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梅花三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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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春节还剩几天的时候,李敬泽给程侨发了一条信息。

自从知道她“古琴青年演奏家”这层身份后，音乐白痴李敬泽就对她佩服不已，特意抽出时间补完了平时绝对不会看的金钟奖比赛,还说以后可能会找她帮忙。

果然,今天找她就是这个意思：「弟妹啊,我发小侄女明年想考华音的古琴专业,准备找老师咨询一下再上几节辅导课，我寻思这找你最靠谱啊,要是有时间的话你给他们讲讲？」

即将走马上任的小程老师,对所有未来可能成为她学生的孩子都十分热情：「好的呀。」

李敬泽立刻回了一条语音：“那我把你先拉群里,你和家长直接聊,不用看我的面子客气啊,该收费就收,他们家开火锅连锁的,辅导费还是交得起的。”

程侨发了个“ok”的表情包，上道地应了：「好的表哥,谢谢表哥。」

李敬泽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动静,程侨估摸着他应该是忙别的去了。

她也没太在意，专心练起琴来。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桌上安安静静的手机急速振动起来。

程侨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已经全是微信消息的一连串提示。

她有点惊讶，心里也不由嘀咕起来。

不愧是一个人去吃饭都会送抱抱熊陪伴的火锅店老板啊，发起消息来都这么热情。

程侨点开消息一看，才发现她被拉进了一个“回家吃饭确认群”。

这个群里竟然有八十几个人，群主赫然是李敬泽。

程侨再次看了眼这接地气的群名，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现在开火锅店的家庭都这么人丁兴旺吗？问个孩子上学的问题，需要这么多人齐齐上阵？

还有李敬泽这一会儿就拉了八十多个人,手速是不是有点逆天啊？

群里的聊天信息刷得特别快，程侨直接翻到了聊天框最上面，看到李敬泽发了一条文字。

「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妹，华音最飒教师，今年金钟奖的冠军，有什么问题你们直接问她吧。」

顶着“你二舅姥爷”霸气头衔的人第一个跳了出来：“弟妹？我老糊涂了？你小子不是独生子吗？”

很快“李二家的小媳妇”也回复了：「会不会是小衍的女朋友啊？他们俩是表兄弟。」

这一句话炸出好大反应，群里立刻活跃起来。

“小衍终于找到女朋友了？”

“恭喜大爷爷大舅舅大舅妈和大表哥～”

「什么？连衍哥都有对象了？那岂不是就剩我单着了呜呜呜！」

「小衍有女朋友了？我还准备过年给他介绍呢！」

程侨刚看到这里，上面那条要给许嘉衍介绍女朋友的信息就被撤回了。

昵称为“三表姨”的人重新发了一遍：「哎哟可太不容易了，过年了记得带人回来吃饭啊！」

好家伙，时刻不忘弘扬群名核心宗旨，大家排队发起鼓掌的表情。

程侨往下翻呀翻，终于看到有一位顶着“李如年”名字的人出来说话了。

“听馨馨提起过，小姑娘很优秀的，过年也带过来让我见见。”

说完就在群里发了个红包，竟然还@了程侨。

这位李如年，程侨没记错的话……不就是许嘉衍的外公么？

所以这究竟是个什么群啊？！

群里其他人一看，连大家长都发红包了，我们怎么能落后呢？

于是程侨一路翻下来，看到了黄澄澄的一片。

全是红包。

程侨：“……”

她飞快地切回和李敬泽的聊天：“表哥！！！！”

李敬泽隔了好久才回道：「……我好像拉错群了。」

他迅速把程侨又拉进了一个只有四个人的群里，然后可耻地匿了，怎么叫都不答应。

你拉错群了，你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是背锅的人却是我呐？！

程侨苦恼万分地捧着手机，好几次想打字又停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到底说些什么呢？

「大家好，我是许嘉衍的女朋友？」——不行不行，正主都还没说话呢，她这样太高调了！

「不好意思我进错群了？」——也不行，难道说完她就退群吗？

还有这一大堆给她的红包，应该是给她的吧？她到底领不领啊？

装没看见不领吧，好像不太礼貌，一口气都给领了吧，岂不是显得她很贪财？

程侨纠结成一团的时候，李向馨的头像及时出场了：「孩子脸皮薄，大家多多担待。」

几乎同时，许嘉衍也跟着发了一条：「@李大家最帅的孙崽，谢、谢、表、哥帮忙公开，这是我女朋友，她脸皮薄，这会不好意思了。」

果然是亲母子，连说话都一模一样。

幕后黑手李敬泽仿佛群内蒸发，摆出了“凡事勿cue”的装死姿态。

程侨终于找到组织，跟着发了个愉快的表情：「各位长辈好，我是程侨。」

私下里却向许嘉衍疯狂求助：「好多红包啊！怎么办办！」

许嘉衍言简意赅：「都领了。」

于是程侨一个个点进去，收获了成倍的快乐。

晚上两人一起做饭的时候，许嘉衍果然说起带她回家吃饭的事。

他跟着程侨去了几趟郑家，倒是不声不响地就从师公那学会了人家的独门秘方——红烧狮子头，这会围着围裙当当当认真切着肉馅，程侨就在一边搓肉丸子玩。

许嘉衍特别不经意地开口：“每年正月外公都会回s市，他既然说了想见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放心，只是坐一坐认认人，没别的意思。”

程侨捏着丸子控诉地看着他：“你上次忽悠我回家也是这么说的！一模一样！”

许嘉衍一时心虚加语塞，没接上话茬。

程侨也只是和他斗嘴，心里却明白得很。许嘉衍愿意把她介绍给家人和朋友，本身就证明他已经把她规划进了自己的未来中，她很惜福，自然也不想让他失望。

她想了想轻声说道：“那我提前几天走，年后早点回来。”

程侨一个人出来那么些年，什么清明劳动中秋国庆之类的小长假从来不回去，只有春节总也绕不开，哪怕是走形式也得回去打卡。她老家h市十分注重过年团圆的传统，一定要亲友间热热闹闹地聚过几次，吃过年饭才算完整。

话说回来，程侨今年本来也就打算提前几天回去的。

这两个月来，赵慧珊看上去是悔过自新，洗心革面了，天天给她发短信说觉得对不起她，自己欠债拖累了她，不断反省自己的过失，说当初不被骗就好了，但吞吞吐吐到最后，总会问她要点钱。

程侨没有给她，隔几天就上赵慧珊那些借贷平台的账号检查，她倒是的确陆陆续续地在还钱，但程侨算了算，她的养老金和工资都不低，就算每月还完欠款也应该够花销了，不至于还问她要钱。

她还是觉得回去看看才放心。

腊月二十七，程侨定了回去的机票，许嘉衍送她去了机场。

分别的时候，许嘉衍替她拢好了围巾，看着她的眼睛想说些什么。

程侨知道他不想她一个人，想陪她回去，但年底的时候和馨实在忙碌，许嘉衍根本抽不出时间。

程侨忍不住亲了亲他的下巴：“在家里等我吧，我过几天就回来。”

她已经习惯性地把那间充满她和他两人生活痕迹的小房子，称为了自己的“家”。

*

程侨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防盗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她敲了好久的门也没人应。

她站在门口想了好久，才恍然记起来，好像前几年家里重新装修，顺便换了新门，而她因为常年在a市生活，基本不怎么回来，所以一直也没人给她配新的家门钥匙。

现在家里没人，她连门都进不去。

程侨给何美娟打了个电话。

何美娟接通后很惊讶：“小侨你这么早就到了？我想着你要回来所以出来买点菜，要不你先去对门邻居那坐会儿，她家有人，我马上就回去。”

程侨安慰她：“没事，我等一会就行，你不用着急。”

幸好果蔬市场离得不远，没过十分钟，何美娟手里提着菜，右手牵着她弟弟程少涵回来了。

距离程侨上次回来不过两个多月，程少涵这次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她，乖巧地喊了声“姐姐”。

程侨换了拖鞋进门，家里没有暖气，何美娟出门又关了空调，她穿着棉服都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何美娟的声音从厨房隐隐传来：“你爸去你小伯伯家送年礼了，要不我打电话叫他回来吧。”

程侨连忙回道：“哦没事，让他坐会吧，不用催他。”

何美娟放下菜后出来，有点紧张地说道：“你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换了新的被子和床单，你要是不习惯开空调就用电热毯，肯定暖和的。”

程侨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何美娟其实不是那种小说里的恶毒后妈，她和程华重组家庭的时候程侨已经懂事了，因此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程侨对她的排斥，所以和她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担心引起两人矛盾。上次因为房间的事情一家人闹得都不怎么愉快，这次为了避免伤感情，她提前做了准备。

程侨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其实不管房间变成什么样，她早就不在乎了。

她在这个家里失去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个被占用的房间，而是整个幸福的童年。

所以哪怕现在她的房间有多么干净整洁，她在这里也永远不会开心。

到了吃饭的时候，程华也回来了。

何美娟做了一桌子菜，有鱼头豆腐汤、笋干老鸭煲、萝卜炖羊肉，还炒了几个青菜。

她擦擦手笑着说道：“你爸还特意让我买的鱼头，说你回家肯定怕冷，喝点汤暖暖。”

程侨舀了几勺熬煮成奶白色的汤汁，轻轻说了一句：“嗯，挺好喝的。”

许嘉衍疼她爱她，所以才专门向师公学了她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愿意天天做给她吃；而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人，甚至她的父亲，却从来不知道她其实不吃鱼。

她始终没有动一筷子鲜嫩的鱼肉。

吃完晚饭，何美娟在厨房洗碗，她弟弟程少涵则跑去了卧室看动画片。

程侨拿起手机本来想回房间，程华叫住了她：“你……那个，在那边对象找好了吗？”

程华情感内敛，很少关注程侨的个人生活，她谈恋爱也好分手也罢，他也从来不知道。

程侨点点头：“嗯，找了。”

程华搓着大拇指，神情不自在地问了一句：“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今天真的有点奇怪。

程侨老实地承认了：“是医生，口腔医生。”

总觉得程华像是松了一口气。

“哦，那谈得要是差不多带回来我见一见，抓紧时间把酒办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堂姐妹里就你一个还没落定的，彩礼我们这边不要求，只要人好就行……”

程侨沉默了片刻：“我目前还没有打算结婚。”

程华还在那盘算，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程侨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我说我暂时没打算结婚。”

程华明显被她这副叛逆的样子气到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拔高嗓门吼道：“你胡闹什么！不结婚你谈什么对象，你长年不着家也不结婚，都快成亲戚朋友的笑话了！”

程侨没法跟他解释，她知道自己的那些想法，程华永远也理解不了。

然而程华一直扯着嗓门数落她，声音大到隔壁都能听见。

程侨忍不住反驳：“结婚了就不是笑话吗？你和我妈不也离了吗？”

程华愤怒的斥责戛然而止，竟是讷讷说不出话来。

程侨看他这样，反而内疚起来，她真的不是故意想气他。

她看着程华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头发，眼前忽然浮现起十五年那年，他半夜打着手电终于找到她的那一幕，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他不是不爱她，只是性格如此，所以一直用错了方式。

程侨低头认错：“爸我不是那意思，我们先不讨论这个了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翘翘，衍衍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