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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还让你去上班呢?”
“那就去吧。”连老爷子也蠢蠢欲动,儿媳每个月挣三四十块,可比在家强多了。
林凤音怕廖家事变,也没否认,“明天先去问问到底啥情况。”夜里不住祈祷,可千万别是遇到阻碍不来了啊,他们要不来,廖萍萍怎么办?七娃那怯生生的小眼神,廖萍萍颤巍巍的大肚子,满身的青紫,总是挥之不去。
第二天天没亮,她迫不及待要出门。谁知鸭蛋站门口,闭着眼提溜着小.鸟.儿,对准粪桶就滋。
听着声,林凤音忍了忍,暂时按下没说他,毕竟跟以前院里是块地就随便尿比起来……要要好多了。天还黑着,他不敢去后面的厕所,好像所有孩子在七.八岁这个半懂不懂的年纪都怕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他是,妞妞也是。
“妈等我。”鸭蛋见她要走,迅速套上裤子。
“我去办正事,你在家好好写作业。”
鸭蛋嘟着张肉乎乎的嘴,不说话。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脸也没洗,就成她的小尾巴。
山路陡峭,夜里又下过层薄薄的雪,湿.滑不已,母子俩一路磕磕碰碰,鞋袜裤腿湿透。但鸭蛋却仿佛异常的兴奋,边走边大声唱歌。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嚎完一首,换首新的,还越嚎越大声:“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爱祖国,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
林凤音要被他烦死了,“你有红领巾不?”
正气凛然的歌声戛然而止。村小学的少先队员是按学习成绩来当的,他的成绩估计到六年级也不一定轮得着。
“瞧吧,让你在家暖乎乎的写作业不干,偏要跟我来,受罪了吧?”
鸭蛋低着头,小声嘟囔了句啥。
林凤音没听清,回头问:“说啥呢?”
鸭蛋不出声,半晌忽然不情不愿道:“天黑你多怕啊。”
林凤音一愣,忽然眼眶微酸,脚下速度愈发快了。
来到乡里,邮政所同志刚上班,还没人排队,林凤音拨通熟记于心的王家号码,响了三声被接起:“喂?”
“阿姨,我是小林。”
不待她说明来意,王老太太笑起来:“就是我打的,想请你帮个忙。”
原来,她那天出去打牌说起保姆带着小珍珠米来看他们,被人惦记总是好事,她洋洋得意在小区里宣扬了半个月。正巧昨天有人问她能不能让小林帮忙买点,大家在粮食局工作,知道这种米在清朝可是上贡给皇亲国戚的,现在拿着钱都买不到。
“小林你放心,这忙不是白帮,好几个老姐妹都要呢,说要每斤给你五毛钱,甭论你拿多少的价,低于五毛你自个儿留着,要超过她们给补上。”
林凤音迅速的在心里算了把账,现在是1991年1月,普通大米两毛钱一斤,小珍珠能卖两毛五甚至三毛,如果每斤赚两毛钱的话,十斤两块,一百斤就是二十块……跟保姆工资是没法比,但不用背井离乡。
心动是一回事,但——“五毛怕是成问题,阿姨您也知道,小珍珠产量小,每年供不应求,年底正是……”
“那六毛怎么样?”老太太急哄哄找她,对价格什么的倒是不大在意。
更何况,粮食局退休老干部,工资高着呢!
林凤音咬咬牙,“六毛应该可以,但我们村到市区路途遥远,人背马驮也辛苦,要不您看……”
“那六毛五怎么样?年底了老姐妹们都馋你送我这几斤,我又舍不得便宜她们。”
话已至此,林凤音自然是“不大情愿但看在您老面子上不得不答应”,对方不止没生气,反而高兴得捡到大便宜似的。“没事儿,到时来回车费我们帮你报销,尽量越快越好。”
林凤音捂嘴笑。市面上是难买,但羊头村还有,光她知道的好几家都还没卖呢,打算留到年后,到时价格会更高……但那也只是三毛一斤,一旦她开到三毛以上,谁还不卖给她?
想不到自己送几斤米出去,还能挣点年货钱回来,林凤音笑得见牙不见眼。
可怜她的腿部挂件,踮着脚尖竖着耳朵想听电话里说的啥,怎么也听不着,急得抓耳挠腮。眼看着妈妈越说越高兴,莫非是要回去上班了?
鸭蛋的小拳头紧紧握在一起,他不要妈妈挣工资,反正挣来也是进了姑姑口袋,他只要妈妈在家,睡前能看见妈妈,醒来能吃到妈妈做的早饭。
林凤音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说完正事儿,试探着问这段日子有没有找她的电话,得到否定答案后,她又松了口气。
没电话,就是好消息,只消稍安勿躁。
走了几步,回头见儿子没跟上,林凤音奇怪:“怎么了?”
鸭蛋不怎么开心。林凤音正忙着计划买米的事儿,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也没舍得买啥,就一整段龙骨,熬锅高汤,够他们吃三四天了。
回到家,老两口破天荒的居然也在家,眼巴巴看着她,“你东家怎么说?”
为了断他们的念想,林凤音斩钉截铁胡诌:“人家早找到新保姆了,打电话是让我帮忙买米,以后都没关系了。”
“啊?!这么快?”
“这些城里人,你辛辛苦苦伺候他们八年,居然一点旧情也不念!”
林凤音可不敢苟同,王家待她是真不错。
于是,原本红着眼的小崽子忽然破涕为笑,爷爷奶奶说的真有道理,那么不好的一家人,妈妈当然是不能再去的咯!
吃过晚饭,林凤音裹上厚棉衣,打着亮银色铝皮手电筒出门,鸭蛋忙扔下玩的跟去做小尾巴。
有个小男子汉保护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咚咚咚!”
村里的狗吠起来,整个黑灯瞎火的村子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动不动。
林凤音不停搓着手掌,搓热乎了放鸭蛋脸上,揉揉他渐渐长肉的脸蛋。
“谁呀?”
“东荣媳妇,是我。”
木门“咯吱”一声开了,“哎呀,嫂子赶紧进屋,外头冷,”
向东荣是鸭蛋某个未出服的堂叔,他主动喊了声“叔”“婶”窜进堂屋。只见屋里正中央点着一盏煤油灯,发出暖黄色的光,旁边是个通红的火盆,围坐了一圈人。
都是村里年轻媳妇儿,这段日子常在一起的,林凤音笑道:“哎呀,原来正开会呢?”
“嫂子来得可好,我们正说起你呢。”她跟向东阳结婚的时候,向东阳已经快三十岁了,很多叫她“嫂子”的人其实年纪都比她大。
“说我啥?”
“我们说嫂子那天的棉袄子好看,也不知道是哪买的,过年了咱们也去买一身。”
大家嘻嘻哈哈,就着衣服的话题聊开,难免要聊到一年收入,几乎毫无例外的,都在叫穷叫苦。倒不是装的,羊头村交通不便,气候高寒,不比其他村子,种点儿蔬菜瓜果也能补贴下。
“都指着小珍珠能争气些,不然都没钱过年了。”
林凤音顺着话头问现在卖多钱一斤。
“昨天王大头问我还有没,两毛八,我可去他妈的,劣米都卖到一毛八了!”
“现在做生意的心黑得很,咱有也不能卖,留到过开春年再说。”王大头是隔壁村的,农闲时到处卖老鼠药蟑.螂药,顺便干点儿低买高卖的营生。但他手里也没本金,一般都是先赊着,等东西卖出去后十天半月的才把钱结给村民。
“呸!投机倒把!”
林凤音满头黑线,羊头村的人,思想还停留在六七十年代,不知道外面世界,什么工人什么贫下中农都比不上做生意的。以前常听王大军念叨,那些下海的同事都赚得盆满钵满,成了先富起来的一批。
随着这批人的资本积累,以后只会越来越富,而穷的,乘了改革开放的风可能会好一点儿,但跟人的差距却越来越大。
穷则思变。
林凤音跟她们解释外头变化,供销社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各类“票”的消失使得商品流通越来越顺遂,只要有钱啥都能买到……苦口婆心,大家似懂非懂。
整个羊头村没有电视电话广播,闭塞到有时候林凤音会产生错觉,自己是不是穿回了古代。
她一拍大腿,放弃科普:“这样吧,你们等着买年货的钱,不如把小珍珠卖给我,我给你们钱。”
众人眼睛一亮,“多钱一斤?”
以林凤音两辈子的阅历,自然是要把皮球抛出去:“你们要多少?我也没买过,没啥经验。”
几个女人对视一眼,向东荣家的伸出三根手指。
另一个急着要钱过年的接口:“如果能立马拿到钱,二毛九也行。”
其他人神色也有松动。
林凤音心内大喜,但脸上还得为难一下,说要先看米才能定。大家迫不及待带她上门,米粒圆润,无霉无虫,基本每家都还有五六百斤,加一起少说也是两吨。
两吨米能赚多少?人老成精的林凤音自然是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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