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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肯救。
她现在只恨不得以同样的手段将这杀手开膛破肚给绵娘母子偿命报仇。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自然是做不到了,这屋子里还有许多官府中人,还有许多淳朴良善的中牟县百姓,她总不能在他们面前展开一场解剖盛宴罢?
纵然如此,那杀手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颈动脉被切断,脖颈血流如注,偏偏血枯而亡还是种极为缓慢的死法。
死亡的绝望阴影一点点吞噬掉体内的生机,他足足煎熬了小半个时辰才完全咽气。
官差老爷们松开钳制,杀手的尸体便软软地滑了下去。
脖颈处血液仍在汩汩地外涌着,人却已经没了活息。血液汇入血泊,尸体伏在血泊里,血泊还在缓慢地扩大着。
扩大着……
终与绵娘母子惨死的血泊融到了一起。
忽然有人叫道:“你杀了这杀手,就等同于斩断了孕妇连环被杀案唯一的线索,还教我们怎么查下去?”
这是官方的说法。
立时有有人高声反驳:“如此丧尽天良的恶贼,杀了才是大快人心。留着干嘛,过年么!”
这是民间的说法。
中牟县的官方势力与民间势力素来不合已久,此刻更像炸|药包点燃了着火点,哄得一声就吵起来了。
屋子又变得吵闹起来,夜沉沉,灯影恍然,骚动的人群人声涌动,整个案发现场都是如此的狼藉不堪。
“别吵了。便是这杀手没死,各位官差大老爷也休想从他身上审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
“为何?你怎知审不出!你试过?!”嗤笑。
“因为前两个落在我手上的杀手,至死都没招供。”
此言一出,满屋死寂。
那杀手已经断气,那夺了杀手性命的碎瓷片是如此不起眼。
沾着丝猩红,锐锐的,小小的,事发之前,没有人想到如此弱小的事物能夺人性命。
可它就是做到了,而且就发生在他们众目睽睽的眼皮子底下。
那神情间难掩恍惚的隐大夫正蜷在椅子里,那枚沾着猩红的碎瓷片就静静躺在她脚边。
素白的衣裳,裙角已为血泊所浸染,柔和的气韵,举手投足难掩水乡女子的弱质纤纤。
“因为前两个落在我手上的杀手,至死都没招供。”……
“杀手,至死没招供。”……
“招供。”……
“供。”……
那句无心之言就萦绕在众人耳边,满屋狼藉,也是满屋死寂。
忽然有人笑哈哈出声:“隐大夫就是幽默!”诙谐地打破了这死寂的气氛。
于是气氛又活跃起来了,人们不再为适才的事争吵,百姓和官府都忙络起来,保护现场的保护现场,清理尸体的清理尸体。
那团红红的、尚未成型的血肉,就随着绵娘与杀手的尸体一同被拖走了。
适才那句惊人之语就像小石子落入水潭,波澜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中牟县的百姓抛到脑后。
没有人相信隐大夫有能力杀人,更没有人相信隐大夫就是暗中捕杀剖腹杀手的中牟县保护者,即便适才她就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手刃了一个杀手。
是啊,一个弱质女流怎么有能力做到这些呢?
她既无武功傍身又无夫家荫庇,弱质纤纤。
于是就有人看到隐大夫笑了笑,摇着头,像是有些疲累,又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些什么。
屋子里的血腥气依旧浓郁得令人作呕,新起一桩的命案乘着夜色冲击过小县城麻木已久的神经,不管是忌惮隐大夫的官府官差,还是维护隐大夫的百姓民众,此刻都渐渐散去了。打着哈欠,他们还要回去睡觉呢。
屋子里只剩下寥寥几人,隐大夫也出去了。
她去的方向是庭院,庭院沉沉的夜色里花花草草都睡得很香,隐大夫走得很慢,裙裾下摆拖着由绵娘母子血泊带出来的暗红。
隐大夫出去后展大人也跟随着出去了。
众人于是暧昧地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隐大夫与展大人,在中牟县老百姓的眼中早已是一对了呢。
等到人声尽散的时候,开封府的校尉大人马汉,忽然发现自己的老搭档有些不对劲。
本来很明朗的男子,此刻眉头紧锁不知在寻思什么。
“嗨,王朝,回魂了回魂了!”等到王朝回了神,马汉粗着爽朗的大嗓门就凑上前,“想什么呢老伙计,人都散没了!”
王朝像是思虑了许久,斟酌着,缓缓出声:“你说……会不会真的可能,那隐大夫就是中牟县的暗中保护者?”
马汉不以为然:“犯什么迷糊呢你,隐大夫那文文弱弱的样子,怎么可能做得来暗中捕杀杀手的行当,官府做都吃力呢!”
王校尉大人不敢苟同:“古时有鬼才郭嘉,虽病弱却诡谲多谋,不照样担任军师横扫天下么。”
一个人武力不行,不还有脑子吗?指不定这隐大夫就是脑子极好使的类型呢。
王朝校尉摸着后脑微微凸起的一道疤,若有所思。
如果这隐大夫就是中牟保护者,那当初他初随展大人初来到中牟县,雨巷中被人打晕的事,就找到罪魁祸首了。
“这隐大夫有问题!”
中牟县孕妇连环被杀一案,开封府与隐大夫的暗中合作并未公诸于众,丁隐即为中牟县暗中保护者的身份也只有展昭、包大人等极少数开封府高层知晓。
如今发现了隐大夫的身份,年轻的男子像打了记强心针般振奋起来:“隐大夫必然有问题,马汉咱们得调查她,指不定从这神神秘秘的隐大夫身上就能找到连环命案的突破口呢!”
马校尉以一种看关爱智障的眼神瞅着自己的老搭档:“傻了吧你???……”
王校尉越说越兴奋,打断了马汉的话:“听着,我去调查她,你替我打掩护,不能让展大人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展大人知道?”
“你没看展大人护她跟护犊子似的,能让咱们调查吗!这事必须瞒着展大人来。”
夜已深,远望夜幕暗沉,古巷幽深。
灯火熄灭之处,老宅一半隐约,一半笼着神秘的绰约。
命案刚发生不久,血腥气飘散在冰冷的夜风中,平白给老宅添了几分阴森。
“趁着命案刚发生,隐大夫情绪还未和缓过来,今夜我来一次夜探丁家老宅。”……
越听越不对劲,马校尉望望隐大夫那座阴森诡异的老宅,再瞅瞅眼前跃跃欲试的同伴,心头不知为何生出了种不祥的预感:“别着,王朝,你冷静,我怎么觉得你这是上赶着作死呢???”
王校尉拍拍同伴的肩膀,官方劲装,利落而飒爽,年轻人的冒险精神已经支配得这个公门青年振奋起来。
“放心吧,我很冷静。今夜我去夜探老宅,指不定就能寻出什么线索来,省的包大人总将精力耗在那几个可疑富商上。”……
“我夜探,你替我打掩护。若是展大人问起我的行踪,你就帮我应付过去。”……
初生牛犊不怕虎,初入公门不知幽潭水深。
灯影绰约,恍恍然如梦境的狼藉房间里,两个疑窦已生的年轻人,一个不甚周全的冒险计划,就这么渐渐成型了。
与此同时,死者绵娘家的庭院里,隐大夫并不知自己已被王校尉惦记上了。
正漫步庭院,拖着血迹斑斑的素色衣裙,苍白的脸色半掩在黑暗的隐晦中,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真实神情。
而在沉默是金的展大人眼中,这素衣女子又在不自觉地抚着自身的小腹了。
这场一尸两命的惨案,给人视觉冲击最大的,莫过于那团红红的、小小的血肉,活生生地从母体中剖出,小小的生命,死时尚未完全成型。
隐大夫抚小腹,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下意识地想保护些什么。
没由来地生出种猜测,莫非,隐大夫曾经也是个痛失骨肉的母亲?……
乱麻般的思绪,毫无头绪。
长长的陪伴,夜色渐深。
二人不知在庭院中走了多久,秋夜寒气重,展昭自己一个习武之人倒没什么,反正他有内力护体。不过隐大夫一个纤弱姑娘家,这般泡在寒气重……
展护卫皱皱眉,刚想提醒什么,那隐大夫却已先开了口:“展大人,您今早在河边跟我提的那几个可疑富商,叫什么来着?”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教展护卫脑中警铃大作:“你想做什么?”
这素衣女子危险性有多高开封府是清楚的,尤其刚经历绵娘母子惨死的冲击,正值心绪最不稳定的阶段,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呢?
感知到来自展护卫的戒备,隐大夫笑笑,清清淡淡,柔和的人格魅力使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展大人无须如此戒备,”她耸耸肩,很随意地将眼波隐到花枝繁茂的黑暗深处,“隐娘不过一介弱质女流,什么都做不了。”
展护卫丝毫不吃这套,板着脸:“你刚刚才恁死一名杀手。”
隐大夫笑开了,瞅着这神情严肃的展大人,知道他是被自己坑出惯性了。
适才以柔弱之态哄他给她近身杀手的机会,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厚道,可现在……
隐大夫远望着朦朦胧胧的夜空,以及夜空远方如水繁星。秋夜微凉,浸染了江南小城幽幽的夜安然。
“您说过,豢养杀手需大量财力支撑。”……
“豢养多名杀手,这更非寻常富贵人家所能及。”……
“是以中牟县有如此多的财力豢养如此多的杀手的,只有寥寥几人。”……
她开始回忆,柔柔的声线,透出丝丝危险气息。
恰如被惹怒了的野兽,反扑前,幽幽绽开血腥的獠牙。
“城东的油商李氏、城北的米商罗氏,还有……”
展昭已经考虑通知开封府方面,将这些富商由监视名单改列入保护名单了。
“这些都是开封府调查中牟县孕妇连环被杀案以来,包大人所重点怀疑的几个嫌疑富商对吧?”女子柔柔问道。
展护卫习惯性地补充了句:“还有城西的富商孔儒孔大善人。”
话一说完就想给自己的嘴糊上一巴掌,对上女子愉悦的笑靥,展昭分明感到有股危险的气息飘散开来。
夜更深了,也更沉了,天际边朦朦胧胧,沉睡中的中牟小县城,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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