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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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诡异到几乎无声的环境里，白悦听到纪湜回了他一声“好啊”。

白悦总算等到了一次纪湜对他服软，他心情不错，远在万里之遥的本体在案几上拂袖一甩，璀璨透明的青玉杯里盛满了如血般艳红的液体。

躯体如蛇般绵软光滑的妖姬，讨好地端起青玉杯，将自己和酒杯都送到了白悦怀里，眉眼上挑如粉色桃花，细细地说：“尊上，我喂你可好？”

白悦伸手搂了人，埋头还没饮上一口舒心的，就听到纪湜又说话了。

“但你得出来。”

白悦眸色一冷，他就知道这臭小子事多。

飘在半空中的纪湜身体主控权还在白悦手里，“他”唇角带笑，神情却锋利如刃，指着胸口的魔印：“你当我傻？我的分魂靠这东西存在，无法独自离体，你要我出来，就是让我给你解除魔印？”

纪湜却一如往常的固执。

“她是我的。”

白悦：“我可以把身体主动权还给你。”

“她只能是我的，”纪湜声线带着一丝决绝，“要么不要，要么毁了！”

白悦沉默了。

纪湜这份执念是他诱导而来，他自然知道入魔者的执念意味着什么。纪湜说的在理，如果纪湜这么轻易地容忍一体双魂共享，那也不算是执念了。

可是……

数次未达目的的挫败感，让白悦心生警惕，他冷笑一声：“你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你总是想摆脱我，想要去逍遥自在。臭小子，一日为魔终身为魔，你的存在就是错误，正道不会给你立足之地。你只能依靠我活着，在替我完成心愿之前，你别想轻易溜走。”

纪湜嘲讽道：“你也就只有盯着我这点能力了。”

白悦无所谓：“随你怎么想，但我得看着你，谁知道你又耍什么滑头。”

纪湜的眼中瞬间翻涌出许多情绪，最后他几乎妥协了。

“你可以出来看着我，我不要你在我体内感受她。”

白悦本来也对任星没什么兴趣，他也不反驳。纪湜的提议，只让他好笑地摇了摇头：“我出来看着可以，但你付得起那个代价吗？”

任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除了眼睛所见，听力微弱又发不出声。而她的身体又被自己用时间停顿的技能给锁住，以至于她能见的永远都是那不断变化的光带。

看得久了，也是单调，单调之后就是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

任星一开始还乐观地想，自己马上要得救了，可在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之后，她又开始悲观起来。她怕不是要挂了吧？

死亡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她想，自己只是惧怕痛苦吧，这恐怖诡异的刻印缠身，好像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

如果她死了会怎么样呢？

现实回不去了，可现实那边又有谁盼着她还在吗？

这个世界呢？师父会不会生气，代宗主会不会失望？那神棍沈钰会不会背后骂她一句骗子。

还有纪湜……这小魔头啊，会不会就此长歪了，最后被所有人诛杀在某个不知名角落。

对了，他也不小了……

任星微微抿了抿唇，嘴里还有他的血腥味。

他野起来简直就是一条狗，专门咬人的！

她在心里咒骂了他两句，背脊却突然感觉有人靠近。

一条素色的发带从上落下，然后她被人用发带遮住了眼睛。

男人微热的身躯靠过来，很自然地将她揽进了怀里，前胸和后背紧密地贴在一起，随着体温传过给她的，还有他贴着她脖颈的略微急促的呼吸。

他没有说话，任星又说不出话。

沉寂的氛围让人浮想万千。任星开始紧张起来。

纪湜？

不知名npc？

任星不停地皱着鼻子，想要挤掉眼前的发带。

不能动的时候被遮住眼睛这种行为，实在太恐怖了！她都不知道背后是谁，这会让人想起某个仙女被糟蹋的类似场景啊！

搭在她腰侧的手，手指极为克制地摩挲了两下，任星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要被吓哭了。

纪湜靠在她肩上，偏着脑袋看她。

他整张脸都发白，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明亮如星。他眼眸中的红色已经褪去，黑色的深邃又沉淀着说不清的情绪。

她的紧张被他看在眼里，他甚至看到了她从发带里淌落下来的泪珠。

他轻轻地舔了，她更紧张了，他也尝到了那种咸涩感，就如他此刻的心情。

因为靠得极近，任星终于听到了熟悉的纪湜的声音：“我不是人。你会厌恶吗？”

她瞬间就放松了一半。但很快，又迷茫起来。

他什么意思？

纪湜唇边挂上了一抹自嘲：“我很难受，而你什么也不知道。”

接着，任星就感觉到披在肩上的外衫嗤地一声被撕开了，然后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肩头就被人给咬住了。

他咬得很狠，泄愤一般地咬她，火辣辣的痛感让任星仿佛被地狱之火焚烧，里面蕴含的激烈情绪也让她感到恐惧。

任星痛得眼泪直冒，在心里默默吐槽，少年你何必啊！老实说就靠你这张脸，你不遮我眼睛不咬人我也可以的。只是咱们能不能换个时间换个地方啊？我都快死了啊！

鲜血从任星肩头不断地流出来，顺着她光滑的身体往下滴落，又浸入跟她身体相贴的纪湜的衣衫里。但那点红色没入纪湜被鲜血浸染的内衫上，立刻就变得毫无存在感。

纪湜的衣服被他自己的血浸染了大半，深红一片。他的胸口到后背，是一条巨大的伤口，胸口微微打开，露出了里面空荡荡的胸腔。

一颗被切断了血管的心脏，飘在距离他后背不远处，有节奏地搏动着。

魔印在心脏中心，十分显眼。

为了让魔印离体，纪湜亲手挖了自己的心给魔印做载体。

他还未修到九转阴魔体的第二层巅峰，不具备身死重生的条件。魔气互斥，白悦的魔印入不了他寄托神魂的火焰石，至少也能掌控他的心。

人无心则亡。

白悦给了纪湜一个时辰时间，一个时辰后心脏不归位，纪湜就得死。

然而，对纪湜来说，失去了心脏，他还能靠火焰石站在这里，还能在全身运转真元，这一切让他更加真切的认识到，自己不是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或许上一次肉身死亡之后，重生的他已经是个怪物。

如果最后能顺利重生九次，他又会变成什么？

纪湜思绪只微微飘远，就自行拉了回来。他身上的血因为符文咒法的原因，不再流淌。他只能借着任星淌下的血，一点点，一点点地在她身上划着点点血色符篆。

任星只感觉自己都快被摸遍了，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她转头想去撞他脑袋，却被他狠狠捏着了下巴，让她动弹不得。

任星：少年你到底要干嘛，给我个痛快好吗？

同样的，白悦也觉得纪湜拖太久了。

考虑到这小子没经验，他忍不住控制心脏缓缓地飘了过来：“我都说了我教你……”

却不料纪湜猛地转身，双指并拢，做了个阵法的起势。

白悦见他动作就知道了后续，他刚骂了声，就见一道成型的血色阵法符篆从任星身上弹出，将他魔印所在的心脏给牢牢罩住。

纪湜双手艰难地合拢，掐诀，在他快速注入的真元催动下，网着心脏的阵法瞬间撞上了遗落城的反弹禁制。

白悦骂爹的话都来不及出口，只能立刻用全部的力量抵抗禁制的反弹。

而他的黑色魔气从魔印中一涌出，就被纪湜的血色符篆所吸收。

符篆运行又带动了阵法运转，渐渐的，禁制上空出现了一道黑色漩涡。

被拿去做了阵眼力量维持的白悦魔印，气到声音都在发抖：“臭小子！你找死！老子教你捡便宜，你居然这么算计老子！”

纪湜脸色苍白，但冷笑一声：“少废话！我只信我自己，我不会把她的未来交别人手里。”

他脚尖一点，抱着任星跃入了那漩涡之中。

白悦再叫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纪湜出现在青铜树附近。

很快，上空的各色流光便齐齐萦绕在那颗心脏上，如丝带般轻轻拉扯，那颗心脏就骤然炸裂，血色和魔印都瞬间化为流萤，融入了光带之中消失不见。

白悦的本体噗地吐了口鲜血。他暴躁地把眼前的东西都砸了：“滚——都给我滚！”

对着满地狼藉，他气得连连点头，猩红的眼眸里满是狂怒的暴躁：“纪湜，你好样的，你不愧是老子亲手教的！你要是失了心脏还活着，下一次我定要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纪湜坐在青铜树的枝丫上，靠着树干望着上空心脏消失的位置。

他还活着，他的心没了。

如今他是个没有心的人了，但愿他真的没有心就好。

这样他就不会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想伤她。也不会为了那点可笑的自尊心，遮了她的眼睛，不想让她看见现在他的样子有多惨，看着他慢慢地没了生息。

这个世间，许多事从来都不能去计算值不值得。

纪湜想，他无愧于心，无愧于她，就够了。

“嘻嘻……”

“桀桀……”

空寂无人的城内，仿佛被这两个闯入的不速之客干扰了清净。

青铜树上，无数的面具无风摇摆起来，一道道诡秘的笑容若隐若现地出现在纪湜周围。

纪湜靠着树干站了起来。

他站在了放置任星的位置，站在她身前，盯着那些恍惚闪动的笑脸：“你们是谁？”

“蛮荒之野——玄天在上——星辰斗转——神降神降——”

“润物之泽——云腾风翔——雷惊雨歇——灵降灵降——”

隐约的歌谣声灌入了纪湜耳中，他感觉身体也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就像被那歌声的节奏蛊惑，手臂微微摆动，魔印不在，他的伤口血流加快，手臂挥动间，他的血挥洒在了青铜树上。

被时间斑驳了外壳的青铜树，被鲜血侵染后，外层的腐蚀痕迹逐渐脱落，露出了里面散发着绿色荧光的树体。

那如幽冥般的绿色光芒，照耀到了整个城市上空。

纪湜开始看到，幽光里，仿佛有密密麻麻的人在一起或歌或舞。他们衣着奔放，男人赤着上身，女人也衣着单薄，他们有着跟纪湜现在完全不同风格的着装，而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青铜面具，看不清真容。

在那些歌舞的人影中心，一道黑色漩涡慢慢展开。

那只刻印这红色印记的黑色埙从里面飘了出来。

纪湜似有所感，向埙伸出了手。

埙化为一道流光，落在他的掌心，然后化为了一道火焰。

纪湜随手从青铜树上取下一个面具，将火焰投了过去。

面具极速融之，化为了一颗青色的心脏形状。火焰同时消失，那心脏上留有一道埙的印记。

纪湜有些不可思议地拿着心脏，迟疑了一下，放入了自己的身体。

那瞬间，他的经脉和血管都像受到了牵引，争先恐后地跟那青铜心脏交缠在了一起。

任星的身体也开始变化，红色印记蠕动着，如蚂蚁长队，从她身体里跃起，然后隔空钻入了纪湜的心脏里。

刻印入体，纪湜体内骨骼肌肉顿时发出恐怖的碎裂声，忍耐力如他，也忍不住痛叫出声，栽倒在任星怀里。

任星愣了片刻，在刻印完全从她身体里离开的瞬间，她恢复了行动。

她第一时间扯下了发带，还没看清楚怀里的人，就只觉得周围天旋地转，灰色的混沌之气缠绕住了她，将她拉入了裂开的空间里。

“任星，醒醒，醒醒——”

凌十七温和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

任星想，嗯，这个声调，看来师父不再是个失智暴躁双脚鼎了。谢天谢地！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凌十七有些担忧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对着他扬起一个笑容：“我没事，还活着，很及时。”

凌十七松了口气，看着女孩明媚的笑容，他转身对坐在上位的沈钰抱拳：“师兄，谢了。”

沈钰的脸色比任星之前见到要更为苍白，他更近乎死人般的脸色，让他整个表情显得阴冷。

对于凌十七的礼貌，他不置可否，视线落在任星身上。

任星撑坐起身，环视周围，发现自己又身在刚来天机峰的大殿之中。

她对上沈钰深沉的视线，想起自己夸下的海口，她撑着也要把戏继续演下去，于是对着沈钰竖了个拇指，不说话地笑了笑。

沈钰蹙眉——他看不懂她什么意思。

但这不妨碍他们之间的交流。

沈钰缓缓地开口：“你说的，我信了。”

他说着，抬手指向任星身后：“但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他到底怎么回事？”

任星顺着沈钰手指的方向转头，也呆住了。

在她身后，宽大染血的衣袍里，一个七八岁的胖嘟嘟男孩正戒备地盯着所有人。

任星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孩紧紧拉住衣衫，遮住他白嫩的小身体，那种可怜兮兮的委屈感，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准笑！”

那白如藕粉团子的萌脸，配上成熟的语调表情，让任星笑得更欢了。

“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那个万年小学生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