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阳禅宗界（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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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死？她不相信！

原以为他只是藏了修为故意示弱,想狠狠惩治他一番，却不曾想，他竟是真的散了修为……

玉嫣颤抖着伸出双手,却发现他满身血污,浑身没有一块好地方,空余半具骨架,竟无从着手。

“点灯！”她双瞳如灌血一般,大喊：“点灯！你别装！我知道你是装的！”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怎么可能会真的为了救人而死？这一定是他的阴谋！

她抽出他手中的匕首，狞笑着将刀尖对准了他的心口——让你装！

她将匕首旋转着刺入他的心脏,鲜血顺着她指缝流淌。直至她将他整个胸腔都完全绞碎,点灯仍然毫无反应。

他真的死了。

她抽出匕首,跌坐在地,眼神充满了迷茫和不解。点灯的尸体软绵绵歪在地上，那张熟悉的脸沾了地上的鲜血,显得十分狰狞。

活了万年的人精,竟也会死吗？他真的是来赎罪的吗？

被困在结界内的凡人一片哀嚎，哭得撕心裂肺。可惜声音被阻隔，她什么也听不见。她缓缓转头，看着他们指着自己痛骂，为点灯的死去而伤心难过，犹如看一场默剧。

天空阴云渐渐翻滚着聚拢，遮蔽了日光,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厚重的云层中，隐约传来轰隆的雷声，这是一代大能陨落的象征。

金也带领门派弟子和玉无情正在镇上四处搜寻，霎时狂风四起,天空阴云密布。

玉无情抬头看着天空，脖子上的佛珠突然断掉，落了一地。他呆愣在原地，看着佛珠颗颗掉落，耳边嗡地一声巨响，什么也听不见了。寒意顺着他背脊一路攀爬，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想弯下腰去捡，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根本无法动弹。

金也登时也反应了过来，这里他年纪最大，资格最老，也算见多识广。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哀痛，命令门下的弟子，“快，赶紧散开寻找！”

金刚派弟子很快四下散开搜寻，金也将玉无情摇醒，一记醒神咒拍进他脑门，“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赶紧去找！捉住那妖女！”

玉无情回过神来，顾不得捡那些佛珠，拔腿就往前跑。

祠堂里，玉嫣抬头看着天空，呆呆坐在地上，点灯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现在她终于确定，点灯是真的死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她看着那些嚎哭的凡人，淡淡说，“还不是为了救你们。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去陪葬吧。”

话音刚落，结界内便腾地燃起大火。一千零五个凡人，被困在结界内，几乎是瞬间便被火焰包裹了。

看着他们拼命地挣扎和哭喊，玉嫣仰头大笑。

“再也没人能救你们了！再也没有了！”她嘶声大喊，眼泪却无声滑落。

脸上凉凉的，是下雨了吗？她摸到了脸上湿漉漉的，低头看着指尖，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是为什么？

她终于杀了他，可是心里并没有多少快感，反而空落落的，这是为什么？

这两千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一天，无时无刻不是为了恨而活着。为什么他死了，自己会哭呢？

明明都是他的错！为什么死了也换不回一丝内心的安宁？

不够！一定是不够！

死一次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她要将这些年来所有的怨恨和痛苦全部都施加在他身上。只是死，怎么够呢？千刀万剐，死上万遍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她起身捞起那件血淋淋的袈裟，铺在地上，将点灯的尸体包在里面，系好。正欲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妖女！住手！”

是金也大师带着弟子寻来，玉无情也跟在后面。金也一眼就看出是什么回事，他立即幻出法身，道：“无情，金固，快去救人，这妖女我来对付！”

玉无情半路出家，修为自然比不得金也。虽是满心悲愤，却也毫无办法，只好先跟随金固去解救困在结界里被烈火烧灼的凡人。

点灯在时，也堪堪跟她打个平手，此刻金也哪怕全力以赴，在她手下也过不了百招。

玉嫣无心恋战，漫天红光席卷而去，金也调动全身修为抵挡，还是被这股强力在地面砸出好大一个坑。

玉嫣收手，提起那个滴血的包袱，转身飞掠而去。

金也爬起来，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暗叫一声不好，“是西山寺的方向！”

方回溯缘卷中。

屠戮岛十二峰下的遥水城，玉容捉了许多凡人，用结界将他们困在城中广场。

因为事出突然，又正值斋醮科仪，城中缺少防守，事情传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这件事本该是屠戮岛出面派人解决的，但碍于玉容与点灯的关系，玉容又点名让他前去，屠戮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不管结果如何，她绑架了那么多凡人，恐怕都没办法善了。

十阳、李由喜和无尘三人逃离鹤园后，找到了金坚和小玉嫣。这种看热闹的大好机会，他们当然不能缺席。在十阳的带领下，五个人偷偷跟着摸了过去。

李由喜趴在草丛里，问小玉嫣，“一会儿你娘要是跟你爹打起来，你会帮谁？”

小玉嫣还没回答，十阳便抢着说：“废话，当然是她娘了，点灯那杀千刀的，赶紧给我死去。”

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点灯真的已经被杀千刀死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点灯同样是独自前来。玉容持鞭站在她面前，看见他，眼里有光一闪而过。

相识几千年，这是他第一次来找她，却不是因为想见她，只是为了救人。她的目的达到了，却用错了方式。

点灯仍是那句话，“你待如何。”

如何？

她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吗？只是想被在乎吗？她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点灯说：“将他们放了，你还有机会。”

玉容抬头看他，只是问：“你有爱过我吗？”

爱吗？他看着她腰间那枚玉佩。半生修为都给你了，究竟是爱还是不爱，你不明白吗？

但爱哪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于点灯而言，爱是负累，是牵绊。他不能认。

“没有。”他毫不犹豫答。

李由喜气得浑身冒烟，“这种时候不应该哄着她，先救人吗？就算是真的不爱，也不该这样说啊！孩子都这么大了！说句爱这么难吗？我不相信！”

十阳说：“你懂什么，点灯这是故意激怒她，让她犯错，然后杀掉她，不就正好摆脱她了！”至于玉嫣？只是一夜风流的产物而已。点灯那样的人，这世上任何人事都无法绊住他。

他看似和和气气，通情达理，其实比谁都狠心。一切不过都是他的谋算。

李由喜闻言一惊，以点灯的为人，很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他们却没办法阻止，因果早已注定。

他们在这肆无忌惮说着，旁边小玉嫣极力想挣脱金坚的怀抱冲出去，但金坚死死抱着她。她一着急，一口咬在金坚手臂上。然后咔一声脆响，崩掉了一颗牙，张着嘴就要哭。

金坚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万一点灯真如十阳说的那样，想摆脱她们母女，那小玉嫣现在被发现，必然凶多吉少。

金坚思维简单，一向善恶分明。经历过这些事，点灯的高僧形容在他心中已经完全崩塌。

点灯与玉容遥遥对视。

相伴三千年，他太了解她了。笃定了她不会真的杀人，现在这样，是在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主动将这些凡人放了，屠戮岛看在他的面子上，必然也不会追究。

不然就算不曾害人性命，也会被关入封魔塔的。那样的地方，她肯定受不住的。

但其实他内心很清楚，事到如今，只是在走过场，维系这表面的和谐。

玉容眼中早已噙满了泪。饮冰千年，热血已凉。明明心中早就有了结果，但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仅仅两个字，打碎她最后一丝幻想。

“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们曾经也很好不是吗？我的要求很过分吗。”玉容看着他，往事浮现在眼前，却幕幕刺痛心扉。

点灯一手竖在胸前，一手轻捻佛珠，与玉容的伤心欲绝相比，他是一种近乎无情的冷酷。

劫数难移，那双慧眼早已看过太多遍。无次数午夜梦回中，哪怕他用尽全力，却始终在劫难逃。看过太多悲喜，事到如今，他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哪怕事实即将发生在面前，也依旧面不改色。

无论如何做，也逃不过注定的因果，索性任它去吧。

他不再答话，只是静静等待结果。

昔日爱人明明近在眼前，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话已经说过太多，问了千万遍，也求了千万遍。现在什么也不必再说。

她终于明白他眼中所谓的大道，自己不过是他成神路上的一道劫数。于万花丛中的相遇，只不过是他随手一指，恰好选中的身份而已。

是的，“玉容”只是一个身份，它可以是任何人。这样的身份很多，不止她一个，但自己一定是他最满意最成功的一个吧。

哪怕只是一个工具，她也心怀感恩。

微风拂过，轻轻撩动她的裙摆。她的声音很轻，话语温柔却寒凉。

她说：“能被你选中，并有机会修成人身，是我的荣幸。有机会看过这世间桃红柳绿，踏过万里山河，感受过风霜雨雪，是我的荣幸。草木之妖，修行不易。谢谢你，将这样的机会赐予我。谢谢你，真心也罢，虚情也罢，也曾与我朝夕相伴。谢谢你，让我活过一遭。”

她握住那枚玉佩，浅粉流光散于周身，又被玉佩吸收殆尽。三千年修为，也一并还予。

玉佩内两股灵气缓缓交融，颜色越发通透润泽。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随后抽出一枚匕首，盯着他的眼睛，将刀尖缓缓送入心口。

都还给你罢。

作者有话要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