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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起伏沙岭之上。
鲜衣少女盛满星子的眼波如人鱼夜歌,能引人沉沦。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倏地狼狈偏头,似无意陷入沉默迷海的旅人。一半清醒,一般糊涂。那清隽眉目,既朗润多情又疏离克制,奇异的矛盾。
雅涞见状,心觉不安,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不宜宣扬?”
卫璩敛目,何止不宜宣扬,而是他二人绝无可能,连一丝风声与念头都不能有。否则,落在外人眼中,便成了他与楼兰早有勾连,违背了他不纠扯楼兰入局的初心。
这个左右两难的小国,有最美的绿洲,最神秘的城邦,最繁盛的榷场与最明媚的姑娘,不该稀里糊涂把伏尸百万的天子之怒悬挂脖颈。
一番挣扎取舍,终是清醒战胜糊涂。
即将出口的违心之言堵得卫璩喉间发涩,“我……”
“我明白的。”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但小姑娘更利落,压过了神思百转千回的卫璩。
雅涞一本正经的点点脑袋,郑重道,“小将军,虽然我不清楚楼兰有何物与事能吸引你不远千里,跋涉而来。但对你而言,一定是极为重要的。”
“我今日单独寻你出来,本意是想探问你是否需要帮助。不过,你既视之甚秘,不欲言明招摇,我也不会偏要勉强,使你为难。当然,前提是你不损益楼兰。”
“……”
卫璩犹如一头热的剃头挑子,被雅涞‘哐当’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原来雅涞单独把他约到荒无人烟处,言及的所谓喜欢,是暗指他到楼兰来的目的,而非少年情肠。
卫璩错愕失语片刻,顶着火辣辣的耳根不动声色后退一大步,面无表情把百转千回的思绪全给摁趴下,僵硬朝雅涞拱手,“多谢小王女体谅,我以性命起誓,绝不殃及楼兰。”
两人先前虽是牛头不对马嘴在交流,但最终态度却稀里糊涂殊途同归到一条道上了,不知算不算侥幸。
‘劫后余生’的松缓、尴尬甚至失落,在卫璩脑中打着转儿,‘防备’则趁机悄然入|侵,张牙舞爪占据上风,不动声色把为情所困少年郎重新伪装成了云淡风轻,心藏思虑的卫小将军。
——他身份敏感,突至楼兰一事难免惹人疑心,但也仅仅是存疑罢了。他自认从布局到行事,并未泄露任何蛛丝马迹。
“小王女,不知我在何处露了破绽?”
卫璩这一问,相当于变相承认了自己确如雅涞所言,此番来到楼兰,绝非偶然,而是另有目的。
小姑娘机敏又坦诚,事到如今,他若把人当小傻子看待,找些借口粉饰已经被点破的事,只会徒惹双方尴尬。
雅涞很满意卫璩的态度,背着小手围绕卫璩转了一圈儿,煞有介事点评道,“你平日总在演戏,自然挑不出任何破绽。可你的朋友,商队那位袁头儿,他远不及你。”
“从白龙堆到楼兰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对‘卫小将军’好奇。虽畏惧贵贱之别,不敢轻易上前与你搭话,但偷觑你是常事。唯独袁头儿,他对你几乎到了目不斜视的地步,但又并非藐视或淡然,毫无由来的疏离显得十分刻意。特地独行太过,譬如唱穿帮的戏,任何一处蹩脚,都会引人侧目。”
侧目次数多了,难免不发现端倪。
她本就是个敏锐机智的小姑娘。
卫璩了然颔首,忽然抓住一个怪异的话茬,“你方才说,我总在演戏?”
“呃……”雅涞面露讪讪,暗自咂舌,她竟一不留神把心里话溜出来了,连忙找补,“没有没有,我嘴瓢了!只是上次你到‘一捧月’给我解惑时,我发现你和平日不太一样。”
提起那个矮窗前,瓷盆倒映明月,琉璃球惊皱清水,荡起圈圈涟漪的夜晚,卫璩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自在追问,“何处不一样?”
“平日你是处处肖似其父卫侯的‘卫小将军’,温润也矜贵,如巍峨山雪,高不可攀。”雅涞不确定道,“那夜你……你也许是你‘自己’。”
雅涞说完,意识到自己语意模糊,卫璩可能听不懂,便又加了一句,“那夜你我无意相视开怀大笑时,你眼中有火,引得我心跳飞快,像在当阳天横穿了整座城。一直到临睡前,才缓过来。”
少年胸膛里藏了燃烧的血,任它千重山雪也掩盖不住炽热。
水与火不相容,滚烫的热与极致的冷,天生亦是相悖的。
卫璩身上同时兼并了两者的特性,只有一种可能。
真真假假装得太久,以假乱了真——然而最初的真,又不甘心就此消退,只得蛰伏在少年骨血中,偶得契机,挣脱束缚,再见天日。
卫璩再次沉默望向雅,他仍在笑,只是目光更深邃。
十年前雍都那场声势浩大的清洗,鲜血自宫禁漫至雍都,母亲以生命使他领悟,出身带来的巨大荣耀,迟早会变成拦路大山与禁锢囚环。
他誓要打破命运强加的枷锁。
这些年,他只顾一心前行,他的双眼,从来只落远方,而非脚下。
他不用看见自己的模样,他只需要清楚伪装成何种面目能帮助自己走得更顺畅。
卫侯强加给他的‘体弱无能’‘将门犬子’形象,虽名头难听,但对当下的他来说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高高在上的人,不会屈尊绛贵去防备一条不成气候的‘病犬’。
十年之于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来说,占据生命大半,算得上久远了,久到卫璩已然忘记‘自己’,也平静接受了这段被选择后的‘遗忘’。
如今猝不及防面对雅涞的剖析,他并未感到冒犯或震怒,只觉意外乃至怅然。
少女未经世事浸染,琉璃水镜作心窍,能清白分明倒影出每个路过她的人。
他途经她,她映照他。
说到底,不过‘机缘’二字。
“小王女。”卫璩收敛情绪,第一次对雅涞提出意见,“男女有别,以后不要再像方才那样讲话。”
“我说错什么了?”雅涞迷茫眨眼,不懂卫璩突如其来的严肃,认真又懵懂道,“可我说的是实话啊,那夜的你确实给我很奇异的感觉。不过,今日再见你,那种感觉好像又消失了。”
“……”卫璩一颗心随小姑娘的话起起落落。
雅涞偷瞥面带肃然的委屈,总觉得今日这一趟不太得劲,两人气氛古怪得紧。
“好啦,正事已经说完了,我们别在这里晒太阳了。”雅涞有意缓和气氛,率先迈出步子,“小将军,你上次告诉我南越辽阔沧海,今天换我带你去见见大漠地下暗河吧,就在往西半公里处。我们等会儿还可以顺着暗河绕回楼兰去,比走沙漠凉快多了。”
-
地下暗河的流水多半来自高山雪山、雨水与地下水,是凶险大漠施舍世间微弱的仁慈。
卫璩弯腰随雅涞钻入一处勉强能通人的逼仄溶洞,只觉浑身一凉,入目便见宽约十尺的暗河在溶岩沟壑中静寂流淌。
“真舒服!”雅涞年纪小,忘性大,一见暗河,便高高兴兴跑过去,往河边一蹲,双手浸入清凉的水中,故意搅弄得河水稀里哗啦作响。
卫璩蹲在距她三步开外洗去汗意,忽然觉察到戏水的动静停了,不由侧眸,见小姑娘一手提裙角,一手在河岸边捡什么东西。
“这是……种子?”暗河内不见天日,只有溶洞口透进来那几许微弱亮光,卫璩看不分明。
“是胡桐树的种子,不知是谁把它们带到这里来的,竟然有发芽的迹象了。”雅涞欣喜道,“不过这里矮小狭窄又阴湿,不适合胡桐生长,得给它们换个地方。小将军,你先帮我拿一下。”
卫璩接过那几粒冒了翠色的胡桐树种子,见雅涞全神贯注,似有意沿着河岸一路搜寻过去,遂叮嘱道,“注意脚下,别滑到河里去了。”
“我知道。”雅涞同样不放心卫璩,“小将军你也注意一点,别压着它们了。难得一见胡桐种子会发芽,外面的胡桐树苗都是从老树根上长出来的。”
“好。”卫璩调整了一下拿种子的手势。
两人慢悠悠沿着河岸边走边找发芽的种子,大约到了暗河中部,两头不见光,四下一片混黑。
身上没带火折子的两人,只勉强看得清路,更别提找什么发芽的种子了。
“你跟紧我。”雅涞懊恼离开河岸,打算在前面给卫璩引路。她来过暗河的次数多,就算不用火折子也能顺利前行。
卫璩习武,目力比雅涞想象得要好一些,他隐约看见前方河岸狭窄,淤泥湿沙,连落脚处都不分明,说不定得蹚水而行,不由皱眉阻止准备直接踩进去的雅涞,“我听见后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们在此处稍候片刻,可借光与他们同行。”
“哪里有人,我怎么没听见。”雅涞凝神侧耳,仔细听他们刚走过那方向的动静。她毕竟只是个普通小姑娘,耳力一般,直到几道男人交谈声清晰传来,她愣了愣,忽然猛拉卫璩一把,用气音催促道,“我们躲一下。”
为何要躲?又如何躲?
这种地方,可不像能藏人的。
卫璩察觉到雅涞作势要拉他一同悄悄潜入水中,脚下一顿,连忙反手把人拽住。犹豫一瞬,大掌握上雅涞的纤腰,一跃跳过暗河。
然后又是几个起跃,猫儿一般灵巧,悄无声息稳落在河岸对面高处,一块湿滑的溶岩壁凹陷中。
突然起飞的雅涞惊得险些叫出声,好在卫璩早有先见之明,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两人几乎是以紧拥的姿势贴挤在一处的,脸对脸,眼对眼,面面相觑。不知是谁的呼吸着了火,烘得逼仄的岩壁凹陷滚烫。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异样感觉涌上心头,雅涞蓦然乱了心跳。
她的反应自然瞒不过卫璩,卫璩喉结一滚。
黑暗中,两道心跳你追我赶,急促得像在比赛。
一行五名平民打扮的青壮男子手持火把行来,算是暂缓了两人微妙的尴尬。
领头那名男子十分谨慎,用火把照照河岸,沉声提醒后面几人,“此处湿泥重,这两排脚印越发清晰。我猜,八成有两人走在我们前面不远。都不许再乱侃了,若是稀里糊涂漏了消息到楼兰,打草惊蛇,耽误王的大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几人都很上道,压低嗓音应答,“是!”
然后,便传来几人蹚水以及鞋底踩在淤泥上的‘嗒唧’声,渐行渐远。
熔岩上,雅涞被卫璩挡着,无法探头去看那几人的相貌,但几人交谈的声音语调她听得真切。
西域三十六国,言语大体是互通的。但毕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国的口音腔调,还是能辨出区别的。
雅涞小脸一白,呼吸不复滚烫,反倒透着一股难言的滞重僵硬。
确定那几人走远后,雅涞被卫璩揽着跳下来,顾不上害羞方才的亲密;顾不上探究那股淡下去又涌上来的异样心动;也顾不上好奇卫璩突然展现出来的武艺,便疾风火燎要原路尽快返回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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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疾行至楼兰城,直奔王宫。
路过一处白垩佛塔时,却被人唤住。
“走这般急,又惹祸了?”二王子长亭依旧是一袭广袖僧袍,与一高眉深目,眼珠幽蓝的年轻外邦僧人相携立街边佛塔二层上,居高临下戏谑问话雅涞。
“二哥,我有事找你!”雅涞一见长亭,立时想起他前几日才从焉耆国回来,连忙三两步窜上去,把人揪住,期间还不忘分神与那位年轻外邦僧人打招呼。
“昙陀大师,几日不见,您又长头发啦。所以今日您还是先整修仪容罢,等明日我二哥再来找您学偈颂。”
本想以‘跟随昙陀大师学佛不宜中途阻断为借口’,拒绝被雅涞拽走的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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