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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说……还有什么放不下、想不明白的的东西的话……
缘一和我,是不是天生就不一样呢?
继国严胜想这个问题想了好久好久。可是无论怎么思考,他也无法得到答案就连母亲日日夜夜祈祷的神明,也不愿意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神明是偏心的。
继国严胜想。
从过去到现在,神一直将“爱”,多余的“爱”又或是缺少的“爱”一股脑地赠与他的胞弟缘一,而缘一却没有丝毫受到神宠爱的自觉。
好嫉妒。
一旦想到自己无论多么努力也无法超越被神明爱着的弟弟,只要想到这一点,无论多么明媚的心情都会在一瞬间低落下来。他心中的春光会被来袭的暴雨浇灭,然后只在他的心灵中留下一片坑坑洼洼。
……
在缘一死后,化身为鬼并且舍弃了“继国严胜”这个名字的黑死牟,稍微、稍微平静了一些。
就算缘一被神明爱着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死掉了。人的生命,就算是再怎么顽强,也逃不开“生老病死”四个大字。而缘一,正是中了“死”这一字。
在缘一离开后,黑死牟秉承赐予他鲜血与新的人生的鬼舞辻无惨的命令,将世间知晓“日之呼吸”这一初始呼吸的人物都杀了个精光。这样子一来,“继国缘一”这个人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留在世间了……
真的是这样子的吗?
不是的。就算是日之呼吸灭绝了,以日之呼吸为样本所衍生出来的其余呼吸法依旧存在。人类就像是怎么杀也杀不光的虫子,虽然很弱小,生命力却异常顽强。正是为了杀死这群掌握呼吸法的人类,鬼王才创建了等级分明的十二鬼月来应对鬼杀队的剑士们。
鬼杀队中阶级最高的乃“柱”,一个柱可以轻易杀死一个下弦之鬼,而三个柱加起来堪堪杀死一个上弦之鬼,有的时候甚至是全军覆没。
但就是差别如此之大的状况之下,为了击杀鬼王而诞生的鬼杀队,仍旧绵延了几百年。
直到现在,明治年,依旧存在,而且它的规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庞大。
这没什么。
黑死牟对自己说。
他坚信着,无惨大人会将鬼杀队完全毁灭掉。
那些会使用呼吸法的人类根本不值一提。
继国缘一留下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黑死牟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如同对自身进行着催眠。
但是这样的想法从某一天起就改变了。
某一天,是指很多很多年前的某一天。这个很多年,指的是数百年前。
百年年依旧是一身武士打扮的黑死牟遵循无惨的指示,击杀那些追寻着他们踪迹而来的鬼杀队剑士。
无惨曾经说,斩草不留根才是最基本的做法。
于是在杀死某个在鬼杀队中实力排名第一的柱后,黑死牟踏着缓慢的步子去往了这名柱的家里。
有些剑士家族是世袭的。一旦父亲死去,儿子就会顶替杀个父亲的位子。一旦儿子死去,儿子的儿子则会顶替上父亲的位子。
黑死牟想,女孩也不能留下。
没有人规定女孩不能成为强者。
然而当黑死牟带着他的佩刀去往那名柱的家里后,他没有看到年轻的男孩,也没有看到年轻的女孩,连婴儿都没有。他唯一看见的,是一个双目皆盲、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老婆婆这种存在,不会对无惨大人的事业造成影响。
黑死牟这样想。
因此,他决定放对方一马。
他的木屐踩过松软的地面,压死了一株小草。
双目失明的妇人于一瞬间涕泪纵横。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骨肉相连的意识存在吗?
黑死牟觉得,大概是有的。
否则,面前的这个老婆婆不可能在“看”到他(杀人凶手)的第一眼,就开始痛哭。
人类的情绪无法左右他。
黑死牟不打算停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而身后的神婆扯着嘶哑的嗓子,声音沙哑宛如起皱的树皮在摩挲。
她说:“你所犯的错,皆会在你兄弟身上应验!”她声嘶力竭,像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黑死牟猜测对方大概是个神婆。
“你……是错的……”他的语调极慢,只是四个字词就花费了十几秒钟的时间。
黑死牟觉得这个神婆太不靠谱了。
他这辈子,只有一个兄弟。而他唯一的兄弟,早在百年之前就死于他的的刀下。
难道,继国缘一的枯骨上还会重新长出皮肉?
难道,他还会复活吗?
***
他复活了。
黑死牟想。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在黑死牟看见“复活的”缘一的时候,对方却是以一具瘦小的尸体的形式呈现在黑死牟面前。
何等的干瘪,脆弱,骨架很小,上面只是蒙了一层皮。
这具尸体几乎看不到脸,但黑死牟可以肯定,这个就是缘一。
他们曾是一同出生的兄弟,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
曾经。
怎么会复活呢?
黑死牟无法理解这种把戏。
他冷眼看着“孩子”的父亲歇够了,把白布蒙到那张惨白的脸上。
他拉起木板车,要将对方藏到坟地里去。
黑死牟没有动弹。
巧合。
不过是巧合而已。
毕竟就连无惨大人也说过,人的灵魂是不灭的。
就算是转世重生,也可以理解。
于是几十年后,黑死牟又看见了缘一。
这一次的缘一,是活着的缘一。
黑死牟只是穿过一片山峦,就看到了蹲在门前,围着火堆的小孩子。十岁,或者要大一些。他太瘦了,太小了,年龄这种东西一下子就变得不可靠了起来。
抱着试探的想法,黑死牟在这附近停留了。
停留了五年时间。
第五年的春天,春风春雨尚未铺满整片大地的时候,孩子死了。
死于疫病。
然后是三年后,在一个大户人家家里,作为私生子的他。
死于十三岁,死于溺水。
五年后,花街,游女的孩子。
死于八岁,饿死。
十二年后,尚且是婴孩的他,因为母亲的不小心而摔落坠亡。
……
黑死牟想不明白。
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这一遍遍的重复着的死亡,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彼时,他的耳边又想起那个神婆的话。
「你所犯的错,皆会在你兄弟身上应验!」
黑死牟不相信。
在继续见证了十几个属于对方的死亡之后,暴雨如注之夜,他不服气地,又遵循那道感觉来到了一片几乎被雨水泡烂了的田地里面。
他看见一个又红又皱的婴儿,挣扎着向上方伸出小小的手臂。
这是几百年来,黑死牟看到的第一个,表现出“活着”意志的缘一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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