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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谁人无有私心,暂时先把曼曼放在一边,武善早已是心神大乱。

被烫到的舌头疼得一跳一跳的,心,也一跳一跳的。

世事奇妙。

如果,武善因不喜应酬同龄的女孩,在蒋姨妈发话的时候,回答说“让妹妹们去罢,善儿陪姨妈说说话。”

那么,她就不会继而熟识长京郡主,那么,这场相遇,就将会发生在整整三年之后——盖头一挑,四目相对。

回想半生夫妻,要说情,真的不是没有。

少年成亲,相互扶持,眼里心里都是彼此。

一切的变故,是英国公府迎来了真正的嫡子。

英国公张玉照少年时被继母所害,损其根本,过继了异母弟弟之子张胜斌,夫人戚氏四十岁时拼死生下一子,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戚夫人,经过了那么些年请药延医,一颗心扑在这上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早就没有人样儿了。孩子成了她唯一的执念。她就像是母狼一样,张胜斌、武善,都是会害她的孩子的豺狗。

可戚氏执念深种,武善也同样是个一根筋儿——她认一个理字。

张胜斌不是一个凑活几年,有用则用无用即弃的替代品,是开宗祠,请族老,上了族谱的继子。

请封世子的奏折摆在皇上的案头,鲜红的“准”字落上去,就没有人情可讲。这是武善心中的正理。

她跟婆母斗法,两不相让,斗得张胜斌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筋疲力尽。

不可能不离心。

她,她明明是为了张胜斌打算,一心火热,张胜斌却反过来劝她算了,说他不是非要做这个世子的,说让武善相信他,他靠自己,不会比如今就差。

那是最后一次的柔声细语,促膝长谈。武善心一软,差一点儿,就差一点点就答应了。嘴巴都张开了,又“冷静”下来,摇头道:“那也是以后的事,是你的就是你的,哪怕拿来再扔了呢,也要先拿了来。”

张胜斌的眼神,就那样冷了下来,再也没暖过。

她其实不是贪慕权柄,怎么会是呢?她只是···太不通人情世故,只认自己的道理。

可张胜斌的心,却再也不在她身上了,她连剖白自己都没有机会了。

后来,戚氏的儿子,七岁的张胜明夭折了,所有人都认定是武善,扑朔迷离的证据也一样样指向她。

那时候的武秉钧已经连升入阁,举足轻重,没有明确的凭证,就算是疯狂的戚夫人也要不了她的性命,只是把她送去了别院。

其实有什么用呢,有人心里已经定了她的罪。

“毒妇”,这两个字一出,夫妻情分灰飞烟灭,再也不剩分毫了。

走的那天,张胜斌当然不会来送她,侧室陈丹却来了,武善冷冽肃杀的目光一望过去,陈氏神色间那一闪而过的一丝儿心虚,让她什么都明白了。

等到她用了两年时间终于扳倒了陈丹,扭送官府,自己也被盛礼迎回国公府的时候,戚氏早已病死了,新任的公爷只在她回来的那天见了她一面,对她道:“这下,你可如意了。”

冷肃的眉目,厌恶的神色。

即使是在回忆里,武善也不忍面对。

她痛苦地闭了闭眼——再一睁开,十五岁的少年郎浅施一礼,笑道:“裕洲唐突。”

世事确实奇妙。这一会面早了三个春秋冬夏,这句话,却竟一模一样。

男女有防,张裕洲不可能直接把碗递到武善手里,只是放在一边的小几上,转而回答长京的刚刚的话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借你这个由头躲出来罢了。正好听得半烦。”

长京听了疑惑道:“齐先生讲的不好吗?他很博学啊。”

张裕洲点了点头,直言道:“有几分学问,只是此人心境太差,功利性极强,让人腻味。”

虽然眼见长京暂时是无心,但齐长运到底是有一副好皮囊,对深闺少女想必吸引力不小,话都递到嘴边儿了,武善少不得要添把柴,接口道:“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此人看似光风霁月,实则话里话外愤愤不得志,纵然有才,也显得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张裕洲眼中含笑,冲她点了点头,长京却有些失落,低头小声道:“有这么差吗?”

武善见她神色,不由又提起心来,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意思。

张裕洲正好又开口,道:“曼曼,不知这位是?”

长京忙才为二人引见,武善有些介怀那声“曼曼”,慢了一息才想到如今的国公夫人徐氏与宝芝长公主乃是表姐妹,两人算来有亲,叫一声小名倒也合情理。

一直等下了课,张裕洲与长京的弟弟靖哥儿双双告辞后,武善的脑子才开始正常思考起来。连忙寻机建议长京回禀父母辞了齐长运,长京没怎么犹豫地点头道:“白夸了他了,真是打嘴。此人有才无德,倒害我在姐姐和裕洲哥哥跟前儿失了面子,还留他何用呢?”

武善这才放心,与长京并肩走了两步,又忍不住问道:“张······世子,怎么在你们家上学。”

长京闻言捂嘴笑道:“什么上学,裕洲哥哥今天是来找大弟弟的。靖哥儿要上学,裕洲哥哥就说,‘玩什么不是玩儿,那就读书玩吧’,哄得我们家那皮猴子转世的,难得乖乖坐了一堂课,哈哈哈,你说他多促狭?”

哦,原来如此,武善不知为何心里一松。

她因实在想着齐长运的事,答话儿间常有些心不在焉,长京猜测她是挂心家中生病的武贞,便善解人意地没有留饭,武善自然顺势接了这份好意,早早儿告辞了。

齐长运这事儿,既然碰上倒给她提了个醒儿,也是宜早不宜迟。留着他总好比有人执刀侧立,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她纵然能看住了武静这头儿,但最好还是能早早儿成就了齐长运的想头,才能真正一劳永逸,省得他再蹦跶。

有那么一瞬间,武善想到了孟安康,但随即就按下了这个念头。

一时半会儿没个眉目,只能先存在心里了。一抬眼儿,福儿在旁边一副跃跃欲试,像是有话说的样子,武善见了,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有话就说。

她一向不太管教福儿,把这丫头养成了天真的性子,跳跳脱脱道:“小姐,那位英国公府的张世子,当真是好样貌呐!”

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未期望她突如其来说起这个,武善险些别自己的口水呛到,闷闷咳了两声,开口却未接茬,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吩咐道:“你去跟车夫说一声,先不回府,去宝京斋给母亲买些芋儿酥带回去。”

福儿忙应了一声,掀帘子钻了出去,等她再钻回来,却竟还没忘了前言,兴兴道:“听说英国公面若好女,国公夫人徐氏也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怨不得世子生得如此俊朗。”

张家虽不曾瞒着张胜斌的继子身份,但也不曾大肆宣扬,以福儿,自然是不得知道的。武善听她傻话,不由暗暗哂笑,又不是亲生的,有什么“怨不得”。

不过说到这个,倒是有个解气的事儿,戚氏之子张胜明容貌不显,底下人还都不尴不尬地说什么等大了长开了就好,可照武善看来,张胜明的两个眼睛都快一南一北了,还要怎么开?

此子被戚氏教导着心术亦不正,对兄嫂颐指气使横眉冷对的,奈何同哥哥站在一起,倒像是张胜斌的小厮一般,让武善看一回痛快一回。

虽说后来离心,但毕竟还有十余年的好日子,武善一想起来就没完。

戚氏始终对张胜斌差了意思,不想着为他好,只是琢磨着如何压服拿捏。左挑右选为他聘来家世平平,但有一个县主虚衔儿的武善。

谁知其父武秉钧几经沉浮,竟有入阁之能。戚氏便十分看武善不顺眼起来,明明武善头胎孕子,治家侍亲亦无可指摘,戚氏还是借武善又有了身孕一事,做主让张胜斌又纳了容貌极佳的陈丹为妾,说是,“好代武善伺候世子”。婆婆管着房里事,恶心得武善如吞了苍蝇一般。

好在张胜斌不是无礼之人,虽不好驳了戚夫人,但心里向着武善。陈丹进门两年了,他却在吃饭时当着满屋的下人称之为“程氏”,不上心到这个地步,给足了妻子脸面。

陈丹······武善眯了眯眼睛,啧,倒是个上好的人选。

等回了家,武善立刻请来了高妈妈,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幸好她快,否则只怕要误了事了。长京竟是个极有行动力的,想是看在“裕洲哥哥”的份儿上。武善上门拜访后没几日,齐长运就被孙府的管事客客气气地辞出了门。

他一门心思都在琢磨这些上,甚有眼色,当然能猜得出坏事儿的恐怕是那日中途离堂的英国公世子。可那样的人物,对他来说远似天边,叫他连骂都只敢在心里骂,自然唯有自认了倒霉,垂头丧气地回了他在京郊赁住的小院儿。

其母刘氏见他不是休沐日却拎着包袱回了家,一问之下,也不由叹气,又劝他道:“那些高门大户,本来咱们也是拼了命才勉强够上,未来还不定怎样,既然黄了,索性趁此另谋个更有把握的,也好成事。”

——原来这母子俩一丘之貉,此番上京,心里就没存什么正经上进的磊落主意,只是想着攀上一门有所助益的好岳家儿来走捷径。

也是,能养出齐鸣这样的畜生,其母又能有什么好心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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