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海成东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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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由喜沐浴完散了头发坐在院子里吹风,她换了一身轻薄如蝉翼的藕粉色纱裙，衬得整个人更加蓬盈纤细。

她人坐在院子里，神魂却在识海中。

她已经哄了嵇无尘好一会了,他犹自在坟包面前阖目打坐,不搭理她。

李由喜绕着坟包来回踱步,思考对策。她灵机一动,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突然,她尖叫一声，像崴了脚般身子朝着一旁歪去——嵇无尘并没有被她的小伎俩哄骗,任由她摔在软软的草地上,也没有过来接住她。

李由喜躺在地上等了半晌还不见他过来,气得哼哼——老娘特地打扮这么漂亮过来给你道歉,你竟然敢不理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爬起来撸起袖子踮起脚尖绕到他身后,两手呈爪状,像一只炸毛的猫，准备吓他一吓。

嵇无尘后背绷得笔直，一本正经的装酷。

李由喜悄无声息的靠近，作势就要往他后背一扑。他心中冷哼一身，微微侧身避开，李由喜扑了个空，猝不及防摔到了他怀里。

四目相对,嗅到她身上刚刚沐浴完的皂荚清香，他心中莫名狂跳，面上却依旧冷冷的。

李由喜攥着他的衣领，拽得他轻晃,“哈哈哈，还装！不要生气啦！有时间我多做几件衣服给你换着穿，把你打扮得漂亮些好不好？”

“打扮得漂亮些？”他皱起眉头。

李由喜窝在他怀里点头，“对啊，你看你身材这么好，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最适合用来玩变装游戏了。”

“用来玩？”他眸色渐渐变得深沉，看着那双粉唇开开合合，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真想好好教训教训她，也好让她晓得厉害。

他不禁就想起之前那两次亲吻，都是她主动的。短暂的缠绵，不带一丝的杂念，却将一池春水搅得浑浊。

他呼吸渐渐凌乱起来，李由喜浑然不知，却突然听见一声呼唤：“姐姐，我回来啦！”

李由喜嗯了一声，下一瞬就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还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脊背却变得更加僵硬无比。他眸中猩红翻涌，脸色异常难看，唇齿溢出低吼：“混账！”

鳐鳐回来了，怀里大包小包的。有伤药、吃食，新的被褥床罩，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她大老远就嚷嚷：“姐姐，我找到你的朋友啦！”她蹦跳着上去，将东西放好后就要去掀她的裙角，李由喜赶紧动了动脚踝给她看，说：“没事了，我已经好啦！”

鳐鳐惊喜地睁大眼睛，“姐姐好厉害，那我去给你们做饭！”说完她转身又忙活开了。

她还真找到十阳给带回来了。相比李由喜的狼狈，十阳衣衫整洁，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抱着虎款步走来，像个雍容的贵妇。

他身后还跟了个男人，看身形和衣着是个男子，可是脑袋上却罩着一块布。倘若观察得仔细点，可以发现那块布就是从他袍子上裁下来的。

她歪着脑袋看十阳身后那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十阳经过她身旁时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径直入了屋。他走到屋内冲她神神秘秘的勾手指，指了指那个脑袋上罩布的男人。

李由喜皱起眉头，“你要成亲？”

十阳一跺脚，“你快来嘛！”

李由喜起身进了屋，十阳将李圆圆放在鳐鳐刚铺好的床上，拉住她的袖子悄声说：“给你介绍个人，我刚认识的！”

李由喜环顾这件四处漏风，到处都是破洞的屋子。想不明白在屋里跟院里有什么区别。

十阳特意将那个男子拉到一边，远离床榻，掀开了他头上的布。

盖头布扯下的那一刻，李由喜瞠目结舌，眼球都快脱框而出。

“这，这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她指着那个男人，食指颤抖着。纵使这段时间已经见过了不少稀奇事，这样的视觉冲击还是第一次。

男人虽然穿着寒酸了一些，暴露在外的身体也确实是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人的脖子上怎么会长着狗的脑袋？

还是个中华田园狗头，黄褐色的皮毛，圆溜溜的黑眼珠，耳朵立在头顶。这个狗头吐着舌头不停地喘气，显然在布头底下被闷得不行了。

窗外传来一声惊呼，鳐鳐正在院外井边打水，转头看见这一幕忙扔下手里的东西捂住眼睛背过身去，“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别说鳐鳐，李由喜都被吓到了，“这，是人还是狗？”

十阳作出一个欢迎的手势，说：“这是我的朋友，早上刚认识的，昨夜我们被水冲散了以后，我和圆圆躲在结界里顺水而漂，就不小心睡着了。早上在海滩上醒来的时候，他就躺在我的身边。”

李由喜尬笑两声，对狗头人说：“额，请问，你怎么称呼啊。”

狗头人说：“汪汪汪。”

李由喜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旁床榻上的李圆圆突然跃起扑了过来。

狗头人敏捷往十阳身后一躲，十阳凌空接住李圆圆。但它的虎爪已经伸长，结结实实拍在那狗头上。

男人怒吼：“汪汪汪汪汪……”李圆圆嘶吼：“嗷呜嗷呜嗷呜……”

屋子里顿时展开一场猫狗大战，霎时间雷霆万钧，嚎声震天。李由喜和十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把交战的两方分开。

李由喜把虎抱出去交给鳐鳐，鳐鳐赶紧接过去温柔给它顺毛，又蒸了一条鱼给它吃，才把它哄好。

李由喜单手扶额，指着狗头男人问十阳：“你带他来干嘛？”

十阳兴高采烈说：“他叫苟富贵，是从海上来的！他有事想让我帮忙！我已经答应他啦！”

“你认识吗，你就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什么奇奇怪怪的朋友都交！”李由喜板着脸教训他，十阳凑过来揪着她的袖子撒娇，低声说：“给我点面子嘛，我可拍着胸脯向人家保证过的……我说我姐姐很厉害，一定能帮到他的。”

他低着头，两只眼睛努力往上看，露出大片眼白做出无辜的样子来。李由喜真想抽他：“你答应他什么了？”

十阳赶紧把苟富贵招过来，苟富贵冲上去就跪在她面前，哐哐拿脑袋砸地：“汪汪汪汪汪汪……”

李由喜掏掏耳朵：“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十阳赶紧搬个小板凳在她身边坐好，说：“他叫苟富贵，家住在海外的一座孤岛上，他们全族的人都长着狗的脑袋。他其实是岛上狗头一族的王子，但是他不喜欢自己的狗头。”

李由喜被勾起了兴趣，“然后呢？”

苟富贵一通汪汪，十阳继续翻译：“他说他原本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有一次他在岛上的一个秘密洞穴里发现了很多壁画。原来他的祖先原本也是长着人的脑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就慢慢变了。自从知道这件事后，苟富贵就十分向往外面的世界。”

李由喜看着苟富贵，他眼睛里闪着泪花，呜呜咽咽的哼哼。

“那你现在来到人类的世界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十阳说：“他想要一个人的脑袋，把这个狗脑袋换掉！”

“换头？”李由喜不可思议：“我又不是大夫，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苟富贵再次磕头，额头触不到地，长长的嘴筒子却快磨出血了。他又是一通哼哼，十阳解释说：“他说没事，死不了。他们狗头一族，有一项刑罚就是把狗头砍掉吊在海里泡着，饿死。所以砍下脑袋后是暂时不会死的。”

李由喜听得一愣一愣的，拊掌称赞：“嚯，真厉害！”

十阳摊手，“所以他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人族的世界，就是为了能拥有一个人类的脑袋！这事应该不难吧？”

李由喜倒是挺想把他的脑袋摘下来：“不难？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十阳赶紧拽她衣角，覆在她耳边说：“他是王子哎，肯定很有钱。而且他说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有钱？李由喜倒是不以为然。要是真有钱，能穿得这么寒酸吗？听他话里的意思，一个海上的绝世孤岛而已，与人类鲜有来往，也就跟野人部落差不多吧？

说到钱这个问题，这姐弟俩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精明。

十阳见她不信，捅了捅她的腰窝子，咬着牙说话，嘴唇却不动：“你看他脖子上挂那个东西，是紫心玄晶。一种炼器用的材料，很珍贵的，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乌召松当初打造我的时候，也用过不少的紫心玄晶。”

“嘶。”李由喜摸着下巴看过去，紫色的晶石被打磨得很光滑，内力流光溢彩，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晶石上有个小孔，用粗绳穿着挂在他项间。

李由喜顺着看去，苟富贵的狗头交界处，越往下狗毛越稀疏。除了头，其余暴露在外的皮肤俱都是正常光滑的，确实是天生的狗头。

她挑眉：“什么样的脑袋都可以？”

十阳又跟苟富贵交涉一番，手搭在他肩上。两个人好像心灵感应一样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却频频点头。十阳交涉完毕，说：“只要像人就行，最好能像我一样俊俏。”

李由喜坐在床边翘着脚嗤笑：“那把你的头砍下来给他安上不就得了，反正你留个脑袋也只会吃，怪浪费钱的。”

十阳抱着她的手臂狂摇：“哎呀，好姐姐，你就帮帮人家嘛。他说那个紫心玄晶在他们那里有很多，漫山遍野都是。要是办好了可以跟他回岛上一起去取，那我们不就发财了！”

苟富贵为表诚意，主动将脖子上那块紫心玄晶取下来，双手奉上：“汪，汪汪，汪汪汪。”

十阳说：“他说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要多少有多少！”

李由喜抬手接过，无意中触到苟富贵的指尖，她心中募地一惊，苟富贵刚要抽回手却猝不及防被她握住。

识海中顿时风云翻涌，百无聊赖正在为辣椒秧浇水，借此发泄怒火的嵇无尘眸色一凛。

李由喜死死攥着苟富贵的手，问：“你说你家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苟富贵，勿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