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任星自来到这个世界起，很少有怂的时候。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在你身上发生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你又无力反抗的时候，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但作为一个未婚姑娘，她感觉自己的羞耻心还在的。

被玥麟一尾巴甩进房屋，她内心忐忑地缓步前行。

该怎么面对凌十七呢？

她感觉自己就像咽了半块糯米汤圆，卡在喉咙，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

任星最后站在了静室之外。

她看见了地上的道鞋。凌十七喜好黑白色，就如那炼丹的阴阳之气，简洁干净。

“师父……”任星想了想还是解释说，“都是误会……”

凌十七嗯了声，声音不辨喜怒，只说：“打盆水进来。”

很快，任星坐在静室台阶上，看着手里还在滴水的方巾，默默无语。

她现在的确如愿以偿地抱着他了——缩小成半人高的青铜鼎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眼前青铜鼎的盖子掀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内炉。

一双男人有力结实的手臂，从铜鼎两侧伸出，正勾着手拿了个铁丝刷子刷炉鼎内部，那熟练的动作让任星好像看见了涮锅的厨子。

任星：师父我觉得我不爱你了……

真的，谁能看着青铜鼎长一双手出来洗刷刷，还生出爱慕之心，任星可以把名字倒着念。

凌十七认真仔细地把自己刷了一遍，又找任星要水：“帮我冲一下。”

任星终于忍不住吐槽：“您说您个炉鼎洗什么澡？”

凌十七认真地回答：“你凡人之躯昨晚在我体内待了半夜，留了太多浊气在里面，不清理干净，会不舒服。”

任星抚额，您老人家可以不说得像事后那啥吗？

凌十七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找她讨要方巾：“你若不习惯，我可以自己来。”

任星摇头：“没关系，还是我来帮您吧。”

凌十七轻声问：“你师父并非人族，你可介意？”

任星挽着袖子干活：“不介意，我见多识广，石头鳗鱼泥巴……万物生出的男主有啥没见过，一个锅……啊呸，不是！一个炉鼎有什么稀奇？”

凌十七虽听不懂她的话，但听到她那故作镇定的语调，也感觉有几分生动。凌云峰从未有过弟子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自从任星在这里，贫瘠的山峰都仿佛万物复苏般，充满了生机。

他笑了起来，炉鼎盖子飘起来落在任星头顶，安抚似的轻拍她：“我显露真身时经脉不畅，无法用避尘决。日后我教你法门，你学会了就不至于这么麻烦。”

任星感受着脑袋顶上一下下的咚咚敲击声，欲哭无泪。

这真是个沉重的话题！

却听凌十七突然又开口：“以后，别轻易把喜欢挂在嘴边说出来。”

任星的脸瞬间红了：“其实我……”

凌十七打断了她的话：“你真的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吗？”

他的声音平稳温和，没有嘲讽，没有暧昧，就是最简单的阐述出来。

任星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凌十七见她气息逐渐平稳，才又说道：“世间情，最为复杂。多少人求而不得，多少人痴迷其中，多少人反目成仇。任星，你对别人说一句喜欢很轻易，但你能承担说出来的后果吗？若不爱，就别去辜负，否则待人因情生出心魔，痛苦挣扎于世的时候，你又能对别人做什么？嬉笑一声，当做没事人那般跑开吗？”

任星从未被人教导过情感问题，此刻她躁动的心平复后，只剩下满心愧疚。

她搅了搅手里的帕子：“师父，抱歉。”

凌十七的炉鼎盖继续沉重地安抚拍打她的头：“我凌云峰一脉，不需要像大师兄那般修行无情道，我并非让你不要去爱别人，你无须愧疚。”

任星摇头：“不是，我之前也拿喜欢别人骗你。纪湜不是我喜欢的人，是他爹让他拜我为师，把他托付给我照顾。”

凌十七沉默一瞬，说：“原来如此。那你为何骗我？”

任星心说，她不能把她当时害怕被他睡了的事情交代出来，那误会更大了。

她想了想，试探：“因为他来自龙门山。”

凌十七惊诧：“你们从龙门山来？”

任星说：“您说过您在那边打架，龙门山如今覆灭，我也不知道您对他们是敌是友……”

“是我对不住山中众修士，如果没有白悦阻拦，我能赶到，或许……”凌十七不喜欢给自己找借口，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话锋一转问，“你可在山中见过一只白色长毛灵兽？”

任星差点就说出纪湜家养的这东西。

但她忍住了。

她摇头：“没怎么注意，我也只是路过，突然被人托付的，其实我跟他们不熟。”

凌十七沉默了。

任星问他：“那灵兽有什么特别吗？”

凌十七给她解释说：“但凡御兽，必定使用锁妖环，将此锁定于兽族晶核之上，再以精血控之。不过师尊是我所知，唯一不用锁妖环的修士。她会以半仙之力，刻印灵纹在兽身之上，让她可借灵兽之力，灵兽也可借她之力。如果我能亲见那头灵兽，一定能认出师尊的刻印。”

但万物没有如果，任星想起在白悦洞中喝的肉汤，沉默了。

她努力回想，似乎并没在那长毛灵兽身上看见什么刻印，想来真的是凌十七误会了。

凌十七又道：“你既已收人为徒，当初护着他也是常情。之前你身陷虚无之境不得出来，如今外间已经十年，等落日谷恢复如常，你要多去看他，引他入正途。待大师兄回来找到祛除他体内魔印之法，你再带他回凌云峰，我认他做我这一脉弟子。”

任星打趣道：“您这是捡了个徒弟，还顺带个徒孙。”

凌十七：“待看他能不能顺利恢复再说。白悦于阵法的天赋，无人可及，他的刻印并不是那么好祛除的。”

任星：“若不能祛除，不能放他一马吗？”

凌十七：“不行，他若被白悦魔气控制，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那不如让他终年留在落日谷中，至少神魂得以保全，总也能称得上活着。”

任星叹了口气，可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两次提到落日谷，任星终于有机会提醒他：“外间玥麟说请您跟他一起去落日谷解决麻烦，您却在这边沐浴，您不去回应它吗？”

凌十七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让他等着。”

任星：“可是……”

凌十七道：“我在上清宗找了十年，寻求进入虚无之境的法子。他手中明明有大师兄交给他的铃铛，却不交于我，只在一旁看我徒劳奔波的笑话。如今我为何要助他？”

一道金光突然从门外钻入，落在任星肩头。

玥麟张开嘴，形貌凶悍。

“小十七，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计较？我就睡了个觉，谁知道就过了快十年？”

青铜鼎飘了起来，在半空颤抖：“我计较？没有守好上清宗，违背了跟宗主誓言的又不是我！”

相比其他辈分矮玥麟一头的弟子，凌十七这个曾经的宗主法器器灵，跟宗主的灵兽对话始终要硬气些。

他们毕竟都不是人，还曾属于同一个大老板手下，是不分职位高低的同级同事。

因此玥麟对他也同样不客气。

玥麟被他的话刺激，扬起头，金色的眼睛竖瞳露出几分凶狠：“小十七，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没有守好了？”

“多说无益！”

任星头上的青铜鼎盖子突然飞下来，毫不客气地撞飞了她肩头的小鳄鱼。

玥麟的身形化为一道流光，顿时被撞出屋外，它刚刚在半空稳住，就见一道光芒冲向空中。

任星在怔愣间，已经被回到人形的凌十七拉着，闪现到了凌云峰的半空中，身后是玥麟撞向凌十七山峰结界的道道金光。

“师父，您把它关里面了？”

“我关不住它，只是不想它跟着。”凌十七瞟了任星一眼，“你还适应吗？”

后知后觉低头，发现自己突然脚下悬空，任星惊叫一声抱住了凌十七的胳膊。

凌十七手臂一用力，单手抱住了她。

任星的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他身上有清爽的味道。这让她回忆起两人初见时候，他们被魔心草缠在一起的状态。

她仰头望着那略带青色胡渣的下巴，小声提议：“师父，我们可以换个姿势不？”

凌十七埋头，正看见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心中微动，垂眸：“好。”

任星感觉腰部突然被他双手一握，她整个人就被举高。

然后，她坐在了凌十七的肩头。

她身材不算娇小，无奈凌长老身体化形得足够宽阔结实，她坐在他的右肩上，只露出小半个屁股，也算坐的稳当。

迎面的山风都被凌十七用屏障挡开，她如今就像坐在没有顶棚的过山车里，眼前两侧的景物飞速后退。

任星：……更慌了，但是不敢再喊了怎么办？

她收紧了手，浑身紧张得一动不动。

凌十七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抬头。”

“什么？”

任星回过神，抬头，却见一道彩虹就在自己手边。

七色的光彩仿佛落在她的肩头，一眼望去，洁白羽翅的仙鹤优雅地扇动翅膀，从她手侧飞过。

仙鹤带着天地间纯净的灵气，所过之处，空中留下道道雾气白线。

任星不禁叹道：“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鸟怎么飞的。”

凌十七道：“还有。”

任星：“什么？”

话音未落，却见下方山峰灵池内，一道喷泉直冲云霄。

水柱擦着任星的面门往上，到顶端绽放出如伞水幕，水花飞溅。

任星置身水幕之下，波光荡漾，却无一滴水珠淋湿衣衫。

她被美景吸引，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略带兴奋地伸出双手，想要接住那洒落的水珠。

凌十七的神识扫过她，他唇边微微一勾，微笑着掐诀让飞剑的速度慢了几分，以方便她有机会驻足观赏所有美景。

这是任星被带上天来，第一次好好体验到的高空美色。

她忍不住张开双臂，感觉自己真的如鸟儿般自在翱翔。

“师父。”

“嗯？”

“谢谢你……”

凌十七收到过很多谢意，但这似乎是让他感觉最好的一次。

两人经过天门峰后，落了下来。

在那往上直入云霄的天梯起点，任星再次看见了那平如镜面的平台。

她站在平台边往下看，下方云雾缭绕，辨不得真伪。

“师父，落日谷就在这下面？”

凌十七挥手，一道法决打入旁边的柱子，只见柱子里缓缓吐出一条红色铁索，顺着平台往下。

他转头对任星说：“师尊在这里下了禁制，无人能御剑飞行。我们用这个下去。”

任星点点头，跑到他身边：“您嘴上说不管玥麟，但也还是来了。”

凌十七道：“我来看跟他无关。我本就守护上清宗护山大阵，这小世界内每处细微变化我都要知晓才行。”

他顿了顿，又说：“我三个月前就过来看过，莲叶还在水幕下端，如今玥麟都跑了出来，可能是压制不住生长。我得看看它长到什么程度，才能去求九师兄。”

任星心说九师兄又是哪位。

但她没机会问，身体被凌十七长袖一卷，就跟他一起挂在了铁索上面，缓慢往下。

铁索的速度不慢不快，缓缓下降，任星仰头往上看去，只觉得山峰逐渐远去，她有种坐缆车下山的感觉。

光线和云雾都逐渐改变，光滑的镜面山壁上，偶尔也渐渐能瞧见被灵草撑开的裂缝，几株或青翠或幽紫的草叶，在山风中摇曳，洒落着星星点点的灵气光点。

任星好奇地看着周围，却闲不住地问：“师父，那个莲叶是怎么回事？”

凌十七道：“金光紫莲乃是师尊从封界处挖到的上界神花种子培育而成。我听大师兄讲上界过往时说，上界当年分为仙域和魔界，这金光紫莲就长在仙魔势力交界处，它依靠吸食魔气为生，又能净化魔物，乃是仙域用来阻挡魔域的一道防线。那种万丈蓬瀛，碧色连天，花柔金光凝的极致美景，我们如今是见不到的。”

任星奇怪道：“按您的说法，如今这些花长出山谷，无害才对。”

凌十七眸色微沉：“花本无害，但金光紫莲吸魔气而生，漫天莲叶挡住了落日谷那意味着什么？”

任星：“落日谷里有厉害的魔修？”

凌十七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本想对任星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抿了抿唇，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这是他们几个长老心照不宣的地方。

任星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日的梦。

除开后半段那些旖旎，梦里的血色灵石最后幻化的景象，是疯魔般杀人的纪湜。她从未在小胖身上见过那样凶狠的眼色，哪怕他老实交代自己入了魔修之道，她看他的眼睛，都只有清醒而坚韧的目光。

现在纪湜正在谷里，而谷里有能让整个落日谷都疯长莲叶的强大魔修。这魔修到底是他本人呢，还是他已经被强大的魔修给夺舍了？

任星想，如果是后者的话，她就只能每逢中元清明，给他烧纸一盆。如果是前者的话，她还是想要想法子把他送出上清宗。

思绪间，任星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下降的速度没了。

她猛地惊醒，却发现自己正拉着秋千的铁索，脚踏实地的站在江边公园的游乐场内。

是的，不是仙气缭绕的世界，而是她生活的小区。

任星惊诧地望着周围，几步远是楼上花裙子婆婆和她的孙子，小孙子长得清秀就是脾气挺差，动不动就睡在地上哭给婆婆看。右侧是一楼麻将室的老板，他是个北方人，最擅长做面食，经常能看见他端着一盆白面馒头，穿过麻将室的长廊，笑呵呵的往生活阳台走。

一切都太过真实，反而让任星分不清虚实。

她低声喊道：“师父？师父你在吗？”

很快，她的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奇怪目光。

几个中年妇女瞧着她指指点点，她隐约能听到她们说她长得不错，就是书读多了，找不到男朋友……

任星很想怼她们几句，但面对自己现实生活的地方，她一如既往的变得沉默，毫无在另一个世界的肆意畅快。

她想，大概是修真的世界力量为尊，没人在乎你的人际关系。而现实却是人情冷暖的社会，想要好好生活下去，你就得首先学会忍耐别人的恶意。

任星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想回家，突然愿望达成时，她却怅然起来。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空中有人在说话。

“她的梦境倒是奇怪，我从未见过这种装扮之人，这是哪个偏远的凡间吗？”

这又是那个熟悉的女声，任星瞬间想起来了，昨晚梦里的黑色碎片消失前，就是这个声音。

接近着，她听到了青年恼怒的声音：“你又要对她做什么！”

那女声嗤笑：“有本事你自己跟进来看。”

任星无语地撇了撇嘴：两位……你们说话能被我听见这事，你们知道吗？

“星星。”任星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她转头一看，居然是她大学寝室的室友小梅。

小梅微笑着跑到她跟前，手里揣着拳头，神秘兮兮地递到任星面前：“我捡到个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任星半眯起眼睛，看着她指缝里透露出的隐约血色，她气笑了：“你又要送东西给我？”

小梅点头：“是啊！你看……”

“啪”地一巴掌，任星毫不客气地扇了过去。

小梅被任星打懵了，跌坐在地上，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打我？”

任星居高临下地挑眉：“你要是小梅就该知道，你之前欺负其他室友的时候，我也扇过你，别人怕被讨厌，我可不怕，我左右不过是个阴沉怪人罢了！”

小梅的脸色渐渐冷静下来：“你怎么又发现了！”

任星恨得咬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梦境是吧，能进来是吧，还能操作是吧……”她飞起一脚踢了过去：“给老子爬！”

小梅尖叫一声，化为一团黑雾散开。周围景物猛地化为碎片，任星浑身一软，跌入黑暗之中。

一只手拦腰扶住了她。

青年愤然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你这个蠢女人，你把自己梦境弄破了，被拉到她的梦境里来了！”

任星一听这声音，身上那些暧昧触感又涌了上来，她本以为只是梦一场，如今意识是人为操作，她心里羞恼交加。

她深吸口气，控制着浑身的颤抖，低声冷笑了起来：“对，还有你……你脱我衣服……”

强行闯入梦魔心境中的纪湜，内息还在翻涌紊乱，唇角还挂着鲜血。却不料怀里的任星突然一拳头给他砸来，结结实实地揍上了他的下巴。

他一口鲜血喷出，不可置信地松开了抱她的手。

却见没了他的依托，任星立刻被黑暗里的魔气黑爪给狠狠地缠住，往黑色深渊里拉去。

纪湜心中又痛又气，在那瞬间一咬牙，纵身一跃，抱住她，跟她一起沉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