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番外：四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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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山各个坊口的三等婢子起得都很早,宣宁抵达鹤廊时，前不见人后不见影，只有洒扫下人与跟她穿着一样服饰的三等婢子在穿梭。

宣宁找到自己打理的区域,她仔细检查着这些灵植盆栽的长势。

稍有枯黄些的叶子她都会提前拔下来,确保呈现在往来路人眼中的盆栽，都是经过精心打理过的成品。

总计九处灵植盆栽，这些盆栽放在市面上，听闻至少也得要数千中品灵石一盆，还有更贵的。

比起被批评打理得不好，三等婢女其实更惧怕把昂贵的盆栽养死，若被查出非虫蛀,这些盆栽的钱都需婢子赔偿。

似宣宁这般见叶片稍有泛黄就扯下,在其它三等婢子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若真这般打理,一天扯下几片，怕过不了几天一盆茂盛盆栽就会秃下来。

宣宁搞定完泛黄的叶子，她又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小剪刀,对着盆栽的枝头开始修剪。

她下手狠，修出来的效果也颇为喜人。

在宣宁忙碌期间，往来丹坊的府内人士逐渐多起来,有的独身前来，行色匆匆，有的三两同行，笑语盈盈。

“此次除蓬明岛的岛主前来,还有几个旁岛的亲信，你们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已经妥当九成，还差的那一成,得靠妹妹你们配合一二了，我这一回挑了这么大个梁头，委实愁人。”

“姐姐尽管放心，这两天我会让她们再抓紧抓紧的。”

两个金丹期的女修边说边走。

宣宁就站在约几十米外的盆栽旁，她耳力好，将两人的交流听得清清楚楚。

这条鹤廊上，但凡交流的内容，大部分都跟此次聚宴有关，少部分是各个坊口的闲杂事宜。

不过上午，宣宁已经将自己九处灵植盆栽全部打理完毕，她在鹤廊这一片区域穿梭的时候，发现这附近有条僻静的山溪，需要穿过一片无路的绿竹林才能寻到。

灵植坊的管事并未说过手上活计干完该做些什么，宣宁原打算在丹房附近听点丹道知识，结果她一个上午都没见着一名丹师，更别论丹道知识的讨论。

既然鹤廊无所收获，宣宁打算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自己摸索灵力的施展。

宣宁穿过绿竹林抵达山溪处，这个位置处于高地，两侧环山，草木葱郁，向下俯视还能看见一大片建筑，那里应当是其它坊口。

这潺潺的清澈山溪被引至下方建筑，宣宁没有靠近溪流，她席地坐在绿竹林旁，操控体内灵力进行练习。

在宣宁专注于灵力的操控时，山溪附近的山体上方，悄然矗立一位衣着雍容华贵、气质清冷的女子。

季霜立于山头，俯视着绿竹林旁的宣宁，她脸庞神色淡然，叫人辨不出内心所想。

宣宁灵识堪堪筑基期强度，但她的直觉很敏锐，随着体内的灵力运转一周天，她下意识抬眸打量附近，视线却不经意与季霜对上。

宣宁眼底闪过惊讶与尴尬，第一天偷懒就被抓个正着，她简直佩服自己这个运气。

被发现后，季霜身形一闪，立于山溪附近，她目光落在宣宁脸上，淡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颐晚。”宣宁老实回答。

她感应不出眼前女子的修为，但从其言行举止的气度来看，修为与地位必然不低。

既然被抓个正着，宣宁也没有试图蒙混过关，活计干完偷点懒，不管怎么讲都算不得大事。

“你真正的名字。”季霜强调。

宣宁抬眸看着她，有些错愕地眨了下眼，真正名字？

宣宁敏锐从季霜的话语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她迟疑几息后回答：“宣宁。”

“……宣宁。”

季霜眸子微垂，轻声呢喃。

她说出这两个字时，宣宁发觉季霜的语气极为复杂，蕴含着许多混杂的情感。

若要形容，大抵是惋惜与遗憾。

“姐姐……认识我？”

宣宁不知晓季霜的身份，但她直觉眼前的女子，应当与杀神有所关联。

不然她不会询问宣宁的真实名字，之后的情绪也不该如此强烈复杂。

“姐姐？”

季霜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小近千岁的小姑娘，她对这个称呼有些微妙。

“你可以唤我季夫人。”

虽然姐姐听起来不错，但季霜可不想再承受一遍某人的怒火。

季夫人？

听起来地位更高了。

宣宁在心里嘀咕，她乖巧点头，“是，夫人。”

“你是我一位晚辈托付的，说是让你在府上先适应适应。”季霜没有绕弯子，她直白道：“你应当不记得以往的事了吧。”

宣宁摇头道，“记不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季霜追问。

“嗯。”宣宁颔首，她还在耿耿于怀之前季霜对她名字的反应，“夫人认识未失忆前的我吗？”

“我只是对你略有耳闻。”季霜没有隐瞒，但她回答得也比较含糊：“你在丹道与剑道上的造诣很高。”

宣宁原本对季霜便有七成信任，眼下听她这番评价，信任又增添一成。

“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你之前的天资很出众，做这些杂事，浪费了。”季霜抛出橄榄枝。

宣宁一听能接触到更高层次的知识与内容，她立即点头答应。

季霜没有在山溪处久留，她只道芝叶会处理接下来的事宜，同时让宣宁回去等消息，便缩地成寸眨眼离去。

宣宁果断撂下手上的活，跑回住所激动等待。

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芝叶果然前来，看着坐在院子石凳上的宣宁，她脸色缓和地把一个储物袋递给她。

“这里面是一些常用品，往后你就在内宅里当差，把这身衣物换换就跟我走吧。”芝叶温声交代。

“内宅当差还能出来吗？”

宣宁收起储物袋，想到院子里的四个小伙伴，她这三天多亏她们的照应。

“托你的福气，她们四人从明日起就是二等婢子了，只要夫人没什么不允的，你自然可以出来。”

芝叶像是知道宣宁心中所想，她把景园春色四人受她照拂，从而破格提升的好事告知道。

“谢谢姐姐。”

宣宁神色一松，礼貌向芝叶道谢。

宣宁拿着储物袋回屋换上一套精致的水绿衣裙，顺便留下一封调往别处的告别信压在石桌上，方便景园春色四人回来能知晓她去了哪。

内宅与客山的灵气浓郁程度压根就不在一个级别上，在芝叶的安排下，宣宁在内宅居然还有一个独栋的院子！

“你先歇息着，明日早起跟我去夫人身边听候差遣。”芝叶对宣宁温声交代道。

“好。”

宣宁立即点头，随着芝叶离开，她回到房间里灵识探入储物袋，里面除几套衣物外，还有数份玉简。

宣宁本以为会是一些基本常识，结果看到丹道初解，甚至剑道基础，她眨了眨眼，又眨了下眼。

啊啊啊啊——

这肯定是季夫人安排的，她也太好了吧！

宣宁没想到自己计划在数年之后弄到的东西，此刻竟不费吹灰之力落到她手中。

这直接省去宣宁好几年的时间成本啊！

而且季夫人既然知晓她之前的实力，宣宁实力猛涨，也完全可以很好地解释过来，而不会被人怀疑到神秘纹路上。

这个晚上宣宁通宵在看丹道初解，后半夜她甚至拿出丹炉炼了一炉筑基期的丹药，不过手感有点生，这批丹药才刚踏入一品。

“……看来还得多练练才行，修为也要抓紧提升上去。”

宣宁察觉天色渐亮，她心情愉快地收起丹炉，躺在床上略作休息。

约莫半刻钟，芝叶前来宣宁院子叫她，察觉到自己房门的禁制被触动，宣宁瞬间惊醒。

“来了来了。”

发现屋外等待的是芝叶后，宣宁熟练地掐一个小法术清理自己身上沾染的微尘，而后精神抖擞地开门。

“精神不错，走吧。”芝叶将宣宁上下打量一遍，淡笑着招呼她跟上。

“嗯。”

宣宁颔首。

“在内宅里，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算上我，共计有六人。”芝叶在路上给宣宁介绍另外五人，她们都是金丹期的实力。

算上芝叶，虽然都是听命行事，但六人的职能各不相同。

季霜所住的地方是一整片屋阁楼庭，宣宁本以为自己住的独栋小院已经很不错，在看到季霜的住所后，深刻认识到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芝叶带着宣宁过来时，另外五人已经听候在寝居外。

“夫人让她进去。”芝兰目光落在宣宁身上说，她眼底带着探究之色。

“去吧。”

芝叶看着宣宁，温声道。

宣宁也没有废话，她走进偌大的寝居里，季霜穿着白色亵衣，披散着一头乌黑秀发，正坐在梳妆台前。

“你会梳妆吗？”

季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

屋子里没有旁人，宣宁知晓这必然是在问自己，她面露为难：“……简单的梳理，应该没问题。”

“嗯，过来学。”季霜直白说。

得益于之前季霜的坦言与昨晚丹道初解的人情，宣宁对她好感度很高。

此刻听她指挥也没什么逆反之意，宣宁应了声乖乖走近。

“先梳顺。”季霜拿起一把灵木梳递给身后的宣宁，淡声说。

“嗯。”

宣宁拿着这把灵木梳，认真地梳理季霜这头乌黑柔顺的秀发。

感受着秀发与梳子的触碰，季霜眸子轻合，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着宣宁将她秀发全部梳理一遍后，季霜睁开眸子，虽未说话，但眉眼间可见满意之色。

“为我带冠。”季霜指着梳妆台上的一顶翡玉冠说。

宣宁有些愕然。

修真界里冠类装饰，往往是男子佩戴，女子常用的是朱钗。

“……玉冠，我没戴过。”宣宁有些为难道，这个她是真没学过。

“芝兰，进来教她。”

季霜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屋外伺候的六人听到，芝兰也有些惊讶夫人怎么突然兴起想戴冠饰。

随着芝兰靠近梳妆台，她本想触碰，却被季霜喊住，“你在一旁指导便可。”

“是。”

芝兰收回手，恭敬应下。

在芝兰的讲解与指挥下，宣宁逐渐了解冠饰的种类以及部件。

只不过由于新手上路，宣宁又不曾伺候过人，在佩戴时，还是颇受阻碍。

芝兰在一旁看着宣宁把夫人的秀发散乱一遍又一遍，她心脏跟被一只手攥着似得，紧张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经过半刻钟的折腾。

在尝试第十次时，宣宁终于完好地把季霜一头秀发束在翡色玉冠里，这番男性饰品打扮，立即让季霜呈现几分飒然来。

随着梳理完毕，不光宣宁松气，就连一旁的芝兰起伏的胸脯，也终于平复下来。

“不错。”

季霜看着镜中的自己与宣宁眉眼间的放松，她夸了声又道：“替我更衣。”

比起束冠，更衣这事宣宁办得还行。

这一早上折腾将近半个时辰后，季霜终于可以出门，而宣宁也自然而然跟在她身边，来到内宅的勤务殿。

季霜作为管辖数百座岛屿的大岛主，每天的事情哪怕再轻松，也有将近几十件。

平日季霜都是清晨出没勤务殿，近日数位元婴下属等待许久才看到她过来。

季霜领着宣宁走近勤务殿里，她落坐在铺着兽皮的宽大座椅上，处理事务前，抛出一个玉简给宣宁淡声道：“打发下时间。”

宣宁看着手中精巧的玉简，越发觉得岛主简直就是个超级大好人。

宣宁视线张望勤务殿，默默挑一个置放着蒲团的角落，坐下后，灵识探入玉简中。

这份玉简同样是讲剑道。

虽然不如丹道那么让宣宁心痒痒，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学习，因过于专注，她很快便沉浸其中。

天色一晃，临近傍晚的时候，宣宁才因灵识疲倦，不得不退出玉简。

“看了几成？”

勤务殿里的那些元婴下属早就不见踪影，季霜手里端着一杯灵茶，芝叶在一旁伺候着，她望向清醒过来的宣宁问。

“呃，三成。”

宣宁其实全部看完了，但她真正看懂的，只有三成，剩下的七成还需要时间钻研。

“嗯，这个月已是中旬，月末我要考校玉简上的内容，你抓紧时间研读。”季霜将灵茶一饮而尽，起身道：“走吧，随我回去。”

考校玉简上的剑道内容？

宣宁默默收起手中玉简，连忙跟上季霜的背影。

天色入夜后，季霜要沐浴，也让宣宁跟着伺候。

虽说两人都是女子，但宣宁伺候之后，还是烫红了脸颊。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往后每天你的事务与今日大同小异。”

季霜趴在浴池的软榻上，仅披着薄绒毯，光滑的肌肤泛着莹莹光泽。

宣宁点头应下后，回到自己的独栋小院，脑袋埋在被子里许久才抬起。

跟在季霜身边伺候的活也不繁琐，甚至称得上简单，尤其是宣宁在勤务殿的时候，她全都在干自己的事。

季霜给她的剑道知识玉简，她已经看懂三成，不过考虑到月末才考校，宣宁大晚上都在炼丹。

理论知识可以等白天在勤务殿研究，实践的话，宣宁只有晚上才有时间。

一连三天。

宣宁每天的日常都大同小异。

早起去季霜的寝居帮她束发穿衣，上午勤务殿里钻研玉简，晚上伺候沐浴给她按摩，而后回到自己的小院继续炼丹。

第四日中午。

宣宁恰好看完剑道基础，她压下拿出青剑挥舞两下的想法，正平息活跃的大脑时，季霜在一旁说：“今日蓬明岛主会过来做客，你随我去客山。”

“好。”

宣宁下意识回答。

蓬明岛主下午抵达碎星岛，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儿子，一位模样俊逸、衣着华贵却不显得庸俗，眉宇间带着几分傲色的青年。

宣宁之前就听说蓬明岛主的儿子才貌双绝，不满百年已经修至元婴中期，有望在两百年内突破化神境，是北群岛这一片岛屿里的青年天才。

因聚宴晚上才开始，宣宁比那些翘楚以盼的一等婢女更早地见到这两位客人，在客山的天香苑。

“我与蓬明岛主谈些要事，小晚，你且带蓬明岛主之子四处逛逛。”季霜打发宣宁带青年离开。

“是，公子请。”宣宁点头应下，礼貌地朝颇有气度的青年招手。

青年傲归傲，但基本的礼仪还是懂的，他轻嗯一声，在宣宁的带领下离开天香苑。

“公子有想去的地方吗？”

宣宁对碎星岛不了解，她心里正盘算着一旦这位元婴境强者有想去的地方，她立马把这事丢给芝叶，由她去处理。

“碎星岛有的，蓬明岛也有。”青年声线清俊悦耳，淡然地阐述一件事实。

“嗯……”

宣宁一时无言，她连蓬明岛在哪她都不知道，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连筑基期的修为都没有，怎会跟在季岛主身边？”青年垂眸打量着才到他肩膀处的宣宁，清俊嗓音带着几分疑惑。

“家长辈与夫人有旧。”宣宁没有讲太详细。

“噢。”

青年失去兴趣。

两人相互没有话题，宣宁有点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但想到季霜交代的事，要是贸然离开，反倒显得碎星岛待客不周。

“公子有什么想做的吗？”宣宁憋了憋，主动询问。

“你是待客方，怎还问我？”青年眺望着客山的建筑，随口反问她。

“我只是想知道公子的偏好，方才好为公子安排。”宣宁滴水不漏地回答。

“我近日新创一套剑术，碎星岛可有善剑道者？”青年问。

宣宁：“……”

你这是在为难我宣某人！

青年元婴境界的修为，宣宁找的善剑道者，怎么也得是元婴境界，但这样的人，她去哪找啊！

人家会不会搭理她还是两说。

就在宣宁感到棘手时，一道强烈的注视感从远处的山脉投望过来，她下意识抬眸回望，发现是一身黑衣矗立在山巅上的杀神！

“他是谁？”

青年也注意到贺渊明那强大的气场与杀意，他神色凝重地问。

“他……”

宣宁话还没说完，一道猩红的剑光飞射而至，目标竟是青年的喉咙所在。

青年眸子蓦然瞪大，下意识想要抵御，结果视线触及那猩红剑光，他意识瞬间被拉入尸山血海的意象中。

就在那刹那，他大脑思绪轰然一炸，暗道要遭。

在千钧一发之际，季霜及时出手救下蓬明岛主之子，她冷着脸与远处的贺渊明对峙。

“宣宁。”季霜忽然直呼其名。

宣宁下意识抬眸看她。

“去找他。”季霜抛给宣宁一个储物袋，沉声安排道：“找到之后，给他换套衣物，顺便收拾一下。”

捧着储物袋的宣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