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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辞吃的饕足饭饱,沿着长街巷弄刻意兜兜转转了几圈消消食,却在半路碰上了恰好往城主府去的江婉。

他未出声也不阻拦,其一他确实想知道这江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其二嘛,若是她真就是单纯少女春心,那他就更不该干涉其中了。

他沿着岔路与她交错而行,却见不远处乱糟糟的一群人簇拥着往这儿走来,他悄无声息隐匿于树荫之后,就听见由远及近的人声音,带着恼怒。

“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个人不是他任意操控的物拾,他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不准我出门,他唔……”

隐约有呜咽挣扎声响起,一道女声带着一丝谨慎畏惧,“小姐,你就少说两句吧,老爷不让你出门都是为了你好啊……”

呜咽规劝的声音渐行渐远,陆景辞才从树荫丛后现身,眉宇间带了丝凝重。

他确实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之中听出来不对劲的地方,回想起最初初到城主府花玉生见到女儿的第一面不是安慰竟然是将她禁足了起来。

再到后来明面上说是闺阁女儿不该抛头露面所以禁足,反而更像是看押,将花微微囚禁于这座金玉堆砌的牢笼之中更为合适。

陆景辞看着离去的身影渐渐化作小黑点消失在他视线里,收回视线抬头望向天空,分明是满天瑰丽浓艳的云霞烧尽天幕,他却隐隐感觉心头沉沉,隐隐感觉不安。

“三师叔?”

言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包裹,看陆景辞转身面对那张熟悉的脸,微微笑道:“三师叔在这里做什么呢?”

陆景辞还未开口,顺着向言斐手中黑色包裹看去,反问道:“这是什么?”

言斐拍了拍手中的包裹,眼底有温润的笑意,“哦,这是我的……额,一个朋友送来的桂花糕,味道十分可口,师叔若是想吃……”言斐微微敞开一个小口,可见一个木制小盒包裹其中,隔着木盒间隙也能闻到一股香甜馥郁的桂花香气,陆景辞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你不是向来不爱吃甜食的吗?”

言斐一怔忽然像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眼神微微躲闪,竟是一时语塞。

陆景辞自然不会戳穿他,视线一瞥转移话题道:“这是……剑穗?”

黑绳银丝流苏剑穗,尾端缀着一枚古纹玉髓,那只玉髓精致色泽墨绿泛着釉光,陆景辞拿起那只剑穗对着斜阳定睛一看,越看越觉得那其中凹陷的一处颜色深绿仿佛一只阴狠怨毒的毒蛇眼瞳,陆景辞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那枚古玉,道:“这也是你那位朋友送的?”

言斐摇了摇头,“并非,是我一个看着长大的弟弟所赠。”

陆景辞手心一顿,“弟弟?”

一个男子送一个男子剑穗?陆景辞琢磨了半天,才发觉这黑线银丝交织成的图案怎么瞧着这么像一个字。

“……楚?”清风一吹剑穗打了个转,“还是斐……”

竟然是双面勾线,佩剑向来是不佩戴所谓的花哨剑穗,反而会阻碍出剑的速度,而且这剑穗陆景辞握于手心竟感到隐隐透着一丝森寒之气。

陆景辞刚放下剑穗,忽然感觉心口一窒,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这感觉转瞬即逝,只余下微微心悸。

言斐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忙上前搀扶着陆景辞的胳膊担忧道:“师叔你怎么了?”

陆景辞抽回手臂摆了摆手,“无妨。”方才那种窒息的绞痛早就已经平息,言斐见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追问,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恼的拍了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方才花城主派人来邀我们今晚嬉雁亭一聚,说是……”

“好,我知道了。”陆景辞摆了摆手打断了言斐的话,朝着自己的居所走去。

言斐欲言又止抬手却又放下,喃喃自语道:“说是为了邀我们一同赏月……”

陆景辞脚步匆忙,脑海之中一直回荡着刚才系统突如其来的提示,【剧情高能预警转折夜倒计时开始】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摸到关键所在,难道是今天晚上过后就要开始为男主日后的黑化作铺垫了?

说实在,若真是这样,陆景辞心里倒真还有点儿不是滋味起来,这些日子虽然不免小黑莲曾经起过不少次想要害他的心思,但到底是一路披肩搀扶经历不少事过来的同伴,再硬的石头心也难不为所动。

如果……如果真的未来非要刀剑相向,那他……

陆景辞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在他苍白修长的指尖泛着玉泽,他支着下巴神情冷淡,心里却好似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眼前沈肆的脸苏虞的脸和千千万万无数深处深渊的伽蓝界弟子的脸逐渐清晰,又随着烟雾消散,浮现出兰翎稚嫩鲜活的脸对着他微微勾唇浅笑,叫他师尊的温软模样。

这一张张脸逐渐模糊交织成团团迷雾,“啪”的一声脆响,竟是手中的白瓷杯杯身裂开了道道细纹。

陆景辞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若是真的要为仇敌,那他……应该绝不会手软。

他并非原主,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披着神仙皮的无用懦弱的凡人罢了,没有斩月仙尊一柄断念以身拯救苍生于危难的勇气,也会不甘自己付出的一腔温情被人如尘泥轻易践踏。

他只是个普通人,无能自私又懦弱。

陆景辞眉头紧锁抬手覆上眉间,心尖仿佛被千斤巨石所压,一时他居然有些窒息的喘不上气的错觉。

他压下心中忧心不安,起身更衣等待了片刻,却仍不见兰翎的身影,最后实在等的不耐烦只得自己只身前往。

刚一推开屋门,就听见三两声寒鸦凄厉的嘶鸣迭起,夜色肆意泼墨成一团乌黑像化不开的浓稠墨水,薄雾在游云间浮动,将那一轮鎏金色的圆月遮盖的时隐时现。

陆景辞尚未走出两步,忽然捂住胸口痛苦的呜咽了一声,眉头紧锁那股寸寸深入骨髓的痛意如浪潮瞬间席卷他每一寸神经,他身形一踉跄,夜色之中他的衣角被夜风吹起,像一只破碎脆弱的蝴蝶羽翼,径直向后跌去。

……

手中那枚古银纹铃铛握在手心有些发烫,兰翎目光紧盯着这枚银铃,脸上的漆黑甚至有些阴郁。

手中的银铃散发着一股熟悉的馥郁芳香简直诱人沉醉的诡香,可偏偏是压制住了他血脉之中几欲失控的妖气。

方才江婉的话依稀还在耳边回荡,“只要你在,我就能活下去。”

听得兰翎一头雾水,他不知何时江婉知晓了他身为妖族的秘密,不仅替他保密竟然瞒着伽蓝界上下替他找到了压制气息的银铃。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他近日感觉体内那股阴邪诡谲的灵力似乎日渐壮大,他已经隐隐感觉快压制不住这股力量了,失控之时只能一剑刺向自己,只有暂时的人头能让他不堕落成半人半妖的冷血怪物。

他不久前分明是陷入了黑暗之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撕咬吞食殆尽一般,他听到耳边有一道好似蛊惑迷幻人心的声音,让他不要挣扎,让他与他融合……

那股森寒的气息几乎蒙蔽了他的理智,耳边纷扰的杂音嘶哑破碎,像是刀剑划过玻璃让人徒生一股冲天的戾气。

他居然在耳畔依稀听见了一道恭敬的声线,仿若万千信徒恭敬如神明,“恭迎少主归位,妖域在此等候多时。”

兰翎只觉得眼前混沌一片,像一只提线木偶朝着那片黑暗的境域走去,越走近那股阴诡的气息愈发浓重,那些声音也更加刺耳激动,他只差一步便要堕入无尽暗渊之中。

却听见了手腕一声清脆短促的银铃声响,眼前竟然浮现出陆景辞那张熟悉的脸来,清冷又疏离,眼风如刀带了丝不加修饰的怒意和厌弃,薄唇轻启唾弃道:“你竟然修邪道?”

只这一句三魂七魄便乖乖归位,后怕的呢喃道:“师尊,我没有,我没有……”

醒来之后不知是什么滋味,为何刚才只不过想到若是自己修习邪道堕落为妖邪,想到这是与师尊为敌,便忽然像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瞬时冷静了下来。

他不愿多深思,更不想窥见自己内心深处所想,索性将这一切抛诸脑后,将铃铛挂在自己手腕银环之上,披着一路月色朝着陆景辞的屋子方向走去。

越靠近陆景辞的屋子,兰翎才发觉周遭寂静的可怕。

影影绰绰的树影婆娑,只有寒鸦凄凉的叫声,屋子内黑魆魆一片,听不到半点声响。

难不成是先他一步走了?

兰翎上前轻叩三声,里面没有回应,他收回手看来真是没有人。

转身走下台阶却忽然顿住了脚步,月色被薄雾半遮半掩,洒在他苍白的脸上的光影时明时暗,他回头看向那间寂静的屋子,忽然鬼使神差的折了回去。

低敛的眉眼看不清神色,开口轻声道:“师尊?”

“……”

“师尊你在吗?”

“……”

正当他心道自己想太多正要转身离开的刹那,他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呜咽声。

痛苦难忍到极致发出的压抑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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