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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楠真正接触顾海伦,是在林挽淑的办公室。
她们二人虽然同班,但一个是温柔美丽的天才少女,一个是沉默寡言的丑女小透明,平日里交集并不多,话也没说过几句。
所以吕楠知道顾海伦和她一起在办公室受罚时,第一反应只有惊讶。
林挽淑这人,按吕楠的话来说,她有虐待癖。
一般人要是抓住了别人的把柄,要么会去勒索财物,要么会威胁对方出卖色相……林挽淑则有所不同,她就喜欢折磨人,她不缺钱也不缺炮友,她会把她讨厌的学生叫到办公室,看她们跪在地上受罚,或者让她们给她端茶倒水、擦鞋洗袜子,动辄拳打脚踢。
吕楠不知道顾海伦犯了什么事儿,但是她感觉得到,林挽淑对顾海伦的厌恶,比对她的更胜一筹。
是出于嫉妒吗?吕楠猜不透,她看着那个漂亮优雅的白天鹅被百般欺辱,她看着她的眼泪珠子从精致的脸庞滑落,滴答滴答,就像童话里的钻石。
世人皆爱美,吕楠亦如此。
她快死了,她不打算活下去。既然心心念念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吕楠觉得,她在死之前应该完成一件英雄事迹,救救顾海伦。
那天周五放学,当林挽淑再次把她和顾海伦叫去办公室时,吕楠往校服裙子里塞了一把刀。
林挽淑不知道那天发了什么疯,趁着学校没人,逼她俩在音乐楼的台阶上来回跑步,从五楼跑上六楼,再从六楼跑回五楼,跑一百趟,才肯放她们回家。
中途,趁林挽淑上天台接电话的空档,吕楠拉住顾海伦的裙角,叫她停了下来。
她拿出那把刀,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我会杀了她,然后从这里跳下去。”
“请你在我死后,帮忙把这个,公之于众。”
她把日记本交给顾海伦,轻轻摸了摸她美丽的长发,那女孩额间满是细汗,因为过度劳累喘着粗气,可她依旧是美的,美得脆弱,美得令人心疼。
吕楠的丑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她傲然转身。
就这样吧,潇洒地结束她糟糕的一生。
她迈开腿,但是她一步也走不动。
顾海伦在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她看着她,阴沉眼里带着一丝惊讶。
“你如果不想被连累,把日记本放进我抽屉,你走吧,现在就走,别让人知道你在现场,你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你走吧,海伦,忘记林挽淑,过好你自己的人生。”
可是顾海伦依旧没有放手。
吕楠至今不知道,那个女孩执意救她,到底为了什么。
她是自愿死的,她也是自愿替她杀掉恶魔的,顾海伦完全可以置之度外,她这么优秀,没有林挽淑的虐待她将会成功挺过剩下的两年,她会考一所好大学,她会过上幸福的人生。
但是顾海伦没有。
“你别去,吕楠。”
“请你活下来吧!”
“我会陪着你,我会和你一起扛,请你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请你活下来吧。”
“如果没有人原谅你的错误,我可以原谅你,如果没有人爱你,我会好好爱你……我会陪你一起,吕楠。”
她看见她站在楼梯角,就像一尊雕像。
她眼里有光,万事万物都可以从中得到救赎。
她把她从地狱拉了回来。
吕楠收起了刀,她望着远处林挽淑打电话的背影和高高的天台,沉默了很久。
坚定如冰的心,在悄然融化。
后来,她和顾海伦,一个美女,一个扶她,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朋友。
吕楠把一切都告诉了顾海伦,包括她异样的身体,包括她的病。顾海伦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她会在林挽淑没有施压的日子里,带吕楠一起出去玩,去她家的小酒吧弹钢琴、看漫画。
“我喜欢你穿夹克和风衣,吕楠,可帅了,你比电视剧里那些帅哥还要帅一百倍。”她说。
“你介意牵我的手吗?吕楠……或许我可以叫你吕楠哥哥,你就像对待妹妹一样,牵着我过马路,走在我右边,跟我说‘要小心车呀’。”
她像个会读心术的小精灵,她知道吕楠想要什么,想听什么,她总能顾及她的情绪,在每一次吕楠崩溃想死的边缘,将她拉回温暖的怀抱。
渐渐地,吕楠从这样的苦日子中抠出了几分甜来。
吕楠开始适应自己“哥哥”的身份,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她想把顾海伦保护好,陪她走过灰暗和阴影,让她考个好大学,结婚,成家,生娃……这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情感,吕楠从没打过顾海伦的主意,她恨自己太脏了,她配不上她。
日复一日,生活苦楚,她们却懂得如何一步一步熬过去了。
吕楠也试着问过顾海伦,林挽淑为什么会针对她,她到底有什么把柄被这个恶魔握在手里,惹得那疯子如此眼红。
可顾海伦只是摇摇头,不愿回答。
直到那天,那个七月末的夜晚。
星光灿烂,虫鸣啾啾,花园里最后一批玫瑰花也开了,在夜色中红得耀眼,令人神醉。
吕楠偷了一株红玫瑰,来到和顾海伦约定见面的钢琴教室,她想借着满天星辰将花插入她的云鬓,听她弹一首《夜的钢琴曲》。
她身穿白色校服裙,身子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而脸上却消瘦到近乎病态。
“吕楠。”她声音颤抖着,泪流满面:“我……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
“你别哭,别怕,孩子是谁的?我家里有钱,我可以带你去打掉,你先别哭……”
她瑟缩着,唱起歌时如同百灵鸟一般的嗓音带着哭腔:
“可是我撑不住了,林挽淑她会杀了我的,我撑不住了……”
“坚强,海伦。”黑暗中,吕楠紧紧地拥着她,她强装镇定,试图用她当初安慰过自己的话去哄她:“还有两年,我们会挺过去的,我们会离开这里,离开那个恶魔,我们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她抱着她,她想把她揉进骨子里,她提到了盛清山的秋游,她想带她去看女神像和无人机比赛,她们会得到救赎,一定会的。
然而,比救赎早一步找到她俩的,是穿着高跟鞋推门而入的林挽淑。
吕楠什么也记不清了,她不敢回忆,只要有半点那晚的记忆涌入脑海,她都会忍不住放声尖叫。
她被林挽淑击中后脑勺,意识模糊倒在钢琴旁。
她看见林挽淑步步逼近,顾海伦节节后退。
她听见她惊恐地呼救声:“吕楠,救我,你救救我。”
然后,咚——
她像只白色的鸟儿一样从窗口坠下,吕楠伸出胳膊,却再也触碰不到她柔软的长发。
林挽淑把她推了下去。
那个恶魔看着月光下玫瑰花坛里满地的血迹,露出笑意。
……
“所以说,程哥你之前猜得没错,那张约去女神像见面的纸条出现得太偶然了,不可能是从教室捡到的。”
贺栖淮端起一碗银耳莲子羹,吹了两口,让它没有那么烫嘴:
“林挽淑那晚约见的人是吕楠,吕楠之所以把纸条拿出来塞给我们,是想让我们怀疑‘情夫’这个人的存在,把苗头指向高二三班的男生。”
吕楠想得很简单,她没什么生物知识,以为自己只要和林挽淑发生了关系,对方就会直接感染hiv,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警方调查林挽淑,扒出她乱交的风流史,坐实她在高二三班有情夫的事实。
“她和顾海伦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何景铭的存在和计划,这手甩锅甩得好啊。”
要不是贺栖淮和程寰发现她是个扶她的事实,不然恐怕她表现得再可疑,警方也不会想到凶手居然是个女生。
程寰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往靠枕上坐直了些,无奈道:
“甩锅也就罢了,咬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贺栖淮也觉得,太过分了!
故意传播艾滋病,触犯了“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公安全罪”,最高可判死刑啊。
害得贺栖淮又把自己熟悉的几个艾滋病医生推荐给了程寰,前几天程寰还在感慨杨霜倒霉,现如今自己也跟着吃上了阻断药,头晕眼花呕吐不止,立刻滚回床上当废物。
程寰这种状况比杨霜危险,毕竟是确实接触到了患者血液,多亏赶去医院的时间及时,医生说两小时内吃阻断药阻断成功的概率在99.8%,具体结果还得等两个月后检查。
程寰本人相信现代医学,觉得自己应该没中招,反倒是贺栖淮担忧得很,这几天一有空就跑来程家“侍奉在侧”,粘程寰得厉害。
“想吐?”
贺栖淮再次舀起一勺银耳莲子羹,送到程寰嘴边,程家的菲佣原本想来问主人需不需要帮忙的,见此状况立刻脚底抹了油似地溜出房间。
“还好,没霜姐形容的那么夸张,就是头有点痛。”
“知道痛你他妈还敢往前头冲,没看出来那丫头……那小子……有病吗?”
贺栖淮越想越气,一言不合碗一摔,翘起二郎腿开始教训程寰:
“我是警察还是你是警察?有警察被人民群众保护的道理吗?”
“你是我媳妇不?”
“是……妈的和这没关系吧,少给老子扯你那套大男子主义,越想我越气,明天我就要给领导写申请要求您老人家滚出市局。”
“唉,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说没事就没事?医生都没吭声呢,就你是懂王。”
程寰无奈,不再与之争辩。
他转了个身,本想自己接过那碗由贺栖淮亲自熬好的银耳莲子羹,不料刚刚还被嫌弃的小碗又被贺栖淮重新端了起来。
贺栖淮用眼神命令他把胳膊收回被子里,免得着凉。
然后再一边发脾气,一边身体上很诚实地继续喂他:
“吃,快点,烫死你个傻缺。”
审问吕楠的事情,交由了市局其他人去做,贺栖淮听说她情绪依旧很不稳定,对警察十分不信任,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咬程寰一口,指望拖人下水一起死吧。
吕楠觉得,顾海伦自杀无人问津,学校领导多年虐待学生从不翻车,这些都是警方的责任。
贺栖淮表示很冤,但无论说什么,吕楠全都听不进去了。
案子似乎就要这么了结,吕楠似乎也交代了她能交代的一切,但贺栖淮依旧感觉心里堵得慌,好像总有一些细小的疑点埋在心里,未能得到解决。
“第一,林挽淑那晚约吕楠上山做什么呢?”
将碗筷交给菲佣收拾后,贺栖淮靠在程寰床边,嘟哝着问道。
顾海伦死了,吕楠一个以顾海伦作为支撑努力生活的人居然没有直接杀掉林挽淑为她报仇雪恨,而是守着这份恨意过了一个多月才在女神山顶杀掉林挽淑,这合理吗?
再者,根据纸条显示,主动提出邀约的是林挽淑,她约吕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是要实行新兴的折磨人方式,还是有别的企图?
“还有一点,吕楠提到,顾海伦死前怀孕了。”
程寰听闻,显然一愣:
“嗯?关于这点吕楠有没有给出线索?”
“她怀疑……顾海伦可能遭遇过某位男性校领导的性侵,市局也正在针对南城市文艺高中的领导层一一调查。”
程寰皱着眉,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合理。”
“为什么?”
“顾海伦是南城市文艺高中花高价请来学校的,会有校领导这么饥渴,花那么多钱请来一位天才少女,就为了性侵她吗?”
贺栖淮觉得程寰的话有理,但依旧存在疑点:
“但是顾海伦还是受了林挽淑欺负,不是吗?”
“林挽淑欺负顾海伦,正如吕楠所说,绝不是单纯因为嫉妒,很可能是抓住了她某个把柄。”程寰分析道:“但我倾向于,这个把柄是存在于林挽淑和顾海伦之间的,与学校本身关系不大。”
倘若当真如此,顾海伦怀孕,就并非学校所为了。
一个花季少女意外怀孕,不是遭遇侵犯,难不成是……出于自愿?
但是她是顾海伦啊!
她是一个天才,是一个美丽温柔善良的天使,她能在音乐道路走得最顺得时候选择放弃名利、沉淀自己,她能三言两语让疯狂中的吕楠放下屠刀、看到生的希望,她能在傻缺父母和变态老师的强压下努力生活……
这世界上有很多不理智的人,但顾海伦绝对不是一个恋爱脑的白痴少女。
她是一个冷静的、能沉住气的、懂得权衡利弊的天才。
谁会让这样一个天才失去理智?谁会让顾海伦这样的姑娘放下防备交出自己,甚至傻到自愿怀上对方的孩子。
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贺栖淮头痛欲裂,软成一团瘫倒在程寰腿上。
透过落地窗,他看见别墅房间外,一楼花园里,五颜六色盛开的花朵。
贺栖淮突然一愣。
前言不搭后语地,贺栖淮抬眼望向程寰,轻声问道:
“五年前,程哥。五年前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
程寰用指尖轻轻缠绕他后脑的发丝,见贺栖淮一脸认真,微微愣神。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补充道:
“因为我从你眼里看到了少年意气,那模样像极了当时硬着头皮死也要和父亲作对的我自己。”
贺栖淮大脑里那跟断掉的弦,重新接上了:
“没错,程哥,就是这样。”
相近,才相吸。
好比吕楠和顾海伦,因为有了“被林挽淑折磨”的相同境遇,才能粘在一起成为朋友。
什么最吸引天才呢?
另一个天才。
作者有话要说: 喵……喵喵(●—●)感谢在2021-01-2709:00:00~2021-01-28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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