶结界，我才轻轻一戳，它就破了，怎么，很意外么？”

仙家结界分为五等，从五阶至一阶逐级增强。虽然季尘潇是妖，深知三阶结界的厉害，若非里应外合，绝不可能轻易就被破除。

中正堂使用三阶结界，大概也是因为用它防妖足矣，除非是高阶妖联手，否则单凭外力无法破除。

只是季尘潇之前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中正堂竟然设立了结界，毕竟他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受到阻碍。究其原因，大概也是因为如今是凡身□□的缘故。

于是季尘潇小声在秋悯怀耳边提醒了一句：“中正堂里有内应。”

秋悯怀似乎也想到了，给了季尘潇一个眼神，随即看向身旁的一名弟子：“长生，去找慕师尊，速去速回。”

长生得令，旋即转身朝门外跑去。

那女子见长生跑了，也没有阻止，而是转身朝着秋悯怀，伴随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慢慢走了过来。

季尘潇仔细观察了这女子片刻，从前并未见过。说实在的，她这等容貌身材，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若他不是如此这般身不由己，一定要上前去撩一撩。

而这些惨叫的弟子们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他心里也没底。或许是因为中毒，或许是因为被她用某种方式点了穴道，再或许……是魅术。

广陵自古都有一脉金瞳玄猫，精通魅术，可以摄人心魄，消磨意志于虚无之境。还擅掘心魔，将人们潜意识里藏着的阴暗面唤醒，让人至疯至魔，最终灵脉逆行，暴毙而亡。

若眼前的女子真是金瞳玄猫一族，那可就十分棘手了。因为众人虽知中其魅术的后果，却不知施术方式，施术方式是因人而异的。

季尘潇之前所见的魅术，是利用自那人体内散发的特殊香味，通过吸入那种奇异的香气而中魅术。还有的，是利用琴音，笛声之类的方式，闻者中术。

不同的施术者，擅长用完全不同的施术方式。这个女子会如何施术，就算季尘潇再聪明，不见她动手也是猜不出的。

随着那女子越走越近，秋悯怀身侧的几名弟子开始戒备，却也深知对手强大，不敢轻举妄动。

“妖人，连中正堂都敢闯！你不知这中正堂是仙家高手云集之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一名弟子向女子喊话，想要震慑她。

女子却笑了，袅娜地走到秋悯怀面前，伸手想用食指去抬秋悯怀的下颌：“我就是来找这些高手的，让他们统统死在我的手里。”

众弟子闻言，立刻拔剑，抽伏妖网，掏白符，却不及女子动作迅速。她如鬼魅幻影一般移动，待众人看清之时，食指已经勾起了秋悯怀的下颌。

就在这时，秋悯怀身体忽然一怔，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随即，一名弟子挥剑斩向女子，女子软软欠身收手，又如千万重叠的幻影，令人措手不及。

其余弟子见状，纷纷上前想要擒她。女子便嬉笑着，如魅影一般在这院中闪躲自如，像是玩的不亦乐乎。

季尘潇则是见秋悯怀不对劲，侧首看他。

只见他双目空洞，虽是看着前方却没有聚焦。呼吸越发急促，额头渐渐寖出一层薄汗，虽是站立，双腿却似乎已经无法支撑自己。

季尘潇心道不好，是中了魅术，连忙双手握住他的肩摇晃：“喂，秋悯怀，醒醒啊。”

被他这么一晃，原本还拼尽全力站立着的秋悯怀顷刻间便失了气力，双腿一软，双膝跪地，只有双手还勉强支撑在地面，浑身不禁剧烈颤抖起来。

“秋悯怀，秋道长，师尊，”季尘潇见他越来越痛苦，开始紧张起来，“喂，你坚持住啊，别死啊。”

中了魅术是种怎样的体验，只有中了术的人才体会得到。究竟是为何会痛苦至此，季尘潇也想象不到。

更要命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这魅术该怎么解。

耳边的惨叫声依旧不断，其中已有几名弟子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季尘潇看了看那些暴毙的弟子，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秋悯怀若是死了，谁带他入钰珏，哪里还有机会偷七星镯。

于是他一边扶着秋悯怀，陪他一同蹲下，一边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方才这女子对秋悯怀做了什么？不过是抬了他的下颌而已。难道她是通过与人身体接触来施展魅术的？

再加之她如此鬼魅的移动方式和如此迅捷的移动速度，用身体接触来施展魅再合适不过了。

想到这里，季尘潇抬眼望去，只见就在自己专心思索的片刻之间，又有几名弟子中了术。可是中术的过程却不巧被季尘潇完美的错过了。

那女子仍旧嬉笑着，在院内一圈一圈的舞蹈旋转着，避开一道道银白的剑光，发出一阵阵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声。移动时数道身影层叠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若真是如季尘潇所想，那么直接与这女子交手便是不可行的，得像个办法，在不触碰到她的情况下将她拿下。

此时秋悯怀的痛苦越发强烈了，身体颤抖越来越剧烈，双手十指死死抠住地面的青砖，指尖爆出血红，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一般，止不住地低声闷吟，夹杂着急促的喘息，眼看就是一副快要气绝身亡的模样。

季尘潇看看正与女子苦苦抵抗的弟子们，又看看眼前痛苦至极的秋悯怀，一向冷静的他竟有些紧张。

一紧张，便会习惯性地舔一下上唇。季尘潇看着秋悯怀，又思索了片刻，干脆握紧了他的手腕，想多给他输送一些自己的灵力，也好多支撑一阵子。

灵力灌入秋悯怀体内的瞬间，他身体猛的一阵痉挛，随即一口鲜血喷出。

季尘潇愕然，及时将手收回，瞪圆了双眼看着秋悯怀，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他感觉到秋悯怀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与自己的灵力抗衡，并且将自己的灵力又原路推了回来。

而注入秋悯怀体内的灵力在回到季尘潇体内之时，还带回了些什么，让季尘潇在一瞬间竟然感受到了秋悯怀的痛苦。

那种痛苦是由心而生，再浸入五脏六腑。不过再痛苦，季尘潇感受到的也只是一瞬而已。

只一瞬，便让他惶恐至此，他实在是不敢想象此时此刻的秋悯怀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再次低头想要唤醒秋悯怀：“秋悯怀，师尊？你醒醒，醒醒啊，不要陷入这个妖女的圈套，醒过来！秋元！你给我醒过来！”

焦急的呼唤无果，他便加上了用力的摇晃，但秋悯怀始终沦陷于魅术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季尘潇的摇晃。

痛苦越发剧烈，秋悯怀已经面色苍白如一具血液干涸的死尸一般，双手不停抓挠自己的双臂，挠出一道道骇人的血印。

原本的低声闷吟已经不足以释放他此刻的痛苦，他开始嘶吼，嚎叫，如一头被活剥的野兽。

季尘潇怕他还没等到暴毙而亡，就先自己把自己抠的血肉模糊，流血不止而亡，便抓住他的双手努力往他身体两侧的地上按。

但秋悯怀简直力大如牛，根本按不住。你推我搡半天，季尘潇已是满头大汗。

正在他抬头喘口气的间隙，刚好瞥见一名弟子在那女子面前定住了，随即便如其他中术的弟子一般惨叫不断，满地打滚。

季尘潇心下一怔……这怎么可能？

他清楚的看到，那名弟子中术之时，女子是在距离他两尺有余的地方，根本没有碰到那名弟子。

难道……是他猜错了？

于是他又飞快的在脑子过了几遍方才中术之人中术时的情景，再加之秋悯怀中术之时的情景，也在他颅内迅速回放着。

与此同时，与女子交锋的几名弟子已经尽数中术倒下，下一刻便，她便勾着嘴角向季尘潇奔来。

季尘潇这么一思考，手上的力道便放松了。这时秋悯怀右手挣脱了束缚，用力一挥，正中季尘潇下颌，“砰”的一声将季尘潇掀翻。季尘潇应声向后一倒，疼都来不及，赶紧用手朝身后一撑，才没有后脑着地。

“嘶——”季尘潇微微皱眉，仰着头，只觉口中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旋即刚想将仰着的头回过来，把口中血水吐掉，岂料那女子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到了他的面前。

季尘潇目光不偏不倚刚好与那女子双眸相接，刹那间，他看到了女子褐色的瞳仁闪过一道金色的光泽。

——原来如此！

就在他看到那女子双眸的瞬间，恍然大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等他反应，喘息之间，眼前便成了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