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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怀中的鹦鹉是不是左会长的“大将军”,很好验证,沈壁记得那晚,自己的子弹谢中了“大将军”的左翅。

沈壁伸手。

沈瓒安抚地顺了顺谢瑶的背,将她递了过去,“瑶瑶别怕,他是爸爸哦,不会伤害你的。”

他是你爸,可不是我爸,谢瑶扭头瞪了沈瓒一眼,趴在沈壁手里,乖乖地任他打量。

沈壁扯着谢瑶的翅膀尖,打开她的左翅,一道愈合的浅白痕迹映入眼帘,嗬!还真是左会长遍寻不着的“大将军”。

想到易安昨日传回的消息,左会长从m国人那里购买的西药,将于半月后抵达南码头,沈壁眉眼轻扬,唇角翘了翘。

沈壁是尾巴带着过来的,这边父子俩说着话,那边狗蛋将沈瓒的竹篮递给他,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尾巴明白他在笑什么?不过那又怎么样,就像他娘说的,姑父没有按照约定来接表弟,家里难的断粮断顿,他们家也没将人赶出去,天天给吃给喝的,这么大的孩子让帮忙挖点野菜又怎么了。

至于说没吃饱,饿瘦了,那就更不是事了。沈瓒瘦,他们家谁又胖了,不都跟他一样,个个饿得面黄饥瘦,破烂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风一吹透心凉。

“走吧,回去跟你舅妈告个别。”沈壁将手里的鹦鹉丢给儿子。

“等会儿,咱就回家吗?”沈瓒抱着谢瑶亦步亦趋地跟在沈壁身后。

沈壁似笑非笑地轻瞟了儿子一眼:“怎么,不想走?”

“不是,我想跟阿婆道声别。”沈瓒解释道,“阿婆住在棚户区的西街上,这段日子,她没少照顾我和瑶瑶。哦,对了,还有狗蛋哥。”

“狗蛋哥,”沈瓒招手,跟沈壁介绍道,“我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是阿婆寻了狗蛋哥背我去看的医生,送回的家。”

“打得头破血流!”沈壁停下脚步,一手扣住儿子的后脑,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仔细地检查了遍头部。除了额上留下的一道粉色痕迹,其他倒是没看出什么,“头晕头疼吗?身上呢,可有伤到?”

“身上没事。刚开始那几天头晕,还恶心,现在好了。”

沈壁沉了脸色,“怎么回事?说清楚。”

“……他们想要抓了瑶瑶烤肉吃,我不让。阻止的过程中,我一不小心将黑牛的裤子拽烂了?他恼了,所以……就狠狠地打了我。不过,”沈瓒邀功地捧着谢瑶对沈壁举了举,“瑶瑶已经帮我报仇了。”

沈壁知道,别看棚户区穷,家家户户像舅兄家只有两个孩子的极少,基本上是一生一窝,少说也有五六个。这么多孩子,想要一人有条裤子穿,实属不易,对方因此暴起,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他不该对着儿子的头打,万一……

想着,沈壁后怕地抚了抚儿子的头,伸手玩味地点了点谢瑶,“怎么报的仇?够本吗?”

谢瑶冲他抬了抬爪。

“呵呵,用爪子啊?”沈壁摸了摸谢瑶锋利的爪子,漫不经心道,“抓得严重吗?”

沈瓒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听说血肉翻飞,还发炎了。”

发炎!沈壁眉头一凝,被动物抓了得打破伤风,不然很容易引发并发症,“抓在哪了?人现在如何?”

“背部。”狗蛋在旁接话道,“我昨天从他家门口经过,见他在院里跟着他爹编竹筐,应该没事。”

“哦,”沈壁拍了拍狗蛋的肩,“那等会儿,麻烦你领我们过去看看。”

“好。”

“尾巴,”沈壁转头看向侄子,“小瓒被人打时,你在哪呢?”

尾巴垂着头,不敢与沈壁对视,右脚下意识地来回搓了搓地上的泥,嗫嚅道:“我在东边的小树林里跟胖墩一起打柴,不知道小瓒被人……”

“知道后呢?你们家是怎么处理的?”

“……”尾巴心头一凛,全然没了刚才在狗蛋面前的自得,“我娘去黑牛家找他爹娘要赔偿,黑牛伤得比小瓒还重,他们家不愿给……”

“嗤~”沈壁冷哼了声,“给小瓒看伤的医生是哪一位?医药费可付清了?”

尾巴:“……”

沈壁看向狗蛋。

狗蛋:“棚户区就一位姓杜的医生,他什么药都缺,见了小瓒,给了把晒干的止血草,没要钱。”

“我先是被黑牛打晕了,晚上又高烧不下,整个人都烧迷糊了……”沈瓒想起连日来与谢瑶相依为命的日子,红了眼圈,他吸了吸鼻子,“隐约听到瑶瑶帮我要吃的,后来表姐端了粥,给熬了碗姜汤。”

沈壁怜惜地揉了揉儿子的头,掏出一颗奶糖剥开,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儿子,一半塞进了鹦鹉的嘴里。

“爸爸,”沈瓒含着糖,一手抱着谢瑶,一手拽住沈壁的西装下摆,“要不是有常伯伯给的退烧药和药膏,这会儿你都不一定能见到我。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沈壁对准儿子的额头,抬手给了个钢崩,“胡说!小小年纪什么死不死的。常伯伯是谁?”

沈瓒将他们去城东卖鸟,以及他与常掌柜的交易说了一遍。

尾巴听得怒起,他又被表弟耍了,根本就没有后面的四块大洋。若是表弟没有受伤生病,这四块大洋还能跟姑父要,现在……别说四块大洋了,家里姑父带来的礼物,能不能留得住,还得另说呢。

“尾巴,回家给你娘说一声,我带小瓒去这几户人家走一趟,谢谢人家这半月来对小瓒的照顾,让她不用等我们用饭了。”

尾巴喃喃地点点头,深深地瞪了沈瓒一眼,拎着竹篮穿过城门,往家跑去。

沈壁望着尾巴远去的背影,冷意从眼里一晃而过,“阿婆、杜医生,还有黑牛家的情况如何?”

这个狗蛋比较清楚,将三家的情况一一讲了个遍。

沈壁心中有了底,由狗蛋陪着进了城,寻了一家离得近的粮店,分别称了两份十斤和两份三斤的黑面,完了又去杂货铺,买了两包红糖。

“狗蛋,这十斤黑面给你。”沈壁没带粮袋,直接在粮店里买了四个小号的布口袋,“你家在哪?我跟你父母当面道声谢,谢谢他们教导出了个见义勇为的好儿子。”

“我父母……早死了。”

沈壁一愣,“抱歉。”方才听儿子说,小伙子跟他们一起在阿婆家吃饭,他只当狗蛋家孩子多,他在家不受宠,惯来吃不饱,寻了东西在外垫垫,没想到……

狗蛋摇了摇头,“粮食一块给阿婆吧,我现在都在她那儿吃饭。”

“行。”

几人先去了阿婆家,连着狗蛋的那一份,沈瓒给了阿婆二十斤黑面,一包红糖。然后,由狗蛋领着去了黑牛家。

黑牛的父亲是个竹匠,一家人全靠他的手艺吃饭,不大的院子里除了两位大人,大大小小地聚集了六七个孩子在旁边打下手。再加上到处堆积的竹子,和剥开的竹片,以及编好的成品半成品,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见沈壁带着孩子上门,两口子只当是来找茬的,当父亲的二话不说,拎起黑牛一脚将其踹趴在地,就地捡了块竹片劈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直抽得黑牛嗷嗷直叫,好在这个季节大家都还穿着夹袄。

谢瑶和沈瓒吓了一跳,不忍直视,齐齐别开了脸。

狗蛋倒是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

沈壁一怔,忙放下东西上前阻止,“别!大哥,我过来不是找麻烦的。我是听说,小儿养的鹦鹉将孩子抓得不轻,过来看看。”

说实话,黑牛家但凡请得起医生,今个儿,沈壁都不会来这一趟。

就是因为知道黑牛家穷,买不起药,身上的伤全靠自我修复,而棚户区的环境卫生,又极易让伤口在愈合中引发什么并发症。

怕孩子为此丢了性命,他才不得不来。

“真不要我们家赔钱?”黑牛妈惊疑道。

沈壁摇头失笑,不是他看不起眼前这对夫妻,而是他了解物价。一个竹筐,加上前期的准备工作,没有几天编不好,编好后挑着叫卖,一只大概能得几块钱,随着物价的上涨,几块钱买不了一把黑面。

搭眼一扫满院的七八个孩子,这个家别说有余钱了,但看孩子破衣烂衫面黄饥瘦的模样,只怕连糊口都难。

赔!他能要这对夫妻赔什么?

哦,他家竹筐、竹篓、竹篮不少,问题是一只竹制品能用上几年,他既不缺,也不喜欢往家里顿积东西,要它们干嘛。

再说,儿子不是没事吗。

沈壁松开黑牛的父亲,将少年扶起,“解开衣服,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黑牛迟疑了下,解开夹袄的扣子,脱下,背过身,露出了背上两道结痂一道化脓的伤口。

沈壁走到他家厨房门口,拿葫芦瓢从水缸里舀水洗了洗手,过来轻轻按压了下,有脓血冒出,伤口很深,看得他不由回头瞅了眼谢瑶的爪子,面露沉思。

谢瑶吓得爪子一缩,将头埋进了沈瓒怀里。

“咳咳……”黑牛连声轻咳,面色潮红。

手背贴在黑牛额上,沈壁感受了□□温,“有些发热,多久了?”

“段段续续十几天了。”黑牛妈担心道,“姜汤也喝了,火罐也拔了,就是不见好。”

沈壁:“衣服穿上,跟我去杜医生哪,让他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将里面的脓血挤出。”伤口明显已经感染,再耽误下去就危险了。

黑牛默默地穿上衣服,沈壁的目光扫过他夹袄领上和袖口黑亮的油光,轻叹了声。

面对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样的伤势,他庆幸,半月来,还好黑牛韧性十足,没有倒下不起。不然,儿子小小年纪便要背着条人命,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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