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把酒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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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狮十八岁那年，他遇见了安迷修。也不能说遇见，那是上头硬塞给他的nexcus6型复制人，编号为n6—410513，名为安迷修。

“傻子。”

十八岁的雷狮向那个冲他傻笑的复制人打招呼，也许称之为挑衅更恰当。

复制人的笑容凝固了，伸出的手也僵在半空。

“复制人也会生气？”雷狮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是的，先生，在下现在心情不佳得想要往您的脸上揍一拳。”

复制人面无表情地说出言辞激烈的话让雷狮心情大好，暂且接受了上头给他塞了个复制人的安排。

“我叫雷狮，你有点意思。”

雷狮靠在自己的实木办公桌上，把玩他的生日礼物——一个结构精巧形如小马的打火机。

“在下叫安迷修。”

复制人噤声，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先那么无礼地嘲讽他，又突然告诉自己他的名字，他的目光落在雷狮的手上，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大概是自己的目光太明显了，那个人类轻笑了一声，“啪”的一声，人类手里的玩意就冒出了跳动的“光”。复制人慌乱抬头，撞进一双宝石色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美丽得纯粹的颜色，跟外头黄蒙蒙的天空和大地相比，那颜色温润如玉又锋芒毕露，他一下子竟忘了自己的手脚该怎么摆。

也许是他误会这个人类了，拥有这么漂亮眼睛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很高兴认识您！雷狮先生！”他朗声说道。

复制人突然的问候让雷狮连手里的火苗什么时候灭了都不知道，他放声大笑，决定留下这个复制人，这个傻乎乎的复制人想必会是无聊生活中一味很好的调剂品。

复制人尴尬地挠头，也认为自己刚才行为蠢毙了。

“你会抽烟吗？”雷狮问。

“我可以学，雷狮先生。”

雷狮拿出香烟盒在桌角轻轻敲了几下抖出一根烟，细长白色的香烟被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夹住，那个木马形状的东西重新燃起“光”，并将“光”度给了香烟。“光”飘忽不定，衬得雷狮的脸明暗分明，深邃异常。他吐出口白烟，白烟飘散遮挡住他的脸，香烟的“光”在白烟中时隐时现，安迷修的心脏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叫我雷狮就可以了。”

全神贯注盯着雷狮的安迷修呆呆附和:“好的，雷狮先生。”

雷狮在白烟中勾起唇，眼睛里的光彩愈发夺目，安迷修知道自己又丢了人，这次他的脸颊变得和外面的沙漠一般燥热不堪。

“试试吧。”

雷狮把烟和打火机一并扔给安迷修，安迷修学着雷狮的样子想点燃“光”，但他研究了半晌也没发现机关在哪。他有些着急，不停抬头看雷狮的表情，相较于他的惊慌狼狈，雷狮举止优雅地抽着烟，完美如同神祗，安迷修更慌了，雷狮先生会不会认为他很蠢呢？

雷狮好笑地走近那个笨手笨脚的复制人，把嘴里的还剩一半的烟塞进他的嘴里，安迷修愣了一下，抿住了烟蒂。

“打火机送你了，算是见面礼。”

雷狮恶劣地把嘴里的烟尽数喷到安迷修的脸上，呛人的烟味让复制人微微皱眉，嘴里的烟蒂烫人得可怕，快要把他的嘴唇也烧着似的。

到最后安迷修还是没有点着烟，而嘴里的烟早就灭了。他环顾了房间，雷狮早就离开了，这里并没有其它人，他把烟蒂、小马打火机和还剩一半的烟盒郑重地放进了自己衣服最里层的口袋，做完这一切，他心虚极了，捂着那个藏东西的位置匆匆离开了房间。

二十一世纪，高度发展的科技带来的是严重的污染和无休止的战争。

安迷修是一个很普通的nexcus6型机器人，在培养液中诞生，只有四年寿命，生来注定活在战场，为搭档而死是他们这个型号复制人的归宿。

“你没想过反抗吗？”

雷狮走在安迷修前面像往常一样语出惊人，安迷修打起精神，不得不说应付这个搭档比打仗难多了。

“这是违反□□的，雷狮先生。”安迷修回答得义正言辞，“而且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这种思想很危险。”

“规则生来就是用来违反的。”

雷狮的半张脸带着防毒防霾的面罩，安迷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那绝对是比敌人更像是需要被讨伐的恶/党的表情。

“刻意违反规则或者突破道德底线是很幼稚的行为。”

安迷修看着雷狮随着身体一起起伏的发丝对答如流。雷狮轻蔑一哼，半是自嘲半是觉得无趣。

“你只是个复制人，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安迷修心里像堵了块棉花，想反驳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本来就是个复制人，从实验室里来到这个人类的身边才一年的时间，他在雷狮眼里就是一个愚不可及的失败品。

尴尬的气氛让安迷修有意无意地和雷狮错开一步，一前一后地往沙漠里的俱乐部走。他们刚攻占一个要塞，雷狮正是打算前往俱乐部纵情声色。安迷修当然是要跟着雷狮的，虽然他既不会喝酒也不会抽烟，更不敢脱掉上衣跳上舞台和那些身材火辣的女郎搂在一起。

雷狮对他来说就像是个无法修复的bug，他同他被灌输进脑袋里的常识格格不入，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他的底线，他时常会有奇怪的情绪，他难以用他的常识定义，他怀疑他现在像个白痴一样死皮赖脸地跟在雷狮后面参加让他无所适从的party也拜这种情绪所赐。

可他不敢告诉雷狮自己的想法，这情况如同初见时揣着烟和打火机的他生怕雷狮或者其他人瞧见。

“蜜蜂，真少见。”雷狮瞥见了路边的人工蜂巢，停下脚步，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招呼安迷修，“你是不是没见过……蜜蜂？”

雷狮短暂的失语完全是因为安迷修专注且好奇的神情，恍惚间他觉得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真正的人类。

安迷修抬着手，一只蜜蜂停在他的手背上，昆虫独有的触感让安迷修愣怔，他观察着这个被雷狮称为“蜜蜂”的生命，这种黄黑相间毛绒绒的小东西美好得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是第一次在生命几乎绝迹的时代见到同人类一样如此鲜活的动物。

安迷修的表情温柔得滴水，雷狮情不自禁拉住他的手，蜜蜂受惊飞走了，安迷修怅然若失地望着蜜蜂聚集的人工蜂巢。

“不怕被蛰？”雷狮调侃他。

安迷修茫然地望着他，不太理解雷狮口中“蜜蜂蛰人”的意思，他盯了会雷狮似笑非笑的眼睛，脸有些烫，视线落到相握的手上，立马惊慌失措地转移话题。

“你不是要去俱乐部，快点吧，派对要开始了。”

安迷修找了一个相当完美的借口，却忘记挣开雷狮的手。

俱乐部很热闹，音量过大的摇滚和不停变换的光影，还有酒和脂粉的香味。

雷狮随手点了杯五颜六色的酒灌下肚脱掉外套就跳上台拦腰勾住一个舞女，安迷修慢吞吞地收起雷狮丢下的衣服，挑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当摆设。他看了会舞台上身体贴在一起的俊男靓女就默默转身面对那个面瘫酒保，酒保瞥了他一眼，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

安迷修环顾了四周发觉没有其他人，但还是不确定眼前这杯酒是不是给他的。

“那个，这是给我的吗？”

酒保点头，冷淡的样子却意外得让安迷修觉得亲切。

“谢谢，可我不太会喝酒。”

酒保继续擦他的酒杯，连眼睛都没转一下，也没讲话。安迷修不得不接过酒，小小地嘬了一口，入口甜美顺滑。

“好喝。”

一杯酒下肚，另一杯就被推到他面前。安迷修刚想道谢婉拒，酒保就开口了。

“不是送你的，帐记雷狮头上。”

酒保也要拼业绩？安迷修疑惑，下意识去看舞台上的情况，这次不仅是身体贴在一起，雷狮的手已经摸上了女郎的重点部位。安迷修立马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不同于上一杯，火烧的灼痛感一路从口腔蔓延到胃，安迷修被刺激得眼泛泪。

“还要吗？”

“当然，又不是我付钱。”

安迷修抱着把雷狮喝破产的劲头，像灌白水一样灌了一杯又一杯。

“你真让我好找。”凯莉挨着安迷修坐下，“我就说雷狮来了你肯定也在，没想到你躲在这借酒消愁。”

酒精让安迷修的工作效率大幅度下降，但他还是认出了来人。

“凯莉小姐别取笑在下了，嗝，我有什么愁好消的。”

凯莉勾住面色酡红的安迷修，凑到安迷修耳边：“你是在嫉妒雷狮，还是在嫉妒那个女人？”

“凯莉小姐！”安迷修像受惊的兔子，但良好的工作态度让他忍住逃跑的冲动，辩解道，“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凯莉了然一笑，拍拍安迷修的肩：“我都懂，都懂，毕竟除了你，也没有哪个复制人能在雷狮身边呆那么久。”

“他只是觉得作弄我有意思。”安迷修撇撇嘴。

凯莉也点了杯酒，余光瞄着台上的情况，换了个话题：“安迷修你就不会觉得这种生活毫无意义吗？”

安迷修被凯莉的问题问得一愣，他放下手中的高脚杯，偏头观察着凯莉，精致的妆容和年轻的眉眼相得益彰，眼神却是忧郁的，似笼上了一层无法消散的雾，那层雾即使和他调笑时也不会消散。凯莉所说的这种生活，是指战争连绵不绝，生物绝迹，人类在绝望来临前纵情狂欢的生活吗？安迷修抬眼看着舞台上的人，虽然雷狮绝对算是一个相当恶劣的搭档，但雷狮带给他的各种各样的难以名状的心情让他从没有觉得生活毫无意义。

“活着，就有意义。”安迷修说完就瞥见凯莉惊讶的表情，连三解释，“我的意思是，人不就是为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