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三川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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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由喜和有尘一路向北御风而行,早已离开了不咸山的范围，此刻停在一条清澈的小河边。

九月末的天气，河边的芦苇已经黄了半截,顶端灰色的苇穗被风轻轻一吹就飘走了。

这里比山里更冷一些,她换了一件靛青色的斗篷,下摆绣着祥云竹枝纹,黑发如墨披散,深秋的寒气将小脸冻得白生生的。

这披风是来东北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连十阳都有三套夹棉的袄子，李圆圆有三件小背心。可惜之前没想到会遇见有尘,也忘了给无尘做一身。

说起衣服,之前倒是也买过,不过海边那次喝醉之后,也找不到了。

不过有尘身上总是暖的，就是这身黑袍有点太显眼了,不像好人穿的。

李由喜牵着他的手,寻思着待会进了城还得给他买几身衣服，嘴里絮絮叨叨交代着：“待会到了人多的地方，如果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尽力控制自己，不可以随便出手。有我在呢，相信我，我会安排好的。”

有尘乖巧点头,偏头亲了亲她的脸颊，“你真好看。”

李由喜脸腾一下就红了，头抵在他胸口，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不可以在人多的地方这样！你老是这样……”她咬紧下唇，下面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有尘一只手圈住她的腰，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底被笑意浸染，“为什么呀，阿喜害羞了吗？”

太坏了这家伙！还故意讲出来！

她轻轻推开他，背过身去，用手背冰了冰滚烫的脸颊，轻轻哼了一身，呵出一口白气。看到河岸边上有几个小孩正在捞鱼，便上前问路。

原来已经来到了三川界，此处位于三川界以南，又叫下川，往北还有中川和上川。

有尘远远看着她问完蹦跳着走过来，张开怀抱迎她，嘴角宠溺地笑，“慢些。”

她体态轻盈，似蝴蝶翩然而至，扑进他怀里，突然皱起眉头，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肺腑里针扎一样的疼。

有尘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眼神变了几变，由担忧变成哀伤，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粗喘着，面露痛苦之色。一手掩唇，一手松松握在胸前，好半天才缓下来。

好奇怪啊，是生病了吗。上次从山上滚下来蹭到的伤也一直没好，难道是免疫力下降了？

她并不是个娇气的人，窝在他怀里缓了缓，觉得不痛了，又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没事，可能是着凉了，过两天就好了。”

有尘垂下眼帘，刻意偏头不去看她，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泛起无边的酸楚。

俩人刚抬脚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李由喜回头，就看见刚才她问路那三个十来岁大的男孩掉进了河里，正在挣扎着往岸上游。

岸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男人，为首的一个看着那孩子游到岸边，又抬脚踩着他的头按下水去。如此反复，三个孩子虽谙熟水性，仍受不住这暮秋冰冷的河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惊恐看着岸上的男人。

李由喜当即皱起眉头。她本不想管，可那几个孩子刚刚还给她指路，年纪又这么小。

看他们穿着似乎家境并不太宽裕，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夏日的单薄衣裳，赤着双足。现在泡在河水里，被恶人欺负，看起来就更可怜了，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她回身拍拍有尘的手，“你别管，我去看看。”

有尘点点头，跟着她五步开外的地方。李由喜小跑上前，“你个丑八怪，干嘛呢，赶紧给我住手！”

为首的男人转过头，塌鼻子大小眼，长得难看至极。他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气呼呼朝着这边奔来，肤白似雪，身段婀娜。

他抹了一嘴，展臂引上去，“哎，这个好，我喜欢！”

李由喜目不斜视，脚步稳健，手掌绷得直直的，对方刚一靠近就一个大耳瓜子呼上去了。有尘指尖微动，嘴角微微上扬。

她看着柔柔弱弱的没几分力道，竟将那男人扇得原地转了三圈。

“咦？”李由喜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手掌，“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臭娘们，你敢打我！”斜刘海男人怒不可遏指着她，脸上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就在这个时候，河边的芦苇荡里忽地冲出十七八个赤膊大汉，手里举着各式兵器，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泡在河里的三个小子爬上来，抹了一把脸。摇身一变，竟成了三个穿着华服，戴着玉冠的小公子。三人除了衣饰颜色不同，身形样貌竟相差无几，是三胞胎！

李由喜吃惊看着三人——最近长得一样的人出现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穿红衣服的少年掏出纸笔边写边念，“下川领主元乘之子元石在下川河畔欺负小朋友，还用脚踩人家的头……中川无名正义之士路边不平一声吼……”

另一个穿绿衣服的少年看了看一脸懵逼的李由喜，说：“再加一条，调戏良家妇女。”

被称作元石的斜刘海男子被几个大汉按在地上一痛爆锤，他护着脑袋，还有空骂人，“中川的三条野狗，你们竟敢给我下套！等我回去告诉我爹……哎呦……别打了……”

最后一个穿蓝衣服的少年站出来，叉腰大笑，“哈哈哈哈，元石，要怪就怪你自己蠢！现在我们三兄弟有你干坏事的证据，就是专门来揍你的！有本事你就告到上川商领主那里去呀！”

“嘿嘿，要是商领主不给你做主，你就告到霜临界北宫家去呀，看北宫界主搭不搭理你！”他说完，与另外两个少年齐声哈哈大笑。

元石匐在地上，咬牙切齿，“老子好好走在河边啥也没干，明明是你们三个小兔崽子先骂我的……好啊，好啊，这就是你们的阴谋！我知道了，我回去一定要告诉我爹，让他给我做主……”

李由喜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看着这帮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将以元石为首的恶霸流氓教训一番后，又风一般地撤走了。

元石捂着屁股趴在地上，他身边的侍从一个个挣扎着爬起来去扶他。

李由喜赶紧拽起有尘，“我滴乖乖，这是钓鱼执/法啊！此地不宜久留啊，咱们快撤！”

李由喜一边跑路一边打听，原来这三川一共有三位领主，下川领主元乘；中川领主秦义；上川领主商自容。然而整个三川界都归属于霜临界北宫氏族，奉北宫辞为界主。

下川和中川一向不对付，元乘的儿子元石和秦义家的三胞胎时常发生摩擦，打架斗殴那是常有的事。三胞胎仗着人多点子多，常欺负元石。这元石也是个蠢的，总能上套。

想起那石元被按在地上暴打的样子，李由喜和有尘一路都在嘲笑别人。

两人走在路上，有尘牵着她的手轻轻晃荡着，语气轻快：“外面的世界好有趣啊，比山里的人好玩多了，要是早知道，我就早点出来了。之前一直跟那竹妖他们玩，他们好笨呐，每次都被抓。我还得故意露出些破绽，他们才勉强能从我手下将人救走，没意思透了。”

“是啊。”李由喜笑出声来，要是柳如卿在这里，听到这话还不得气死，“你要是出来，估计没人是你的对手，他们肯定封你做大王！”

“可是我现在又不想做大王了。”有尘看着她说。

李由喜下意识问，“为什么呢？”

有尘停下脚步，凝视她，这世间的棱角也变得模糊起来，“因为所有有意思的事加起来，都不如你。一千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只要待在你身边，无论是在哪里，去哪里，做什么，我都是开心的。”

他身后是晚秋落叶凋零的树，风起霜降，她却丝毫不觉得冷。手被他包住，脸也是滚烫，一颗心咚咚跳着，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啊啊啊！你也太会撩了吧！我受不了啦……”李由喜尖叫着捂脸跑走了。

……

戌时末，下川的主干大街上仍灯火辉煌，热闹非凡，人头攒动。

李由喜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

赶了一天的路了，她早就累得不行了，一进屋就倒头睡去了。有尘又黏上来抱她，她躺在床上扯着他的衣服往外推。

有尘轻轻挣脱，握住她的手腕，“哎呀，我就想挨着你嘛！”

李由喜脸都红透了，“你干什么呀，不要再搞我了。我不是给你开房了吗？男女授受不亲！快给我出去！”

有尘不出去，顺势把她挤进去，躺在她身边，“可是我们之前都不在一起睡过的吗？”

李由喜音量徒然增高：“什么！谁跟你睡过了！不要胡说八道！”

“就在你睡着的时候呀。”有尘撑着胳膊懒洋洋看她，“我就偷偷搂着你睡觉。”

她气结，“什么呀！你你你，太过分了！”

因着刚才一番推拒，他衣衫稍稍乱了，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细腻的雪白皮肤。

李由喜双手捂住脸深吸了几口气，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还不忘从指缝里偷偷瞟几眼。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真是没想到，自己已经够豪放不羁了，竟然也会在这种时候落败？

还睡个锤子睡，再躺下去还不知道谁被谁睡呢！

有尘笑得眉眼弯弯，双肩止不住的颤抖。李由喜冷下脸，扯住他的衣领用力拢住，“成何体统啊！以后不许这样勾引别人了。起来，我带你出去玩。”

有尘飞快亲了亲她的额头，竖起三根手指，“好，我保证只勾引你一个人。”

李由喜没好气，“也不许勾引我！”

说完她无语哽咽，抬头望天。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发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