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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兆风打探了几日情报,六宗的事儿在心里整了整,好歹有了个谱。

这日正百无聊赖靠着窗户琢磨接下来的事情,冷不防从窗户口飘飘悠悠晃进来一只纸鹤,纸鹤双翅振振,翅尖点着莹莹银光。

她伸手将纸鹤捞过来,纸鹤晃了两晃,扇着翅膀说话了。

声音是朱清文的。

“师父,皇室已回宫,可前行,望速归。弟子殷切盼之。”

看来这皇家是体恤够民情,终于不在前头碍事儿了。

沈兆风拿好生香剑,领着小徒弟去跟辜兆月华子玄辞行。

辜兆月道:“近日宗事实在繁杂,宗外形势又险恶,若有甚么不妥的,速速告知我便是。”

沈兆风点头称是,却担心辜兆月过于操劳耽误伤势,因此只字未提宗内起火与去朝凤山的事。

又到竹舍里去。

华子玄正瘫着张脸写药方,听见她要走,眼皮抬都没抬。

沈兆风自觉没趣,道了声“再会”便提脚往门口迈,迈了两步听见身后凉凉的一句:“你头上那木簪子,是兆月相与的?”

沈兆风愣了愣:“啊?不是,是小徒弟孝顺的。”

华子玄点点头又不作声了,沈兆风在心里暗骂一句神经病,抬脚走人。

沈兆风与莫清源御剑飞到紫金峰脚底下,正要掐起召灵诀,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虽说莫清源比她到得晚了些,可路上定是不能御剑的。沈兆风骑着神兽前脚到,莫清源后脚就跟上了——

“你是怎么来紫金峰的?”

莫清源闻言指了指天上。

什么意思?

坐飞机?

不对吧。

冷融脑洞再牛逼,这地儿也不能有航班吧。

沈兆风还没来得及发挥想象力,就听莫清源解释道:“弟子来时恰见一鹏鸟飞过,便顺路搭乘了一番。”

沈兆风在心里哗哗鼓掌,这莫清源人设别是参考白雪公主吧,怎么还能跟小动物对话呢。

不过也是,龙傲天么,有点特异功能也毫不过分。

沈兆风点点头,服气道:“看来我们清源交际能力好得很,往后出远门儿也用不着师父担心了。”

莫清源弯起眸子笑笑,手臂往背后藏了藏。

衣裳上的血洗干净了,可伤口仍裂着。

袖子下的伤口仍在疼。

沈兆风在辜兆月处打探的大多是六宗内的事儿,因此对外头的常识性知识并不了解。

比如说,莫清源方才提到的鹏鸟。

鹏鸟在原来的世界里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什么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之类之类。

可神话里只极力描述鹏的体形之大,却没描述鹏的性子。

鹏鸟在这个世界里是有名的六界凶兽之一。

莫清源轻飘飘两句“顺路”“搭乘”,可那鹏鸟——先不说通不通人性——是这么乐善好施的性子么?

因此当时是如何遇着鹏鸟、又是怎样与鹏鸟缠斗、鹏鸟又是怎样垂首伏帖,甘愿载着一介仙家弟子,忍受胯/下之辱,以及到了紫金峰脚下又是如何扭断鹏鸟的颈子。

这些事。

莫清源垂了垂眸子。

这些事,都是不消与师父一一诉述的。

虽说师父现下并不计较他是魔人,可骨子里的阴狠、暴戾以及嗜血的天性,是如何试图侵蚀他的理智,只有他自己晓得。

况且。

他抬起眸子看了看师父,师父发间还插着他送的木簪。

况且人心这类东西,最是信不得的。

沈兆风掐起无名指念召灵诀,几秒钟后,天边又是一阵闷雷般的呼啸,勾陈腾着蹄子落在跟前,沈兆风与莫清源跃上兽脊,一行人往平安镇去了。

————————

在平安镇落了脚,勾陈仰首化作人形,对沈兆风笑道:“沈仙人可是要去往朝凤山了?”

沈兆风颔首道:“正是。此番与大人、神女道别,在下便将带弟子前去了。”

勾陈默了默,道:“老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仙人可否劳烦一通?”

沈兆风奇了,这么个牛逼哄哄的万年神兽,有什么事儿是用得着她的?

不过若是应了这个人情,往后要真有事相求可就好办了。

这可是神兽的人情啊!

于是爽快道:“勾陈大人只管说,先前叨扰勾陈大人许久,现下相照应也是应当的。”

勾陈却一时没说话,似乎顿了顿,最终道:“朝凤山一行,老身可否与仙人同行?”

这?

沈兆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也是噎了一噎。

这朝凤山是原身母亲的故居,照理说是极其隐私的地界——毕竟是宗内之事么。

并且勾陈不仅是外男,而且是仙家之外的上古神兽——从旁人的反应来看,还是个名声不怎么好的神兽。

沈兆风一时犹豫,便听勾陈又说道:“仙人放心,神是不理会六宗之事的。只是听闻朝凤山供着凤凰的落羽。”他默了默,又道:“凤凰已销声匿迹近千年,兴许已然陨落了……老身仅盼一睹落羽,以了思念之情。”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兆风听着心里也怪难受,当哥哥的近千年见不着妹妹,甚至生死未卜,那自然是担心的。

况且这朝凤山原本就是人家凤凰的栖息之地,人家兄长来探望一番,也算不得什么失礼之事。

再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基地。

于是点头道:“这算甚么大事,勾陈大人若是不嫌弃,与我们一同前行便是。”

莫清源瞧了勾陈一眼没作声。

勾陈笑道:“沈仙人果真爽快!此番路途遥远,但与仙人同行,想必是别有一番滋味。”

沈兆风也打着哈哈奉承几句,三人边寒暄边回了客栈。

客栈里头,朱清文已将东西收拾妥当,正侯在沈兆风房间里。

孔清溪抱着胳膊臭着脸,跟个瘟神似的杵在旁边。

沈兆风现在看见老二就有点发憷,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正紧抱男主大腿,全书最牛逼的主儿在旁边守着,他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么想着便硬气了几分,连腰杆子都挺直了。

她瞥都不瞥阴着脸的瘟神,只对朱清文道:“可都收拾妥当了么?”

朱清文擎手道:“回师父,已收拾妥当了。咱们现下便出发么?”

沈兆风略抬了抬手:“等等罢,此番勾陈大人与咱们一同前去,待他收拾妥当,咱们再去也不迟。”

孔清溪眼睛一眯,冷笑道:“师父终是藏不住心思了?前头与那戾兽厮混一夜,还扯了袍子来穿——那散金袍可是九神求了上千年求不来的宝贝——现下又相邀同行——”

“清溪!”朱清文厉声喝道:“几次三番忤逆师父,又想挨罚了不成?”

沈兆风倒没被激起火来。

这孔清溪虽然脾气不好,倒没真干出过什么出格的事儿。

毛头小子一个,沈兆风大人有大量,自然不同他计较。

孔清溪见她没反应,嗤笑一声,一甩赤纹袖子摔门而去。

朱清文叹道:“师父现在性子也太软了些,清溪迟早会被惯坏的。”

小朱啊,这话你可说晚了。

这混小子已经被惯坏了好吧。

沈兆风叹口气,正想着得去跟洛莹莹道别,屋门就又被推开了。

“仙人可是要走了?”洛莹莹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客栈伙计。

伙计一人背一大包袱,吭哧吭哧背进来,又轻手轻脚放在地上。

包袱里鼓鼓囊囊,看着全是包装硬实的盒子。

洛莹莹道:“这几日寻了些好吃的点心,权当做予仙人桂花糕的回礼。”

沈兆风:“……”

这神女还真是个实诚孩子。

沈兆风恳切道:“不必……”

洛莹莹见她推却,一抬手截住她的话:“仙人放心,这点心外头的油纸都点了结界,放上几百年也是坏不了的,仙人不必忧心吃坏肚子。”

沈兆风再次恳切道:“不是……”

洛莹莹再次打断她的话:“仙人也请放心,这点心咸的甜的都有,想吃肉馅儿的也有,仙人不必担心吃不着合胃口的。”

沈兆风:“啊这……”

洛莹莹仿佛又想起什么,直接把脖子上的琉璃串子摘下来,微微踮起脚给沈兆风戴上:“这琉璃石是父神在西山游历时,那西山山主赠予的。听说是甚么女娲补天的余料——总之有些价值。仙人既游历在外,又带着几个不中用的弟子,在我拜入师门前若碰着甚么麻烦,将这琉璃石示人便是。神女的身份虽然累赘,可多少是有点用处的。”

两人离得极近,说这话时,洛莹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周身,少女温软的气息拂在脖子上。

好苏啊!!

沈兆风按了按心口——啊,这就是女主的魅力吗?

这都能忍三千多章,莫清源你还是不是男人?!

沈兆风咳一声,厚着脸皮受了礼:“既然神女这样说,在下也不好再推辞。虽说收徒一事——呃,需从长计议——可往后神女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正虚的,尽管开口便是。”

洛莹莹抬眼看她,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仙人这是甚么话,莹莹此番示好,自是想与仙人交心,谈旁的事作甚么。”

说罢行个大礼,道:“听说勾陈与仙人同去,也好。勾陈虽浪/荡了些,为人——为兽却正派,仙人放心便是。”

三人在屋内说了几句闲话,勾陈与莫清源二人也收拾妥当了。孔清溪一人在客栈门口候着,待一行人下来时,眼睛往勾陈身上打量几通,面色十分不善。

众人与洛莹莹道了别,勾陈化作兽身与御剑的师徒四人齐头并进,往朝凤山呼啸而去。

多了位勾陈,一行人气氛便更热络些。

先前沈兆风与三位弟子并说不着多少话,除了朱清文时时地关切,孔清溪一个大傲娇是不怎么主动开口的。莫清源又向来不多话——他似乎更喜欢用肢体语言表示亲昵。

而勾陈性子却十分狂放。

狂放就狂放吧,这人还挺八卦。

他凑过来打趣道:“紫金峰那位是仙人的未婚夫,六颐宗那位却是与仙人齐名的黑无常——如此一来,辜公子竟不会吃味么?”

啊这。

沈兆风斟酌道:“师兄……宽宏大量得很,这等小事自是不会介怀的。”

勾陈哈哈笑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不过人界有公主养面/首的讲法,仙人的身份可比公主尊贵。仙人可曾养过面首?”

我养你妈!

一个老妖怪,怎么这么多话呢?

这特么一说整得我更那个了,怎么在男主这儿树立好师父的形象啊?!

可好歹人家万万年神兽的身份在那儿摆着,沈兆风也不敢发火,于是咬牙道:“这、自是没有的。在下与师兄情投意合,恩爱得很,哪里有甚么面首之类的混话……若是勾陈大人听了甚么闲话,可莫要当真,都是市井癞子的无稽之谈罢了。”

勾陈点头笑道:“仙人模样生得好,又专情得很。老身若是年少,想必也会拜倒在仙人素衣之下。”

这戾兽笑得十分欢实,一欢实就呼呼地吐火,因此几个人跟演杂技似的在天上飘,场面喜庆又诡异。

不多时,莫清源从最后头挨过来了,声音虚虚软软,叫道:“师父。”

“清源怎的了?”沈兆风本正同勾陈论理古市山那档子事(实际上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她哪儿知道),正在拿辜兆月当挡箭牌,一口一个“在下与师兄伉俪情深大婚在即”。

莫清源迈到沈兆风剑上来,自己的银剑呼啸入鞘。

他抱紧沈兆风的腰,将头埋在她肩上,声音闷闷地:“师父,我好难受。”

沈兆风一个激灵,小崽子别是在这儿犯病了吧?

不应该啊淬星剑明明都收好了。

她身子僵着,问:“怎、怎么个难受法?”

莫清源默了默,只道:“有点发晕。”

这。

晕剑?

龙傲天不能用剑也就算了,还晕剑??

修仙的世界里,晕剑?

这你妈。

沈兆风叹口气,反手摸摸他的头:“你这……要不去勾陈背上待会儿?”

莫清源摇摇头,声音更虚了:“勾陈大人行事随性,背上颠簸得很。”

勾陈尽管现在是兽身,那偏头瞧过来的脸上依旧洋溢着八卦的气息。

沈兆风一想也是,到时候再摔下去,事儿更麻烦。

“那你——”

腰上的手紧了紧,莫清源声音更低了:“在师父身边靠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

唉。

看来真是养废了。

不过那也比乱几把杀人强。

沈兆风点头道:“也行吧,实在不舒服就说,咱们下去休息休息也是无妨的。”

莫清源点点头,跟个挂件似的挂在她身上。

勾陈又欢畅地吐出一束火,火苗簌簌凌空转几圈然后熄了。

“仙——”勾陈话还没说完,沈兆风只觉得身后一股邪风冲过来,她身子一凛,忙御剑偏身,堪堪躲过去。

待稳了稳心神抬头一瞧,方才冲过来的竟是孔清溪。

赤纹袖子猎猎抖在风里,墨似的发衬着那张妖孽脸,美得惊心动魄。

他略偏了偏头,眼底灼灼绿光一闪,嗤笑一声猛地向前飞去。

朱清文绷着脸靠过来,声音沉沉如死水:“师父,这些日子清溪张狂得紧,若是不降罚……”

沈兆风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那厢勾陈却笑笑瞧过来:“看来仙人带三个弟子,着实是辛苦得紧哪。”

呵呵,你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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