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星海与鱼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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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坚持住，地板还没擦干净！”再一次被沈璠的剑鞘击到竞技场台子的角落里，一身狼狈的躺赢植物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正想要举手投降之时，旁边跟过来围观的玩家们急忙又劝了起来。

躺赢植物人闻言顿时泪流满面：“我也想坚持,可是他实在是太强了……”

俗话说高手一过招就知有没有料，躺赢植物人没什么料是玩家内部公认的事实了，但其他人却不知道——他这样说自己想要挨一顿毒打还想要擦地板，那模样倒是更像某些练功练到一定高度所以疯疯癫癫地独孤求败的隐世高手……

竞技场的台子上要求是尽量不能下杀手，所以修习功法多为杀敌之用的沈璠丝毫不敢大意，上来就是一招奋尽全力的剑招，想要速战速决，以免被对手发现自己杀招过多而比试招式过少的真相。

如是这般挥剑一击，在发现对手完全是没章法地连滚带爬式躲闪后,沈璠急忙就收回了剑，只用剑鞘去抽他……

然而沈璠身为剑仙传人，又是上一代剑仙为了将来天灾混战时击杀超大型异兽所准备的东方大陆超强战力，这么多年的苦练，终归不是白练的。

仅仅是那流泻出来的些许剑气，就已经把躺赢植物人抽得到处乱爬,远处看去活脱脱一块人形自走地板清洁布……

“停！”这下裁判都看不过眼了，奋身冲入两人的战斗之中，出手阻止了沈璠的攻击,“士可杀不可辱,这位拿剑的沈璠大侠，念在地上的沈璠大侠和你同姓同名的份上，你就放他一马吧！”

武林之中向来奉行杀人不过头点地的规矩,宁愿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因此像这个竞技场台子上这样毫无仪态的厮打和追逐，实在是辣眼。

不论是地上连滚带爬的“沈璠”，还是站着拿剑鞘折磨人的沈家大公子，两个人的脸都是丢得差不多了……

左右看看周边传来的阵阵嘘声，确认自己已经差不多攒齐全场喝倒彩的躺赢植物人抹了抹脸上的灰，忍着痛楚站了起来：“好吧，我认输。”

“切——”话音才落，旁边围观的玩家们已经开始了齐声的不屑之声，引得躺赢植物人哭笑不得地跳下台子去和他们调笑着打成一团。

真·“打”成一团。

作为这一轮的优胜方，沈璠静静地抱着剑站在竞技场台子上，垂眸看向下方。

躺赢植物人与小伙伴们一边互相撕扯，一边笑着往休息帐篷那边走去。

“为什么……他们输了，还能这么开心？”沈璠低声说了一句，似是在询问他人，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这种人也能在大公子的手下走过那么多回合，肯定是开心的！毕竟大公子您可是当今武林世家里的三君子之一呐！”前来伺候杂事的小厮赔着笑，按照自己的理解给沈璠解释道。

“那只不过是他们乱传，我并无此意。”沈璠略微皱了皱眉头：自从两年前他按照仙剑的指示，炼成了作为自己替身的身外化身，从而可以成功出关数月作为放松之后，沈家就开始宣传起了他得逢奇遇修得神功的消息。

沈家的发迹依靠是家族商队行商，之前即使是传闻边境已经与西方大陆开始缓解了关系，但以沈家人的武功高手数量，亦是不敢走这样未知的危险路线。

直到作为所谓“剑仙传人”的自己练功初成，出关探亲。

上一代剑仙从无情杀敌入道，到有情救世顿悟，破碎虚空离去之后，所留下的那一柄配剑，便因为上一代剑仙破碎虚空留下的数分灵气而生出了懵懂神识。

这把仙剑的责任，便是根据上一代剑仙所走过的路，寻找并教导下一个主人修炼剑仙留下的神功秘籍。

无情之道，先是无情，再到有情。

多年过去，新主人武艺大成，心性却因为与世隔绝而变得难以形容。

为了新主人能达到“有情顿悟”的境界，在辅助沈璠炼制出可以替死一次的身外化身之后，仙剑就复归剑鞘之中沉眠，静候入世的沈璠寻觅到“有情”之路。

然而沈璠从开始记事认字就被仙剑带走进入上一代剑仙所留下的小世界里修炼，那么多年过去，曾经梦里描绘着的家和家人，都失去了那一种他梦想中的亲人的“亲近”。

那种极度客气的关怀，无不隐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但偏偏已是疏离，他们却仍是需要靠着沈璠的身份扬名——在沈璠外出游历并且于途中救下了同是出外游历但半途遇险的郭家、龚家的公子后，沈家就开始为“世家三君子”这个名头造势。

武林之中从来就是实力强劲的说话，二流世家和一流世家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那足够坐镇一个大型世家的绝顶强者。从此，有着当世青年豪杰之一以及剑仙传人的沈家，再次外出行商时报上名号时，果然就减少了许多曾经难以克服的阻碍。

绝顶强者的寿命比一般人长一倍有多，沈璠还这般年轻，如无意外，足以保沈家往后百年富贵。

相比之下，韩家老爷子年寿已高，韩家内部又是重男轻女的格局，这个由上一代定下的婚约，就显得不是那么合适了。

无论是被礼教荼毒至深的所谓“淑女良妻”，还是打破束缚自强自立的豪气女城主，都与日后将会破碎虚空的剑仙传人不相衬。

这两者，已经不在一个境界里面了。

凡人和神仙，所隔的不止是一层身份，而是一道永远也跨越不过去的深沟。

因为客气得疏离，双方都没有真正真心交流过，所以沈家内部也并不清楚沈璠真正的想法，只是自顾自认为绝顶强者都不喜受俗世规矩束缚，更何况，他修习的又是传说中上一代剑仙的“无情道”……

对于沈璠，沈家人都是一半仰慕一半嫌弃：果然修无情道的人就是够无情，即使是面对多年未见的血脉至亲，都是这般不冷不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那就更别说是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妻了。

因此沈家就决定暗中退了这一门婚约——原本只是打算私底下过去与韩家商议好，大家都不用撕破脸影响两家的关系……但没想到韩家内部的关系比他们沈家更要复杂，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硬是在边境之地闯出了一番名堂。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两边都走一趟，以沈家之名送去退婚书和赔礼，也算是全了礼数。

这番错综复杂，倒是让婚约的两个当事人，都未曾清楚其中内幕。

眼见沈璠因为自己的话皱了眉，小厮顿时有些慌了：大公子生得就是清冷雅致的高岭之花相貌，这样轻皱起眉，更显几分凌厉寒意。

大公子可是连血脉至亲都不怎么说话的绝顶强者啊，又是与世隔绝多年不懂什么武林规矩，要是烦了厌了自己，那可就……

生怕沈璠像那些喜怒不形于色的绝顶强者一样随时取人性命，小厮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八卦，只赶紧招来几个兄弟一起，引着在裁判处签完名的沈璠回去院子里休息了。

接下来的个人赛倒也没什么悬念，沈璠和其他武林世家出名的青年一代都是稳稳地入了决赛，唯一能让人有点新鲜感的，就是出身边境天工城的各位侠士以及跟随天工城车队前来的异族。

想不到边境苦难之地的傀儡人偶“侠士”和类人异族也能进入武林大会前一百名的决赛角逐，不少人暗地里又对边境天工城的实力评估加重了几分。

当然，展示个人实力的个人赛是武林大会新秀扬名的好机会，但展示真正团体合作实力的团队赛，才更是展现各处势力的舞台。

在五人团队赛里，边境天工城带出了一个奇怪却又实用的新打法——以一名防御力极高的侠士为首，两名至三名攻击力高的侠士和一名或两名医者为辅，这样持久性的车轮战，简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样每一个游戏里都经典又实用的战法牧组合，可是让许多武林人士都大开了眼界。

但是他们想抄作业都抄不到。

原因无他，现实里的医者和游戏里的奶妈，两者的恢复治疗速度压根不能比……

比赛逐渐到了尾声之后，每一场赛事的间隔时间也逐渐延长了起来。

这可让某些规模小的团队松了一口气：团队规模小就意味着他们的队伍里某些强者经常是上午参加完个人赛，下午还得去参加团队赛，连轴转个不停身心俱疲。

现在休息的时间多了些，他们也能更好地恢复和发挥了。

趁这个机会，韩家本家终于是派来了人，邀请韩晗过府一叙。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又不是见不得人。”韩晗可不怎么想理他们，懒洋洋地瘫在坐塌上。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怂：与其颠颠地跑去别人的主场任人宰割，倒不如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反客为主。

来人苦着脸回去报告了一通，很快又赔着笑再次过来了这边，说是韩家老太爷怜惜孙女弱质，就免韩晗走这一趟远路，让她直接前往韩家所在的看台那边就好。

韩晗面无表情：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这边满满当当的精灵弓箭手人鱼士兵矮人武士地精武士兽人勇士以及第四天灾队伍……再来跟我说一个“弱”字？

想是这么想，但这送上门的事件又挺让人心动：直播了一个多月的武林大会竞技场比赛，玩家们开始有点审美疲劳了。

得加点儿刺激。

于是韩晗这才在玩家们期待的目光里站了起来：且看看他们要玩什么花样。

随着引路来到韩家所在的看台处，管事的人却貌似都不在，唯独只有一个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年纪的俏丽少女坐在那里。

不愧是主办方，韩家的看台最大最豪华，这层层叠叠的，都快赶得上一个小型楼阁了。

“你就是阿晗吧？我是你五堂姐，比你大几个月。”少女站了起来，热情地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大房的独女，“我闺名单字一个‘晴’字。”

“爷爷和我爹、二叔他们还在另一边主管大赛的事情，你先在这里歇一会吧。”韩晴亲热地让身边的丫鬟端出一碟糕点，放到韩晗旁边的茶几上，“这些桃酥是我特地参考了北地的口味制作的，馅料也是特别调配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在“馅料”这两个字上咬重了音，又动手点了点中间最大最漂亮的那只桃酥：“你尝一尝嘛。”

韩晗看了她一眼，看她略微露出了有些急切的神色，这才动手拿起了中间的桃酥。

韩晴松了一口气，转头就被匆匆而来的奶娘抓住了：“哎呀，五小姐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三小姐正等着你呢，她很快就要出嫁了，心里不太舒服，你多和她说说话，安慰她几句，让她安安心心的备嫁才好……”

“这不是六妹妹难得回来了，我做了些糕点想让她尝尝，毕竟六妹妹住得那么远，咱们姐妹没几次见面的机会……”韩晴解释道。

“难得你有这份心，也别看人家是不是领你这份情！”他们家五小姐的厨艺是一绝，但这样给韩晗这个与本家气质画风的人面子，奶娘亦是忍不住提高声调说了一声。

“都是自家姐妹，别说这些话……”韩晴好歹是劝着奶娘离开了。

这般奴大欺主还看不起人的场景，韩晗看得就是反胃。

记忆里韩家本家这一代的孙辈不论男女嫡庶都按年岁序排行，长房嫡出的大公子早年已经意外病故，而二房嫡出的二小姐也早早就远嫁他方。

三小姐和四公子仍然是二房的庶出，随后就是韩晴这个大房嫡出的五小姐；接下来则是早逝三房留下的韩晗，以及大房与韩晴一母同胞的七公子。

一边回想着韩家本家的信息一边掰开手里的桃酥，韩晗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

捏着小纸条放在手心里，随后快速展开夹在指缝处看了看后，韩家如今那几个主事的人，也陆续走进了看台之中。

韩家老爷子带着韩大老爷和韩二老爷进来后，就这么径直坐到了中央的主位之上，也不主动说话，似乎要给韩晗一个下马威。

见状，韩晗放松了身体，当场就给他们表演了一个标准的葛优瘫。

“这、这……”这样目中无人的姿态，韩二老爷最先沉不住气，“你一个女孩子家，成何体统！”

“就算你爹娘走得早，你也不该这般不懂规矩！”眼见亲弟弟最先开了口，韩大老爷也紧随着出声。

韩晗的父亲不过是他们的堂弟，大家感情不深，自然也没有多少顾忌。

倒是韩老爷子抢在韩晗动嘴前，先一步喝住了两人：“你们怎么说话的？！”

于是韩晗就再次瘫了回去，任由这老爷子扮红脸两个中年大叔唱白脸，在她面前很是卖力地演了一通。

其中意思，不外乎就是韩老爷子发现了韩大和韩二当年所做的垃圾事，所以特地教训了他们一通，让他们吐出了韩晗父母留下的遗产，想要和她道歉并且将遗产全部交还给她。

最后，又称怜惜她在边境苦寒之地受了苦，让她赶紧搬回汴城韩家住。

“东西我就收下了，至于搬就不必了，边境荒山是我娘的娘家，我挺适应那边的环境的。”韩晗示意跟来的兽人勇士前去搬货之后，就依然瘫着，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既然不愿意搬，那也就罢了。”不得不说老爷子多少是比他那两个儿子多活了那么些年，更能忍得住，“今日让你来，主要还是另外一件事……”

“杭城沈家前些日子，给我们送来了退婚书和赔礼，我想你那边应该也收到了——哦，对了，沈家送往边境的赔礼被流窜的山匪劫走了，说是再过些时候会重新送一批赔礼过去边境……”

韩晗点点头：那些流窜的山匪，多数是被天工城外出歼灭异兽的队伍镇压了，没法再在边境周边掠劫百姓，最后只得对路过的商队下手抢路费跑路……也算是沈家倒霉，赔礼都得赔两次。

“我们韩家的女儿，虽然不像别人家的女儿那样有高强的武功防身，可以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但是，韩家所有的男人，都是她们的倚仗！”韩老爷子一脸关切地看了过来，“沈家如此待你，若是你心里不舒服，就只管说出来，大爷爷和你大堂伯、二堂伯都会为你作主撑腰的！”

那个姿态，倒是十足十的看到疼爱的孙辈在外面受了气后，慈爱长辈的气愤模样。

韩晗终于是挺直了腰，坐直了身体。

这等反常兼迟来的关怀，却是让她想起了小纸条上的话——

无论他们怎么说，能离开，就不要再回来！

不知这些所谓世家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污糟事，韩晗倒也是洒脱得很：她在这个世家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抵抗即将到来的第四次天灾，韩家本家长居汴城多年，也算是南方的一大势力。

要是能顺她心意合作那还能陪他们玩玩，联手合作共同抗敌；要是大家聊不来，那就顶多一拍两散各自为战。

她可不是那些孤身穿越到宅斗文里的可怜女孩，只能颤颤巍巍地在一方院子里勾心斗角然后奔向更大的一方院子继续勾心斗角，一直斗到力尽筋疲初心不再，丧失掉现代所培养出来的一切美好思想和品质。

游戏系统这个金手指，赋予了她初心不忘的最大依仗——即使没有，她也是极大可能过不来这种跪着活的日子。

一个见识过文明社会璀璨星海的人，还回得到束缚自我的封建鱼塘里吗？

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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