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桐阴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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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河神的新娘会是个粗糙的庄稼汉呢？难道只是村民在敷衍他？或者说河神是个女人？”百里明明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分析。

李由喜摇头,“我觉得不像。”她拉住刚才那位大爷问，大爷摇摇头，眼也不眨的盯着河面,努努嘴：“你看嘞。”

河面上的水突然像煮沸一样滚动起来,紧接着一股粗壮的水柱冲出水面,水柱上还托着一个人,正是刚才跳下河的红衣汉子。

红衣汉子被河神扔了出来,砸在地面上疼得哎呦叫唤。他揉揉屁股坐起来,村民一股脑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怎么样，见到河神了吗？”

汉子点点头,“见到了见到了！长得像个大猴子,可大可壮实嘞！”

“害,谁问你这个啊,河神大人说什么了没有？他为什么不收你啊？”

汉子一拍大腿：“什么也没说啊，他一见到俺就气得火冒三丈,一巴掌就把俺扇出来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呢？”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一颗珠子,递给大爷：“村长，避水珠还给您嘞。”

原来村长就是跟李由喜说话那大爷，他接过珠子，一张老脸皱成抹布：“那今年还下不下雨啊？”

李由喜在旁边听了个一知半解，忙伸个脑袋进来问：“河神为什么不收呢，是不是不好这口啊？”

村民们见她一个外乡人，什么也不知道,你一言我一语就嚷嚷开了。

原来这石头村的村民都是水患逃难来的，淮水下游常年水患，他们就顺着河流一路往上迁。听说这淮水底下住了个河神，可保这一带都不发大水,他们干脆就在这河边上扎根了。

逃难的人多了，也就渐渐形成了一个村子。为了感激河神的保佑，村民们自发组织起来，每年夏天雨水最多的时候，都要献祭一次河神。

可是每一次，河神都会把人扔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村民们以为河神挑嘴，就换着花样的献祭。

第一年干旱的时候，献祭的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被河神扔回来以后，手里就抓着这颗珠子，说是河神送给她的，当天就下了一场雨。村民都认为是河神显灵了，于是之后每年都要献祭一个人。

但是每次刚扔下去就会被扔回来。无论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还是年轻的小寡妇。村民们一直在研究河神的喜好，最近这几年开始扔男人了，但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长得难看与否，都会被河神扔回来。包括村长他老人家都亲自下去过三回。

河神不仅不发水，还一直帮着下雨，不收报酬，这让村民们心中非常过意不去。

村长愁啊：“河神他到底喜欢啥样的嘛？他咋啥类型的都不喜欢嘞？”

众人正说着话呢，刚刚还晴朗的天一下子阴云密布，黑压压的，是要下雨的征兆。

村民们欢呼一声：“河神答应嘞，河神答应嘞！”众人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又四散开来。拆祭台，撤棚子，收摊回家。

河神不仅不吃人，还帮着下雨。李由喜摸着下巴琢磨——看来那东西应该不难借。

李由喜和百里明明也赶紧帮着村民们收拾东西。等到了村长家，她直接开门见山。

“村长大爷，实不相瞒，我们来找河神，是想找他借个东西帮忙救人的。听您老人家这么说河神他应该不是个坏的，您看您能不能把那避水珠借给我，我下去找河神商量借东西，也顺便帮您问问，他为什么不收祭品，怎么样？”

河神不收祭品，这确实是长久以来困扰石头村的一个大问题。祖祖辈辈的观念里，想要得到，就必然要付出，天理循环该当如此。

村长的父辈也是逃难来的。淮河纵横千里，水底下下不知道住了多少妖仙神魔。

据说那时候他们尚在淮水下游的时候也时常献祭河神。可大水还是照发不误，有时连降一个月的大雨，冲毁了不知多少良田。害得多少人无家可归，妻离子散。

庄稼人靠天吃饭，他们遭水患逃难至此，住在这淮水边上，幸运得河神庇佑，自然也要付出一二。

可是河神为什么不收祭品呢，大家实在是想不明白。要是他哪天心情不好，不再保佑大家了怎么办？

毕竟人家可没收你东西，下不下雨，发不发水，全凭心情。

李由喜想说，真是管事的河神，那肯定是不会随便吃人的，是修正道的。能随便吃人的河神，会好心管你干不干旱？降不降雨？

不过这些话用不着跟他们说，说了也是白说。传统的观念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

李由喜、百里明明和村长，三人坐在屋门口。外面雨幕如帘，村长满脸愁苦，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

李由喜赶紧说，“其实我们是修士，你看我这手下，可以在雨中使剑，却不沾湿衣衫，也是有些神通的。离这里不远有个镇子发生了瘟疫，我们找河神也是为了救人的，绝对没有歹意！”

百里明明闻言赶紧配合跳到雨里耍起了剑，他那把重剑也是纯黑的，配上一身黑衣和黑面具，果然很像身手不凡的世外高人。

剑身割破雨帘，划出极为漂亮的弧线。他身姿飘逸凌然，剑法超群。归剑入鞘回到屋檐下时，果然连一片衣角都未沾湿。

村长把百里明明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直到他面色不善的瞪起眼睛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收手。

村长老婆站在一边看，“乖乖嘞，你们真是神仙？”

李由喜点头，“他是我的手下，想必村长也没必要再看看我的本事了吧？”因为我确实也没什么本事。

村长抱着胳膊蹲在屋檐下，雨水洇湿了他的布鞋，他还是不说话。他也愁啊，每年献祭都是抽签抽出来，选中谁家都不好受，谁知道今年河神会不会突然兴起要吃人啊？万一突然合了他的胃口，扔下去不扔回来了怎么办？

可是不献祭也不行，知道河里有河神，受到河神的庇护却不献祭，这可是大忌啊。祖祖辈辈靠水吃水，定下来的规矩，不能违背的。

村长老婆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当家嘞，你让他们去试试呗，也问问河神到底是不喜欢还是不收嘞？”

村长回头看了老婆一眼，从袖子里摸出那颗圆溜溜，拇指大小的避水珠：“我告诉你嘞，给你，你要是能见到河神，问清楚他为什么不收祭品，这颗珠子就送给你嘞！”

李由喜接过珠子，“好，人命关天，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百里明明跟着她再次来到河边，李由喜正在岸边寻找合适的位置下水，他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借避水珠，我会御水咒，可以帮你下水去问。”

李由喜摇头：“这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事，当然得我自己亲自解决啦。你可以崇拜我，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有责任心的，善良的人。”

百里明明无语：“小姐视你为知己，我只是怕你死了，她会伤心。”

“闭上你的臭嘴！”李由喜放好避水珠，深吸一口气捏住鼻子就下了水。

这避水珠果然神奇，河水很清澈，水下视物非常清晰。李由喜试着张嘴，水没有灌进口鼻里，可以自由的呼吸。

她挥舞着四肢，奋力往下游，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踩到了满是泥沙和鹅卵石的水底。周围都是茂密的水草，还有小鱼凑过来好奇的打量她，咬她散在水里的长发和衣服。

识海中的嵇无尘却突然睁开双眼，“就在这里，河底！”

李由喜赶紧摸出风语卜来看，果然，紧挨着东南角的正东角，已经彻底变成了纯黑色。本以为下一块还要走很远，没想到居然这么近！

“我也感觉到了，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又在水底。”李由喜走在河沙上，接着水的浮力，感觉轻飘飘的。

嵇无尘说：“别急，慢慢找。”

就在李由喜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一切的时候，前面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起来，迅速形成了一个漩涡将她卷了进去。

“又来了？”浑厚的声音在水下扩散，激荡起一层层的水波。李由喜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白发白衣，持一柄铁巨锚，抬手一巴掌就要把她扇飞。

李由喜赶紧没出息的下跪：“我不是新娘我不是……我都没有穿红衣服……”她已经被水柱给打出了七八丈远，下一个瞬间又被拉了回去，对上一张……猴脸。

对方身量很高，李由喜被他揪住衣领提到面前：“你是谁？怎么会有老子的避水珠？”

李由喜吐了两个泡泡，“你是河神大人吗，河神大人，可不可以先把我放下再说话啊。”

对方将她扔在地上，李由喜发现这样说话更累。河神大人实在是太高了，她站起来不过到他腰间，正好对上他裸露的几块腹肌。

“说！不然老子一巴掌把你扇飞！”河神蹲下来与他平视。他虽然长了一张凸额塌鼻的猴脸，却充满了一种非常非常野性，狂放的美感。

他打了鼻环，脖子上还套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项圈，一头不长的白发立在水中，身上的衣服已经很破了，裸露的大部分皮肤都被白毛覆盖着，但仍可见结实紧致的肌肉。

简而言之，李由喜没见过谁可以长得又像猴又像人，还这么英俊。

李由喜道明来意，又把村民委托的事，和避水珠的来历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河神蹲在地上，皱着眉头陷入沉思。李由喜喊：“河神大人？”

他挑眉看她：“老子不是什么河神，河神可比老子丑多了。老子叫无支祁，再听见你叫老子河神，老子对你不客气！”

李由喜点头哈腰：“好的好的，神武帅气的无支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