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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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兰,你的秩序神力回归完整，已经足够强大。”贝利尔走到她身边，“为什么你还要甘愿为凡界人,为神明而战？加入深渊不好吗？你将舍弃一切因为道德感而承受的痛苦，享受最纯粹的快乐。”

伊兰摇了摇头，望向贝利尔的目光清澈而净透：“你是深渊恶魔,当然不会懂。”

深渊是神明与人类的恶念集合体,而贝利尔诞生于恶念之中，他没有任何道德感和羞耻心,不过是完全遵循自己的喜好来行动。

他可以发动所有魔物来毁掉这个世界，也可以因为奇怪的理由，暂时停止破坏深渊封印。甚至化身为侍从,三百年前跟在身为勇者的自己身边。

一切不过是满足他自身的快乐而已。

贝利尔的眼眸愈发猩红，他的翅膀从身后生长出来,头上的盘角也越来越明显。面容逐渐向他的本体转变。

巨大的黑色肉翼将伊兰包裹住,俊美的黑发恶魔轻轻捏住少女的下颌，在他带着手套的赤红色指尖衬托下，她的皮肤更加莹白透明，双唇却与那手套的颜色呼应着,红润得像颗鲜嫩的樱桃。

“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啊。”他的嗓音愉悦,带着略带沙哑的慵懒尾音，像是在诱惑着对方的灵魂随他堕落。

伊兰想躲开贝利尔的手，却被他的双翼包裹严实，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你要是再碰我，别怪我现在就拿剑捅你。”伊兰的手中已经开始缓缓浮现她的本命神剑，她眨了眨眼,“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有魔种在，你很快就会复原的对吧？只是明天的皇家舞会你肯定没法参加了。”

“我不介意你给我的身体造成痛苦，我甚至会很高兴你那么做。”贝利尔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红晕，但他还是松开翅膀，放开手，退后了一步，“但是，无法参加舞会的话，那件礼服穿在伊兰身上的样子，我就看不到了，嗯，的确不可以。”

“……”她差点忘记魔王的奇怪属性了。

“你有在乎的东西，重视的东西吗？”她问贝利尔。

黑发恶魔深深望着她，并没有说话。

“如果有人要从你手里夺走它，你会怎么做？”

贝利尔勾起薄唇：“当然是把要夺走她的那些人统统杀掉。”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伊兰轻笑，“恰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深渊会夺走我重视的一切，而他们当中，恰好有人类，也有神明。我不过是为了我重视的东西而战，所以要把深渊彻底毁灭。很简单的理由吧？”

贝利尔的神色逐渐冷下来，甚至有些悲伤：“魔王和勇者，注定只能是敌人吗？”

“也不一定。”伊兰的话让贝利尔眼眸一亮。

“魔王也可以选择放弃与勇者对抗。交出魔种，毁灭深渊，做个好人。不，好恶魔。”伊兰语重心长，一副劝人自首的模样。

“……哈哈哈哈！”贝利尔再次开心地笑起来，“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啊。”伊兰点了点头，“至少你三百年前做我的侍从那会，我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

“可那都是我伪装出来的，是我附身的那个皮囊，本来拥有的性格。”贝利尔只觉得少女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可爱，唇角一直忍不住上扬。

魔种毁灭，而魔王的人类躯壳没有损坏的话，他的确不会死。只是魔魂无法再重生，会越来越衰弱，随着躯壳老去死亡，他的魔魂也会彻底消失。

但贝利尔是魔王，是深渊的统治者，他一直想要颠覆这个世界，让伪善的神明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让所有人堕入深渊的力量中。那将是一个没有痛苦，只有快乐的世界啊。

为什么她不肯与自己共享那样的世界呢？

贝利尔逐渐停下笑声。他竟然有那么一刻，觉得如果没有她在自己身边，新世界似乎也没那么有趣了。

他将额发拢向后方，笑容逐渐从俊美的面容上消失。

“你猜，皇家舞会上，那位曾经的光明圣女会不会出现？”贝利尔淡淡开口。

伊兰睫羽翕动一瞬：“她知道我们都会参加舞会，应该不会大胆到无视这一点，对光明神出手吧。”

“你为什么认为，她是想把猩红魔剑用在光明神身上？”贝利尔深深凝视着她。

伊兰一怔。她一直认为蒂雅是想杀死光明神，彻底解除封印。但蒂雅瞒着瑟莱尔带走杰克，也没有回到贝利尔这里，一定还有别的目的，至少绝不是为了魔王做事。

“也许她是想对你动手。”贝利尔说，“你没有发现，那个女孩一直对你有种奇特的执着吗？”

伊兰有点懵。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副费解的样子真可爱。贝利尔微抿薄唇，轻轻摩挲了一下少女的脸颊，蜻蜓点水一样，迅速挪开，“她看上去很渴望你的力量。或者说，她很想成为你。”

“所以你认为她想用猩红魔剑夺走我的神格，变成属于她的东西？”伊兰终于明白贝利尔想说什么。

“很有可能。只是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做到这一点呢？”贝利尔微笑，“毕竟你现在很强，作为半个恶魔，她很难赢过你。”

伊兰垂下睫羽，陷入认真的思考。

黑发魔王看她想得专注，便静静绕到她身后。

少女穿的依然是方便行动的骑士装，贝利尔细细欣赏她瀑布般垂落的蜜金色长发，轻薄的白色衬衣下削瘦的肩头，以及腰带勾勒出的纤细腰肢。

她的这副躯壳的确昳丽秀媚，但藏于肉|身之下，最吸引他的，永远是她的灵魂。那个美丽得想让他全部据为己有的灵魂。

他想要触碰到那个美丽的事物，想要穿透她的躯壳，让自己的魔魂去充分感受她，占有她。

恶魔们尤其喜欢用情谷欠来引诱凡界人的灵魂堕落。作为魔王，贝利尔从未找到过他感兴趣的灵魂，直到遇见那位勇者为止。

他不止一次想象自己深深探入她，仔细品尝她灵魂的味道。只是如果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奉献出灵魂，那种愉悦感也一定会大大减少吧。

所以他在等，一直在等，可那水晶一样净透璀璨的灵魂，却完全没有染上任何血红的颜色。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贝利尔深红色的睫羽颤了颤，伸手向伊兰探过去。

恰在此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忽然快速撞向贝利尔。黑发恶魔立刻察觉了，一闪身轻松躲开，那东西扑了个空，扇动短小的翅膀，像颗炮弹一样朝贝利尔弹射过去。

“乌路？”伊兰被这动静打断了思考，她一回头，正看见小黑羊低着头朝魔王撞过去，然后就被魔王抓住了角。

小家伙就像被卸掉发条的玩具，立刻老实了。

贝利尔把乌路递到伊兰怀里，小黑羊委屈巴巴地对着伊兰咩咩叫。

“你果然很了解巴哈姆特的弱点啊。”伊兰抚摸乌路的厚毛，安慰他。

乌路回到庄园以后就把后院当做自己的地盘，那里有很多树桩和断枝可以给他磨牙，所以他一直住在那里。刚才他多半是听到了悬崖这边的动静，才跑过来找自己的。

“这只魔兽算起来，是我送给你的。”贝利尔血红的眼眸瞟向乌路，一向胆大的小黑羊竟然露出害怕的眼神，瑟缩在伊兰怀里。

“他是三百年前你那只坐骑的后代，好好养着他吧。”贝利尔勾起唇角。

他开始冷静下来。

既然伊兰说现在不希望自己碰她，那他就不碰。遵从她，也是可以令自己愉悦的方式。

“我来这里有另一件事。”贝利尔眨动眼睫，抱起双臂，“我会给黑暗神治好伤口。”

“不是要等到舞会结束吗？”伊兰蹙起眉。这狡诈的魔王又在打什么主意？

“就当我提前的善意吧。黑暗神应该感激我。”他促狭地笑了笑。

“……”约齐亚一定不想。别人把你骨头打断了，再帮你接上，你会感谢他吗？

“而且我相信你明天一定会准时参加舞会。”

听到贝利尔对蒂雅做出的猜测，伊兰的确想看看，明天那个女孩会不会有所行动。

伊兰抱着乌路，带领重新穿好人类皮囊的贝利尔返回庄园。

约齐亚听完伊兰告诉他，贝利尔现在就要治疗自己时，脸色果然比外面的天空还要黑。

“怎么，你不想尽快恢复神格，保护伊兰吗？”贝利尔捋着指尖部分，一点点将那双红色手套褪下，露出骨节分明的指掌。

黑发少年咬肌动了动，他知道魔王说的没错，可是要接受这个导致自己受伤的罪魁祸首来治疗自己，让他从心底觉得恶心。

“那就快点。”约齐亚瞪着他，手臂上的青色脉络凸起。

魔王勾起唇角，还没有等黑暗神准备好，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颈，魔气从他全身的伤口处全部流向贝利尔的掌心。

伊兰“嘶”了一声。她都能想象一会约齐亚会暴躁成什么样。

黑发少年睁圆了眼睛，额头的青筋几乎都要爆开来，却只能狠狠瞪着贝利尔。对方露出戏谑的笑容，抬起下颌，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垂眸看他。

约齐亚身上的金红色伤口随着龙血魔气被魔王吸收，终于彻底消失。贝利尔放开黑发少年的脖子，掏出手帕擦了擦，随后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手套。

“魔、王、贝、利、尔！”约齐亚痊愈的那一刻，也差点咬碎了牙齿。

伊兰及时凑过去挡在黑发神明面前，夸张地抓住他的肩膀，干笑几声：“哇哦，你的伤口终于消失了！太好啦！”

视野中，贝利尔的身影被少女的脸庞替换，约齐亚的愤怒立刻消下去一大半。他拧着眉头，舌尖滑过腮肉。

这原本就是伊兰和魔王说好的交易，在这里与他冲突并不合适。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贝利尔。

“礼服我放在这。”黑发恶魔把一个方正的大盒子放在桌上，对伊兰躬身行礼，“我这就先告辞了，明天我会来接你去王宫，很期待与你共度一场精彩的舞会。”

“不送了，英格雷伯爵。”伊兰背对着魔王，向他挥手。

贝利尔勾了勾唇，走出利诺威尔庄园的大门。

“让我看看，你真没事了吧？”伊兰握住约齐亚的手，用神力探进他的身体。

黑发神明一怔，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流向自己的心脏，触碰到他神格形成的黑水晶上。

“你的神格在慢慢恢复。看来贝利尔这次没耍花样。”伊兰松了口气，将神力撤出约齐亚的身体。

黑发少年握住了伊兰刚想松开的手，他桃花瓣形状的黑眸弯起浅淡的弧度，眼尾那枚细长的小钩更加显眼。

她一直很担心自己的情况。

即使在沉睡期间，他也总能感受到一个像刚才那样温暖的力量包围着自己，让他很安心，也抚平了他伤口的痛苦。

“谢谢你，伊兰。”那双手又小又软，掌心的温度不断传来，焐热了他微凉的皮肤。

他将那双手抵在自己额间，阖上双眸：“我以黑暗与冥土之神的神格起誓，将不惜一切代价帮助你，保护你，为你而战。”

黑暗神的额头浮现一枚黑色逆十字纹样，原本黑色的细碎短发开始延展生长，瀑布一样垂至腰下。他的相貌也开始发生变化，就像终于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俊美脸庞的线条逐渐变得深邃。

约齐亚身上逐渐幻化出缀有幽蓝光纹的漆黑长袍，外形如同乌鸦的羽翼，包裹住他结实劲瘦的身体。

成长为青年的黑暗神比少年形态更加俊美，夜一般漆黑的眼眸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如同一道看透灵魂的幽光，也像是一种让人可以安心赴死的蛊惑。

伊兰看得有些发愣，微张唇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乎乎的。”约齐亚勾起薄唇，捏了捏伊兰的鼻尖。

“……”性格倒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