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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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上时时飞扬起尘土，再加上太阳炙烤，本来真的没什么胃口吃东西，但是那烧饭阿姨手艺太好，一个饼都煎得苏漾口涎欲滴，实在难以把持。顾熠赶着回事务所，苏漾最后几口吃得囫囵，没有好好品味那美好的滋味，还有些遗憾。

擦净手脸，坐在副驾上，苏漾自觉扣上了安全带，刚准备闭目休息，就听见一阵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熠不温柔地，把一个装着药水和创口贴的袋子扔在了苏漾身上。

苏漾没有动，只是愣愣地低头看了一眼，些诧异。

“给我的？”方才她就注意到顾熠买了这些，却没想到他是为她买的。

顾熠没有转过头来，只是目视着前方，许久，才用他惯常的刻薄语气说：“本来就能力差，还一瘸一拐的，太拖后腿。”

要是平时，苏漾一定会忍不住怼回去。可是此刻，听他这么说，她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隐隐觉得顾熠有点不对劲。

伤口没有消毒不好涂药，苏漾见顾熠一直看着她，只好先随便撕了两个创口贴把伤口贴上，应付了过去，毕竟这鞋还要穿回去，磨一天真是受不了。

苏漾想对顾熠说声“谢谢”，可是平时实在太针锋相对，这话有些说不出口，犹豫了半天，刚动了动嘴唇，就被顾熠抢了先。

“不用谢。”

话音一落，顾熠就直接发动了车，完全不给苏漾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

这人可真是……

回到事务所，从大堂进电梯，顾熠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一起站在密闭的电梯里，四面的金属墙面如镜，苏漾从中看到自己，也看到目不斜视，直立如松的顾熠。

他身材挺拔，宽肩窄腰，很难得不是男人里常见的五五身，随便穿件休闲装也看上去气质清隽。

想到他给自己买的药水和创口贴，苏漾觉得他似乎也是有人情味的。

曲起了双拳，悄悄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鼓起了勇气说：“顾工，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

顾熠听见声音，侧头瞥了她一眼：“什么？”

“就，我在李工组里也锻炼一阵子了，还是想做设计……”怕顾熠开嘲讽模式，苏漾赶紧解释：“也不是说要你用我的方案，只是，都在建筑事务所里实习了，也不能一直打杂跑腿……哪怕只是让我参与参与也行……”

说完，试探性地看了顾熠，脑中想象着他讽刺她不自量力的一万种方式。

五秒……十秒……三十秒后，预想中残酷的嘲弄没有出现，顾熠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破天荒地说了一句。

“那就试试吧。”

五个字，宛如天籁。

苏漾兴奋得恨不得抓着顾熠的手转圈圈，被他骇人的目光吓退。

不管怎么说，苏漾决定了，顾熠从今儿起，就是她的新男神啦！

******

公建做得好的，多是小型事务所，小型事务所团队精干，配置高，大型的项目，比如这类超高层的设计，都是明星事务所做前期概念方案，然后由超级大院配合做后期施工图。在国内，概念方案这一块还是相对比较落后，大型项目基本都被国外的团队瓜分，少数给国内团队的，也都是有海外背景的知名建筑设计师事务所，这与国际思维和技术落后有关。

顾熠因为海外背景和国际圈的成就，在这一块一直属于先驱，所以国内一些公建大项，都因为“肥水不流外人田”，到了gamma，当然，顾熠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最近顾熠组里，最重要的项目，是沧海湾之星，一个位于祖国南岛的超高层会议中心。

南岛拥有充满诗意的金色海岸线，岛内山峦起伏，四季温度怡人，尤其冬季，是全国人民南徙避寒的度假胜地。项目的开发愿景，是为南岛规划设计一个新韵的海滨度假胜地、一个世界级别的会议及展览中心，要求集合国际标准的会议设施、配套酒店房间、酒店服务公寓以及海滨度假别墅，真正符合南岛的特色。

苏漾从来没有去过南岛，只从某宝上买过南岛特产的水果，贵妃芒果、菠萝蜜之类的，对南岛一直印象很好，一个有好吃东西的地方，一定是很棒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在专注出沧海湾之星的方案，这其中也包括苏漾，虽然她的方案，目前对顾熠来说，只是随便交过去看看的，但她还是非常认真的写了设计概念，出了概念草图。

按照顾熠的要求，大家将自己的设计方案和概念草图都交给了他。

在开第一次概念会议之前，他要先筛选。

三天过去，所有交了概念方案的人都得到了回应，落选的方案也收到了顾熠的邮件回复，简单地点评出问题。

苏漾觉得自己的邮件可能出了问题，因为所有的人都收到了回复，唯独她，每天刷新收件箱八百遍，就是啥都没有。

苏漾思前想后，决定以泡咖啡拍马屁的方式，去顾熠那里打听打听。

苏漾端着咖啡进顾熠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忙工作，电话一个连一个，只是随手指挥她放下。

她当然没有出去，而是认真打量起了顾熠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很宽敞，自带会议室，办公室正中的大桌上，摆着一个高超层的模型，那是顾熠二十四岁的成名作，位于澳国的一处地标性高超层建筑。

当年他与全世界知名的建筑师竞标，最终拿下项目，一举成名。

围着建筑模型转了一圈，充分观摩之后，苏漾轻叹了一口气。

身后突然传来顾熠幽幽的声音：“叹气？”

苏漾怕顾熠误会，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惊叹做得太好了。”

顾熠淡淡瞥了她一眼，回座位继续工作去了。

苏漾赶紧狗腿地跟过去，扭捏半天，才才小声问了一句：“顾工，沧海湾之星，别人都收到回复了哈？”

顾熠头也不抬：“嗯。”

“那……”苏漾又说：“你是不是，把我的给忘了？”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做得真的特别认真。”

“你的，不采用。”

顾熠的声音冷冷的，虽然这个结局让苏漾有些失望，但还算意料之中。

“我看别人不采用都有回邮件，我也想知道我的问题。”

“没必要。”

“为什么？”

顾熠说：“我不想浪费时间。”

顾熠这话一说，苏漾终于感受到了侮辱。

回个邮件，也就十几个字，能浪费多少时间？

年轻气盛的苏漾忍不住有些不服气，但用词还是很克制：“回个邮件，能有多浪费时间？你是不是忘记看我的了？”

顾熠见她小脾气来了，冷冷一笑：“我确实不想看。”

“你……”苏漾想想这几天的忐忑不安，越想越生气，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你做新人的时候，你的师傅是这么对你的吗？你现在这么打压我，你就知道未来有一天我不会超过你？，”

苏漾话一说完，顾熠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眼角眉梢尽是嘲讽。

他从桌角的一堆方案图里，拿出三四张，一起递给了苏漾。

“这些都不采用。”顾熠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几分挖苦：“但我回了邮件。”

在顾熠的淡淡嗤笑中，苏漾低着头，一张一张认真看完了别人的作品。

真是越看越觉得羞愧，比起别人的，她的设计简直像闹着玩的。

这些优秀的设计，居然都是不采用的。

那能参与pk碰撞的，该是多优秀？

苏漾手上捏着别人的设计图，手心出了点薄汗，脸上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

不等苏漾准备好措辞，顾熠已经不耐烦地打断。

“出去吧。”顾熠见目的已达成，也没耐心和她继续纠缠。直接将那一堆设计图的最后一张抽了出来，递给苏漾，那是她的设计图。

顾熠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刻薄揶揄道：“喏，你的垃圾，你自己回收，环保。”

呵呵，新男神，陨落。

……

*******

在建筑设计上，顾熠可以说是吹毛求疵到了极点。

在他手上，绝不允许敷衍的作品到甲方眼前。

整个gamma的设计部，人人都被他刻薄严厉的话打击过，这几乎是设计部的常态。

正因为他百分之二百的超高要求，gamma的作品，才能一直保持超高的水准。

对手底下人的批评，他几乎从来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每天都要来好几回，对好几个人，各个都记住，未免太累。

做完了手头的工作，已经下午两点半，顾熠终于有时间吃饭。

事务所的小食堂每天两点就收，顾熠想了想，拿了钱包，准备去外面的商业街找点吃的果腹。

苏漾从小到大，靠着点小聪明，从来没有挂过科，也没有落过榜，可算顺风顺水。

她得承认，自己受挫能力真的很弱。

虽然她的作品确实不尽人意，但是顾熠的话，未免也太狠了。

拿回了概念草图，苏漾一整个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什么都看不进去，脑中只是不断回荡着顾熠字字珠玑的话，越想越难受。

下午两点多，苏漾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路过的同事才提醒她，她中午都没有去吃饭。

事务所的小食堂收了，一个人游魂一般到了附近的商业街，随便点了一碗兰州拉面。

不是饭点，没什么人来吃面，空空的铺面里，苏漾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大脑还是有些空白，精神也无法集中，被批评之后，苏漾一直觉得整个人有些恍惚。驼着背丧气地坐在那，估摸着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漾正发着呆，对面突然坐下一个人。

店里又没人，明明可以随便坐，这人也是有点没眼色，偏偏坐在苏漾对面，此刻，她真的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她猛一抬头，害她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坐在她对面，还是那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难道他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

顾熠不爱吃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进来。

路过这家小小的店面，看见里面有个垂头丧气的背影，和平日嚣张没脑子的样子判若两人。那一刻，脚步先于脑子，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还真是有几分鬼使神差。

两人尴尬地面对面，谁也没有先说话。

顾熠从认识这个女孩开始，从来没有见过她除了睡着以外，能超过五分钟不说话的。

不得不说，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拉面店的老板不懂他们之间的暗涌，只是将热腾腾的拉面端了上来，放在苏漾面前。

袅袅的热气升腾，模糊了她秀丽的脸庞，此刻的她因为沮丧没什么生气，那双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眼睛，也没了平日的神采。

顾熠从来不会因为批评了谁而后悔，但是不得不说，他此刻居然在反省，对一个还没出校门、二十出头的女孩，他说得是不是有些过了？

见他一直盯着她，她把头低了下去。

拉面的热气带着潮湿的水汽，一会儿就熏得她红了眼眶。

她低垂着头，紧咬着下唇，眼泪毫无征兆地，一颗一颗就掉了下来。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顾熠面前哭过，他对于这种场面完全没有经验，甚至有几分手足无措。

“你……”顾熠有些束手无策，紧蹙着眉心，说道：“至于么？”

顾熠越说，她眼泪流得越快。她瞪了顾熠一眼，眼眶又湿又红，随手擦掉眼泪，粗鲁地吸了吸鼻子。

“和你无关，你千万别贴金。”

顾熠沉默了片刻。他真的很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

“你是小孩子吗？”他皱眉，顿了顿声：“别哭了。”

“我委屈不行吗？苏漾咬着下唇，倔强地不肯承认是因为顾熠哭：“我从来不吃香菜，老板还放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