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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武善不由也在感慨——妹妹武淑纵然有十样不靠谱,有一件事她说对了,“谁不是盲婚哑嫁心怀忐忑,便是嫁入千金万金的门第儿,也未必就好,张世子他对姐姐有好感,这就已经是大大的优点了!”
何况不单只是张世子一人,嫁入知根知底的人家儿就是大有好处。
不说小姑子张胜凝早就好得跟大嫂咬耳朵了——公爹英国公深谙官场生存之道,看得出武秉钧的前程不可轻视,对武善自然也十分看重,态度温和;正头婆母徐夫人就更不必说了,早在护国寺林中闻听武善教妹,她就对这姑娘甚存好感,可以说是没少盘算把人搂到自己家来,今日更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日后把张胜凝托付给武善的意思来。
至于,堂中另两位么,暂时不说也罢······
倒不是武善存心晾着他们,实在是徐夫人和张胜凝你一句我一句的配合默契,钱氏每次试图插话,都被她母女两个不着痕迹却又滴水不漏地挡了过去了。
武善没经历过这些——一直以来都是她挡在别人前头冲锋陷阵,还从没有遇到过被人护着的局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未免有一些懵然无措。
终于等到敬茶认亲的时候,被钱氏逮到了机会,也凑上来意图讨要道:“嫂子别嫌我这时候扫兴,少夫人,也别嫌我烦,只是裕洲娶亲,我这心里也是···百般的滋味,讨新妇一杯茶喝,也不算我白生了他了。”
说着还装模作样揩了揩眼角,武善又想起她那番介绍推荐自己“容貌虽不显,但身体康健,不比盛京的小姐们,走一步喘三喘”的侄女的言论,觉着这钱夫人没名堂就罢了,也实在是不够个儿,叫人懒得跟她多纠缠······
从身后小喜捧着的托盘上端起一盏茶来,笑道:“婶子远来观礼,善不胜感激,一杯清茶值什么呢?您太折煞我了。”
钱氏接茶盏的手一顿,却不知为何在武善柔和的目光逼视下不敢造次,强笑着灌丧了一口,又道:“我也给你备了一份见面礼,不比国公府家大业大,你别嫌薄了。”
说着示意身后丫鬟捧上了一只锦盒,钱氏接了过来亲自打开,展示给武善——乃是一錾金嵌宝锁牌项圈,只是···未知这钱夫人是真的没脑子,还是故意为之,这上头的纹样有花有月还有祥云,乍看的确是挺美,但花样儿都是有名字的,这一幅,约定俗成的叫做“水月镜花”······
新婚燕尔,她送一这个,饶是武善不讲究这些,也难免有些不高兴。
正此时,张裕洲在武善身侧凉凉地道:“夫人···这不是我赠予夫人的么?难道是不合眼缘?怎么绕了一圈儿又还回来了?”
张胜凝噗嗤一乐,不顾钱氏难看的脸色,对哥哥道:“大哥也真是的,黑不提白不提就是了,你这么说,二婶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呢?”
说话间,张裕洲在衣袖掩藏下正使劲儿捣鼓武善呢——把武善烦的,横了他一眼,才终于顺着他的意思跳出来做好人道:“呵呵,这也没什么,想是二婶拿错了的,再说甭管是谁的,都是二婶送我的心意,多谢二婶。”
按说这下子皆大欢喜,钱夫人也该领情了,谁知情她未必领了几分,倒先立起眉毛瞪起眼来,急忙辩驳道:“这孩子!你,你怎么不想想,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伤五脏、损六腑、豁出半条命来才有了你,你如今怎么倒跟自己的生身母亲分起你我来了?”
这是什么话?越性连最后的体面也不要了,撕破脸说起大白话来,武善到底不是窝囊怯弱的人,闻言再也忍不住脾气,抢在张口欲辩的张裕洲前面,率先开口道:“哎呦呦,瞧婶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敬婶母是长辈,这才一退再退。可婶子也不能不知道道理···二妹妹的话说得极对,黑不提白不提,也算给彼此留些脸面,您又何必非把这话说出来呢?那,怎么着?咱们今儿就把这话说说清楚?”
开了祠堂,请了族谱,一族之长言犹在耳,说到天边去也只有一种判法,钱氏两夫妻之所以能一直赖在这儿,靠的就是死皮赖脸装糊涂,真要是往清楚里掰扯,那他们俩是一百个没理,张玉霖一听这话连忙恶狠狠瞪了钱氏一眼,打哈哈道:“咳,你也是的,好日子里又把那些话总拿出来说做什么?武氏也说了,领你的情,既然是拿错了,回头补上就是,何必又拉拉杂杂地啰嗦呀?”
钱氏也咬了咬牙,不甘不愿地点头笑道:“正是呢,瞧我,都欢喜得傻了,说起胡话来。那我把这个拿回去,改日再给媳妇补上。”
武善看着她作态,不由想起一个人来——陈丹的祖母,那位自说自话自来熟的蒋老夫人······
罢了,张裕洲想让她来唱红脸,站着说话不腰疼地扮好人,心她领了,但人的性子轻易拗不过来,武善闻言极自然地挑眉笑道:“很不必,何苦劳烦二婶?我又不缺这些个,二婶说换,不是打我这小辈儿的脸呢么?这个,我就收下了,也算二婶的一片心意,换不换的,二婶也不该我的,就算了吧。”
那意思,这个你就没必要拿回去了,至于你给不给我再送来个新的,我也不讲究,端看你的心意了。
钱氏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国公府这么长时间奈何不得她,可见她也是颇有几分小聪明,擅看眼色、察氛围的人,见今日一开始头儿就没开好,再待下去也只是讨没趣儿,没什么用处。
眼珠子一转,就站起身来客套两句,和张玉霖彼此拉扯着,提前告辞了。
应付完了这两个不速之客,国公夫妇又都不是多事的人,又嘱托了两句让她们二人彼此扶持、互相谦让之类的话,就放他们夫妻回世安堂了。
走在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显然都对刚刚的配合着演的一出戏意犹未尽的,小喜见状也在旁边试探凑趣道:“新婚第二天就上门来扫兴,这人也真是讨厌!好在全不是世子爷和少夫人的对手,活该她碰一鼻子灰,自讨没趣儿。”
武善连忙假意斥责了两句,道:“惯的你没样子了,主子你也敢打趣?还不掌嘴?”
——甭管他本人介不介意,毕竟是张世子的生母,她使着眼色,低头请罪的小喜也清楚,主仆俩谁都知道武善这两句不是真心的,但这点子作态又恰恰少不了,张裕洲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在旁边包容地看着直笑。
等她训完了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张裕洲右手平摊,道:“世子夫人,牵着手吧?”
广袖滑落,又露出了丑陋狰狞的刀伤,武善见了暗恨,气哼哼把自己的手砸进他手心里,咬着后槽牙威胁警告道:“世子爷,同样的招数用多了,可就该打折扣了。”
张裕洲展颜一笑,握住她的手,像是挑衅似地道:“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正说着察觉武善的手使力要往出抽,忙又握牢了安抚人家:“好好好,那就一道疤让我用一回,这行了吧?”
正说笑呢,谭泉打院子里迎了出来,刚拿眼睛扫了一眼武善,张裕洲便摆了摆手,示意这个没眼色的赶紧直说,不必避讳。
谭泉这才打了个千儿,请示道:“爷,席典簿的家眷还拦在城外呢,是不是···?”
席典簿?想来说的是刘玉的夫婿,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武善忙以眼神询问,张裕洲低下头冲她笑了笑,道:“昨儿是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戚氏坏了意头,就带了句话,让人把她暂时拦在城门口了。”
武善分明是一双凤眸猛的一亮,那眼神就跟十几年没吃过饱饭的人乍见了一桌子的菜一样,一脸的不敢置信,也总算是有了这个年纪小姑娘的样子——却还先口是心非道:“戚夫人她毕竟也是官眷,你是用的什么理由?可别为赌一口气,到头来把自己陷进去,没法收场了。”
一本正经的俏模样,张裕洲越看越喜欢,也忍住了笑意,正正经经地答她道:“圣上才为了海运银弊案抄了端州不少人家儿,她打端州大老远地奔来,谁知是不是犯臣党羽来行王刺驾的?自然要好好盘问一番,圣躬安比天还大,我又非是徇私,谁敢有疑问?”
武善这才撇开头偷偷笑了笑,仍忍不住嘴硬道:“真是婆妈——你以后别再管她了!做的多了若被人看出端倪来,定要觉着你张世子没名堂。如今虽不敢妄称云泥,到底咱们高出她一截儿,没的以强凌弱不好看。”
她越这样苦口婆心,张裕洲越忍不住想逗她,绕着她夸说“听少夫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本来都好好儿的,逗得少夫人粉面含羞别提多养眼了。
只是,待二人进了内室,武善见到了至今仍没有搬动的妆台,那脸就吊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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