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赎身，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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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雨后的一个晴日，古凤鸣一袭青衫，形容消瘦，抑郁不乐地陪同白芷的长兄唐笑天，来到幽梦馆的正堂，老鸨正捉着白芷的手，两人假情假意地说得正火，就差没有抱头痛哭。

唐笑天本是商人，虽然生得矮矮胖胖，一见人包子脸上两条小缝就几乎不见，似乎弥勒佛一样可亲，事实上十分精明，与徐大娘一番寒暄，就径直声明：“这里是3000两雪花银，在下可以先让人当着您的面盘点清楚，然后只要把舍妹和卖身契交过来，这银子就是大娘您的,咱们也算是两清，呵呵……”

徐大娘自然也不含糊，彼此又讨价还价一番，终于又多加了100两，唐大兄的包子脸已经白里泛青，因为竟然将他随身用来采购药材的钱也划拉上了！

所以交割完毕，到了妹子的院子，就没什么好脸色看，只是嘱咐古琴师务必随后消除舍妹的乐籍，然后尽快帮她在琼州落户才好；他生意正忙，就不多耽搁了；末了，嘱咐妹妹诸事小心，好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就瞟向古琴师，使了个诡秘的眼色，径直扬长而去。

古琴师这才知道：商人重利轻情义……但自己既然已搅入这趟浑水中，此时想抽身，只怕已太迟！

那边，白芷，不对，唐素兰，却已经滴泪道：“素兰自来福薄，无缘侍奉双亲，又不见怜于兄长，此番出得馆里，虽是长年所盼，只怕也类孤蓬，漂泊流离，无所……依傍~~~~~~~~”

古琴师见她哭得扑倒在床，自然十分不忍，便强打精神道：“兰妹，你先前已做好打算，此时何必无辜伤感？何况我已为你找了一处住所，虽然小了点，却胜在清幽干净，离愚兄的住所也不远，倘或有事，也有个照应！”

“真的么，古大哥？”素兰一听，破涕为笑，抓住他的袖子问。

“是，那也算是我朋友先前买的一处外宅……如今，算了，你速速收拾行李吧，我已经给你雇了马车，正在馆外等着……此时天色尚早，我这就去衙门走一趟，为你办落籍的事——义妹可是确定，真要在琼州安家落户？”

“没错，可怜我自幼被拐卖，而今父亲亡故，兄长又待我如此，我对家乡已毫无留恋，倒是琼州，因为有义兄这样重情重义的人，而让兰儿觉得亲切……”素兰说着，声音低下去，目光却柔情无限地瞟着他——“瞧你，最近都清减许多，都是为兰儿所累，等兰儿安顿下来，一定要好好谢谢义兄才是！”

“不必，古某做这些，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妹子不必放在心上，愚兄这就去衙门一趟……”古凤鸣见她柔情脉脉，反应却异常冷淡，观其神情，竟颇为怅然。

白芷一见，手指暗掐掌心，表面上却笑着说：“义兄，大恩不言谢，日久天长，你自会明白！”

古凤鸣怅然而出，心想：我永远也不会明白……

这边，白芷见古琴师黯然而去，心中十分恼火，一边命丫鬟最后一次检视行装，一边又把一些银票，细细地塞到极隐蔽的地方，然后刻意素衣荆钗，缓缓地走到莲香院来。一路上碰见一些姐妹，都不断同她问好，投过来的眼神，那是又妒又羡，还有几个，竟然直接问她什么时候与古琴师拜堂成亲，她不由含羞一笑说：“也许，就快了！”

转过身去，那些女子却在背后道：“呸，平日专爱抢别人的男人，显得她多么手段高明……这次抢什么人不好，偏偏抢那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古琴师，真真是姐儿爱俏啊！”

当然这些话，白芷是听不到了。

她只是听人说出了她最想听的话，便心情格外地好，愈发袅袅娜娜，风情万种的，一步一步，走到了莲香院。

到了院门外，自然做作地扶着门框，歇息一会，显得娇喘吁吁，却没人跟她搭话，珍儿顾自逗猫，芊芊和宝儿晾晒衣服，居然都对她来了个视而不见。她本来是来示威的，这会见没人理她，只得摇着帕子，娇声问：“怎么，你家姑娘要升作头牌了，就一个一个踩低迎高，目中无人了？”

芊芊却抖抖衣服，漫声道：“有些衣服但是看着好看，穿在身上，却未必合身的；何况料子很差，只怕三两天就要换掉！”

这句话意有所指，白芷粉面顿时羞红，有心发作，知道不是时候，只得暗暗咬牙，混不在意似的，朝屋里走去。

刚近房门没几步，就听见里面悄声笑语，她竖起耳朵一听，面色不禁微微一变，沉吟半晌，才缓缓叩门道：“莲妹，姐姐就要出馆了，特意来给妹妹辞行！”

“哦，是白姐姐呀，不巧妹妹正陪侯爷下棋，不便起身迎接……”莲衣笑应道。

“自家姐妹，谈什么接不接的；既然侯爷也在，就一起辞行吧，省得我还要多跑一趟！”白芷说着，径直挑起门前新挂的水晶帘，不慌不忙地朝屋里走去。

果然摆着棋盘，侯爷照例穿紫，莲衣反而着白，两个人仪态悠闲，正专心致志地下着围棋。

“哟，两位果然好兴致，连来了人也浑然不觉呢！”白芷半酸半损道。

“一盘将尽，阿芷不妨稍坐。”小侯爷淡然道，修长的手指，却拈着一粒黑子，迟迟不落，莲衣便道，“侯爷布局多时，可谓苦心孤诣，怎么就要功成，却反而处处犯疑……”

小侯爷道：“正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何况莲衣还留有不少后手，本侯倒不能不顾虑！”

“行了，小侯爷，当断不断，必留后患……”莲衣故意拿话激他。

“那却不然，临时改局，未为不可……可惜，布局多时，形势已成……罢了，我输了！”小侯爷说着话，却落下最后一子，专心喝茶，笑意微微，似乎输了，反而十分高兴。

莲衣擎着最后一子，反不落下：“侯爷本来不会输，可惜侯爷更在意的不是输赢，所以总体来说，还是侯爷您赢了！”说着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落下一子。

侯爷一见，不禁哈哈大笑：“妙啊，莲衣，难为你，居然想出一个和局！”

莲衣却笑着起身一礼，而后仿佛刚看见白芷一般，惊呼一声，忙让丫鬟看茶——

白芷勉强一笑：“妹妹下棋好专心……”

“专心什么，不过是陪侯爷玩玩。”莲衣说着，自去饮茶，却饮得极慢，仿佛那茶极好喝似的，饮到一半，却忽然笑着说，“姐姐今日如脱笼之鹄，真是可喜可贺；我倒忘了，本来早就叫人为姐姐准备了一份贺礼的，来人，把贺礼拿上来！”

不消片刻，宝儿捧着一个极精致的盒子走了上来，双手恭恭敬敬奉上，莲衣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姐姐笑纳！”

“妹妹真是太客气了，姐姐也没有别的送你，只有这一个随身多年的簪子，就赠与妹妹吧！”白芷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一只白凤簪，极心诚地放在莲衣手上；然后才接过盒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小侯爷便笑道：“真是姐妹情深，本侯与阿芷交往一场，却不是个没情意的，回头自有奉仪送上！”

白芷谢过，又闲谈了几句，作势告辞，却郑重地握着莲衣的手道：“妹妹，今日我暂从笼中出，却苦了妹妹；好在妹妹是个聪明的，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顺便找个良人嫁了，一定强似姐姐百倍！”

莲衣正要开口，小侯爷却笑眯了眼道：“正是，刚恭喜过阿芷出笼，莲衣却就快遇上良人，要为她赎身，真是可喜可贺！”

白芷明显吃了一惊，正要细问，小侯爷却哈哈一笑带过；最后带着满腹疑虑，不情愿地离开，一路上，还不断地想着：朱伯瑞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他要为莲衣赎身？

这一惊非小，她不禁暗暗咬紧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