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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求见的这董太师叫董卓,据说是时下九州一弄权作恶的大奸臣。我们跟着几个侍卫进他府中,只见一个大白胖子席地而坐,豹头环眼,色若死灰,拿着一把七星宝刀,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凌阴神君说他出生在众兽山附近,也难怪长得跟一兕似的(1)。他面前摆着凉掉的饭菜,倒地的壶,零散的箭,似乎方才与人宴饮,还收了个乱七八糟的尾。看来这都是那曹操干的好事。
太师尊毫不俄延地走上前去,对董卓行礼道:“见过董太师。”
“你是马寿成什么人?”董卓随意扫了我们一眼,眼睛左晃晃看看我,右晃晃看看凌阴神君,就是没看太师尊。
太师尊道:“马腾乃在下叔父。”
董卓道:“说罢,你来找洒家有何贵干。”
“在下奉叔父之命前来拜访董太师,以行远交近攻之策。”
“哼,洒家与马腾井水不犯河水,无事献殷勤,可是怕了洒家?”等了一会儿,见太师尊只是笑而不语,董卓又道,“你来谈邦交之事,却带了两个女人呢,要洒家如何信你?”
太师尊轻笑两声:“董太师误会了,这小姑娘是我的贴身侍妾,今年不足十五。而这位佳人……”他看了一眼凌阴神君,“实不相瞒,这是在下来京路上收的。董太师和在下也算半个老乡,应该明白,西凉女子素来英姿飒爽,美则美,不及江南女子的软玉温香。”
“你从西凉到洛阳,还绕路去了一趟江南?”
“浮生若水,恨长欢少,岂肯择千金而舍一笑?”
闻言,董卓用那绿豆眼盯着我和凌阴神君瞧了几下。看得出来,凌阴神君已经有些受不住,他满面柳媚花娇,小圆扇后面的爪子却快把扇子都抓破。玄月虽然能懂人语,却明显没看明白太师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随着几人的话题转动小脑袋。终于,董卓摸了摸下巴,道:“这佳人长得是有几分姿色,尤其是这双眼睛,勾魂动人,可惜年纪大了点。倒是你这侍妾青春可爱,有点讨人怜爱。”说罢,他贼眉鼠眼地多看了我两眼。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垂下脑袋,闷闷不乐地等他挪开视线。不想他却有兴致,朝我走了两步。我正想后退,太师尊却伸开手,挡在我的面前,笑道:“太师,在下确实怜爱这侍妾得很,恐怕不便赠与他人。”
我飞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背影无比高大。太师尊真是君子风范,虽然平时对我严厉,但关键时刻却会护着我,真感动。只是,稍微琢磨他这番话,又觉得无端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董卓也对姓马的有点忌惮,搓了搓肥胖大手,不再纠结,转而看向凌阴神君:“这姑娘除了年纪大,也勉强能看。若二人能结合一下,那自是再圆满不过。”
凌阴神君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快爆开。看来,他和董卓在女人的审美上差异颇大。凌阴神君喜欢妖娆少妇,董卓喜欢粉嫩少女。他费尽心思化成一个理想中的模样,被董卓相中的,却是这双原生的眼睛。此后,太师尊与董卓二人继续谈论政事,凌阴神君久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直到夜色已晚,他浑身上下都被董卓的绿豆眼揩遍了油,我们才离开董府。出来以后,凌阴神君轻轻摇摆杨柳腰,拐到无人角落里素整纤纤手,利索地挽起袖子,把圆扇咔嚓折成两半:“真是比蟑螂掉进饭碗里还恶心!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你的恶心先放放,留到事成之后慢慢品味。”太师尊云淡风轻地说道,同时走向他,“转过来。”
“怎么……?”凌阴神君转过身子。
太师尊化身为神尊原貌,在他头上点了一下,又变回了马啸的模样。凌阴神君摸摸头,又摸摸脸,一张脸惨白惨白:“你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太师尊并未答话,转身上了他们提早便准备好的马车。而我最惊讶的是,面对此刻的凌阴神君,他就这样走了。正逢此时,那美人转过身来,有些无辜地望着我,罗绮裙袍上沾满杨花。我一时半会儿失了神,差点忘记这人是个男人变的。而后我发现,走神的人可不止我一个。玄月浑身都软如酥糖,流着哈喇子,懒懒地叫道:“咪……喵……喵喵喵……”
我又险些忘了,玄月是个男孩子。现在可真是名符其实一只发春的公猫。但真怪不得玄月,凌阴神君太美。他的轮廓与先前仍有六七分相似,却年轻了许多,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眼睛与嘴唇竟有几分我的影子。当然,可是比我美得多。瞧瞧她,眼波横如澄江,眉峰聚如青山,若问此间销魂处,佳人盈盈眉眼间。真是好看,好看,连我个姑娘都忍不住一直盯着他。跟他们上了马车,我有些明白了太师尊的计划,但也没多问。
凌阴神君见我与玄月都成了痴呆子,掏出铜镜一望,便如柳絮般倒在太师尊的肩头,满面春愁:“神尊,我曾告诉过你,我此生不愿娶妻,是以无缘相逢心仪之人,现在我已改变主意:我能不能把自己娶了?”
太师尊慢慢拧过头,对着那倾国倾城的脸疏浅一望,轻抬了抬下巴。凌阴神君摸着脸,睫毛跟黑羽毛似的扇了扇,道:“莫、莫不成……你想先爽爽?”
太师尊仍未答话,只是伸了伸胳膊,把他推到角落里:“别过来,要吐了。”
凌阴神君指着自己的脸:“看到这张脸,你也想吐?还有这个!”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胸,又一次跟吃了春药似的倒在一旁。
看见凌阴神君一系列表演,我整和玄月两个都吓傻了,想笑笑不开,想叫叫不出。但太师尊还是郎心如铁,只扔了一句话:“凌阴,给你这身体,是让你假扮十七岁的少女,不是让你扮青楼老鸨。过几天见了要见的人,不要卖弄风骚。”
凌阴神君猛地坐起来:“……啊?又是我?!”
然而,凌阴神君已被这新皮相迷晕了头,完全未对太师尊设防。直到第二天再见,他都还在花园里照镜子,在身上摸来摸去,看得我好不别扭。玄月还倒满喜欢这一幕,每当我抱它路过花园,都会喵喵喵乱叫一通。太师尊没有搭理凌阴神君,将我变成他的小厮,化身曹操,去了王司徒家中。入门前,我道:“太师尊,徒孙有一事相求……”
“说。”他果决道。
“请太师尊收我为徒罢!”四周有人我不便跪下,只得深深鞠了个躬,“太师尊若不答应,我便在此长跪不起。”
“我不答应。你跪便是。”他还是相当果决,复飘然而去。
这……好歹也稀泥抹墙敷衍一下……看来之前觉得他变温柔,果真是错觉。我摇摆了一下,还是直起身跟着他进了司徒府。还未进入厅堂,一个身着文官服的枯瘦老者便迎了出来,似是王允,急切道:“孟德,你怎么出来了?”看来,曹操此刻正在王允家中。
“王司徒,操有一计,不知当说不当说。”说这话时,太师尊的神态已与先前截然不同,眯着的眼睛时刻狐疑,笑容却豁达又爽朗。虽然我只见了曹操一眼,却觉得他学得惟妙惟肖,真不愧是太师尊。
“快快进来说。”
王允把我们请了进去,我看见太师尊坐下时,以袖掩酒盏,在里头放了一颗金丹,又抬眼道:“我一直在想,董卓骄奢好色,若使用美人计,不知能否制住他。”
王允道:“这不失是个法子,只是,这美人要到何处去找呢?”
“王司徒府里便有一个。”
“你说的是……?”
“您的义女。”
“你是说小女貂月?”王允摸摸下巴,有些犹豫,“若真能剿灭董贼,让貂月出马也未尝不可。只是,貂月确实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却离‘貌美’二字尚远……”
“王司徒有这番苦心,已是我大汉之福。操敬您一杯。”太师尊把酒盏送了过去。
“不敢不敢。”王允缓缓将酒饮尽,却像是有些头晕,以手背撑住额头。
太师尊道:“王司徒真是谦虚了,如若貂月不算貌美,那可考虑一下您的二女儿貂蝉。”
似乎是那药酒生了效用,王允晃了晃脑袋,击掌道:“是啊,小女貂蝉可真是貌美如花,此计可以一试!”
这一日过后,凌阴神君就这样无端被他老大坑了,冠上了个闺名貂蝉,成了王允的小女儿。又十来日过去,我与太师尊坐在凤仪亭旁边的房顶上,亲眼看见他与一名姓吕的少俊将军在亭下相逢,从拉拉扯扯,到欲拒还迎,到绸缪顾盼,到海誓山盟;此后,又看见他在董卓面前从妖娆万千,到欲拒还迎,到绸缪顾盼,到哭哭啼啼……
在这些日子里,凌阴神君夜夜出离司徒府,跑到太师尊面前抗议,但太师尊往往一句话将他打回去:“莫不成这事你要我来做?”
直到被董卓摸了手,凌阴神君终于崩溃了,咆哮道:“老大,你想玩死我啊!就不能直接杀了他吗!为何非要那吕布杀!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吕布和董卓互相残杀吗!!”
太师尊笃定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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