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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云琛把轮椅放平,静静地躺在上面,用一方手帕,罩了眼。

花园里有月季的香气,静静地弥漫着。

这香气让他放松,而又沉浸,他逐渐陷入恍惚之中。

多年前的记忆,如水般涌来。

“娘,娘,你不要死,不要死啊,琛儿不能没有你!”

那年,他才七岁,缠绵病榻多年的母亲,终于熬不过,就要咽最后一口气,但她一直抓着云琛的手说:“你爹爹,你爹爹回来了没有——我想见他……”她的眼光已经散开了,望夫的心依然那么急迫。

“娘,爹出去行医了,可能很快就回来——我已经让家人去找!”

“琛儿,你,骗我——你爹他,又去找那个小寡妇了!听说,她还有个儿子,已经,六岁了……”

“娘,你不要听人乱说,我爹他,真的去行医了!”虽然幼小,他却懂事很早,知道不能让母亲知道那个。

“琛儿,你骗我——我知道,你爹他,不会回来了!”母亲说着,凄然落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他的衣服,“孩子,让娘好好看看你,你真的,和你爹很像——看见你,就算看见他了吧!”她说着,就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睛却睁得很大,那表情,那么凄然,那么绝望,那么无奈,那么伤感——莫云琛永远也忘不了!

第二天早上,父亲回来,母亲已经断气多时,连身体都凉了。

“云琛,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的?”父亲检查了一下,然后用布巾抹着手说。

“三更的时候,她等你,不着。”云琛咬着牙说:他好恨他!

“那时我正忙着给人治病。”他淡漠地说。

“是,是给那个小寡妇吧?”他忤逆地瞟着他——

啪~~~~~他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不孝子,你怎敢这样说父亲?”那人气得手都颤抖了。

“你不是我父亲!”他心里默默地说: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从那一天起,他拒绝叫他爹!

但是,不出一个月,就有人天天跟着他叫爹了,是那个寡妇的儿子,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小寡妇——母亲尸骨未寒,她就做了父亲的续弦。

从此,他们三个,就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孩子没事,总爱缠着父亲,父亲也总是陪他游戏,那女人就慈爱地笑着;反观他,倒像是个外子!

而他不理这一切,只是专注于学医:如果当时他再大一些,医术再好些,也许娘就不会死!

至于那个继子,则每日嬉戏,过得好得不能再好!

时光荏苒。

那一天,父亲被人抬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

可巧,那个儿子,连同他们生的女儿,都不在家;就连那个“夫人”,也出去买花去了。

于是,他只能握着他的手说:“云琛,记住,一定要给为父——报仇!”

“我为什么要给你报仇?”他冷冷地问。

“不孝子,你,你是为父的长子!”

“是,可你心里眼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

“那又如何,我给了你命,你这命,就要拿来偿……我的——记住,那个人,姓应,长得很俊,用剑,有一双……就像狐狸的……眼睛!”他说着,死拉住他的手不放:这是他唯一的依靠!那几个,都靠不住的,他何尝不知?

“好吧,我答应!”他终究是不忍心,因为那个人,纵然再不好,纵然害死了母亲,也总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只不过,而今,仇人的儿子就出现在面前,他能报仇吗?

那个人,也带着剑,似乎也姓应,有一双,就像狐狸的眼睛!

可是,他却和莲衣一起,而且不顾自己的安危,为她用嘴吸毒——显见,两人关系匪浅!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正在这时,一个轻佻漠然的嗓音,在耳畔蓦然响起。

云琛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一定是那个异父异母的弟弟,不觉挺直了脊背道:“此事与你无关吧——谭伯真是老了……”

“怎么与我无关,他也是我的父亲——只不过,我没你这个正牌的儿子这么冷血罢了!”云中鹤说着,啪的一声,合上扇子: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漠然,看见他,他就觉得没来由的不痛快!

“不错,他的确是一个便宜父亲!”云琛唇边现出一个极其讥讽的微笑。

“莫云琛,不要觉得你姓莫有什么了不起——你还没资格侮辱你的父亲!”云中鹤不觉愤怒地抓住他瘦削的双肩道——

“我不过是陈述一件事实罢了——有必要那么激动吗?”他依旧是淡淡的,纹丝不动,浑然不觉。

“莫云琛,你,你不要逼我!!”云中鹤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道。

“逼你什么——我只不过是不想多看你一眼——多看你一眼,我就会越发觉得——你很有趣,简直再也没有人,比你更有趣了——哈哈……”莫云琛说着,放声大笑。

“莫云琛,你,你这个疯子——就算你不为爹爹报仇,我云某人,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为他老人家报仇的——你等着!!!”云中鹤指罢他的鼻子,愤然而去。

“呵呵,有趣,真的很有趣!”莫云琛笑着笑着,一丝血丝,从眼里渗了出来,“娘,那个人的儿子,要为他报仇——你说,我是不是该为他高兴——可是,娘,他临终前,还吩咐,以后要和那个女人合葬——娘,你怎能甘心?!”他欲哭又笑,心情无比惨痛,不知不觉,哐啷一声,倒在地上——整个轮椅,也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莫神医,你,你怎么了?”远远的,身后的凉亭里,一个女声,惊惶无比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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