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番外：四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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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一度以为自己与杀神真的只是萍水相逢,在他性情未变之前，仅是朋友关系。

杀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两人情投意合,很是相爱,只可惜，百年前杀神的未婚妻陨落在四海。

这段往事很让人惋惜。

宣宁从未将自己与其未婚妻联想，因为她跟杀神在岛屿初遇时，他当时的态度，绝对不是对未婚妻该有的。

宣宁想到这，猛然惊醒。

她忙不迭地的抽回自己手掌，身体往后倒退数步,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撼与慌乱,“……我如何信你,我们可曾有过定亲之物或是契约？”

“……没有。”贺渊明压下心中泛起的心酸,他涩声道。

“那我爹娘他们……”宣宁觉得自己肯定不是平白无故蹦出来的，她忘却过往，不知自己身份,自然无从谈起寻找家人。

不过她跟杀神青梅竹马的话，那杀神肯定清楚自己父母是谁。

听到宣宁的好奇询问，贺渊明抬眸注视着她清澈的眸子,许久都未说话。

“嗯？”

宣宁有些奇怪贺渊明的态度，她斟酌着说：“我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你难道不清楚我父母情况？”

“青梅竹马？”

贺渊明眼底闪过惊愕，很快明白又是季霜的糊弄话语，他声线低沉道：“我们最早相识于魔域……”

魔域？

宣宁忍不住皱眉,她发现杀神的说辞跟季夫人的说辞截然不同，但不论两人谁的说辞，都存在漏洞。

“我脑子有点乱……”

宣宁越想越想不出头绪,她把地上的丹瓶摄入手中，将其递到杀神手心里。

“能让我一个人冷静下吗？”宣宁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贺渊明，认真说。

贺渊明握住手心里的丹瓶，他沉默地点头，起身的同时把装着神品丹炉与高阶灵火种的储物袋塞给她。

宣宁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捋清思路上，她浑噩捧着贺渊明赠的储物袋。

宣宁眼下觉得最大的疑点，就是杀神既然认定她是未婚妻，为什么会在岛屿初遇时，没有认出她？

现在的她与之前的她不同吗？

还是说这是一场针对她的骗局，不，不对，不论是杀神还是季夫人，宣宁都未从两人身上察觉到恶意。

哪怕是不经意或一闪而逝的，她都未曾察觉到恶意。

自己回想不起过往，这让宣宁对杀神与季夫人的一面之词产生本能的怀疑，尤其是两人的解释对不上的情况下。

两人间，必然有一个人在撒谎。

宣宁思索许久，想得头痛欲裂也不知该怎么去应对。

她视线落在手心的储物袋上，这是杀神给她的，宣宁灵识探入其中，诧异发现居然是丹炉与灵火种。

宣宁自己有丹炉，但与杀神送给她的相比，品阶远远比不上杀神送的。

储物袋里的东西很珍贵，宣宁神色复杂，蓦地想起杀神右手心凝滞的漆黑残血与层层叠叠的伤疤。

“收了这么大的礼物……不报答下，好像也说不过去吧……”

宣宁在心里嘀咕，她灵识在自己囤积的大批丹药里寻找，最后找出对伤疤有效的十几种丹药。

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宣宁一个一个拔开塞子借助丹道直觉观察其效果。

味道太香太浓熏人的，一看就有杂质的，色泽不统一，有混色的……

在宣宁的挑挑拣拣下，最后被她留下的丹药仅剩七种。

宣宁觉得自己没失忆前，肯定是一个很厉害的炼丹师，就她这分辨丹药的能力，一般的丹师还真学不来。

他们大部分都是品尝一粒亲身试验效果。

宣宁带上这七种丹药，她离开院子打算去山谷碰碰运气，看杀神在不在。

山谷里，贺渊明盘坐在冰潭旁，他随手一划，右手心呈现一道伤口，漆黑残血立即从这伤口奔流而出。

但让人觉得怪异的时，这黑血染红整个冰潭，贺渊明手心中的黑血，却不减分毫，仍是之前的分量。

反倒贺渊明脸色逐渐苍白。

宣宁踏进山谷里，看见的就是贺渊明脸色苍白着放血的画面，她心里一突，快步靠近他。

“别碰。”

贺渊明对宣宁的到来很意外，见她想靠近后想碰触自己右手，他连忙制止她，“这残血毒性很强。”

“嗯。”

宣宁乖乖地坐在贺渊明身旁，她神色紧张地盯着他右手心的漆黑残血，其弥散的腥臭气味也带着毒性。

宣宁连忙给自己服用一粒普通的解毒丹药，同时撑起灵力罩抵挡。

宣宁留意到从深红演变成深黑的冰潭水，她注视着杀神的侧脸，他血色越发苍白，担忧问道，“这残血是什么毒形成的？怎么这么霸道？”

“这是海妖咒。”贺渊明神色淡然，不以为然道。

在斩杀海妖皇后，他每屠戮一个海妖，这漆黑残血就会扩大一些，最严重的时候，曾蔓延至他整条右臂。

“……海妖咒？！”宣宁瞪大眸子。

她看过海妖大战的记载，其中关于海妖咒这一海族杀手锏的记录还不少，当年人类中的化神境强者，只要是身中海妖咒的，绝大部分都在一二十年内陨落。

鲜少有活过五十年的。

海妖咒会不断蚕食修士的血液，直至一滴血液不剩，海妖咒才会消散。

海妖咒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只能缓解，但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宣宁怔怔地看着贺渊明右手心的海妖咒，第一反应便想到自己生命纹中的生命精华，这可是连重塑肉身都能办得到的逆天之物，没道理治愈不了海妖咒。

宣宁拿出一粒由稀释的生命精华作为主材料所炼制的丹药，她递给贺渊明，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认真道，“这个丹药对海妖咒有用吗？”

视线落在宣宁手中的续命丹上，贺渊明伸手接过，眼中浮现追忆，低声笑道，“你以前也爱给我丹药。”

“那肯定是因为你很可靠。”宣宁下意识回答。

她不是烂好心的人，能让她自愿拿出续命丹的人，必然都是她所认可且对她有过恩惠帮助的。

贺渊明听到这话，神色一黯，握着丹瓶的手掌紧了紧，沉声道：“……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可靠。”

“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就算你说自己可靠，我也无从查证。”

宣宁留意到贺渊明右手心的漆黑残血已经停止流淌，其毒性有减弱的趋势，她站起身把储物袋还给他，笑着说：“丹炉我有，灵火种我留下了两样，如果可以的话……剩下的能不能折算成精铁矿给我？”

宣宁已经确定季夫人与杀神对她没有恶意，考虑到自己将来还得四海存活下去，她得前提做好布局。

这一次，就是一个实验。

“好。”听到宣宁要精铁矿，贺渊明二话不说痛快答应。

他将储物袋放在冰潭边，自己站起身对宣宁说：“东西收好，等我回来。”

“等等，我也不是那么着急，你，你的伤……”宣宁下意识喊住他，她不着急精铁矿，但贺渊明这痛快态度以及效率，实在超乎她的预料。

察觉到宣宁话语里的关心，贺渊明冷峻的眉宇舒展开来，动身离开前，不忘留下一句安抚的话：“海妖咒不足为虑，三日后我会归来。”

宣宁听着山谷里回荡的声音，她立即抬眸望向山谷口子，贺渊明的背影已经消失无踪。

“……真的很可靠啊。”宣宁缓缓收回视线，轻声喃喃。

装着神品丹炉与高阶灵火种的储物袋被放在冰潭边，想到贺渊明离开前的叮嘱，宣宁又将储物袋收起。

离开山谷后，宣宁直奔内宅求见季霜，她想知道，两人究竟谁欺骗了她。

宣宁见到季霜的时候，是在勤务殿。

勤务殿里除季霜外，只有跟在身边伺候的两个侍女。

“怎么过来了？可是应初出了什么事？”季霜抬眸望向宣宁，关心问。

宣宁之前还不觉得，如今细想，忽然发现季夫人对杀神真的很关心。

对于季霜的询问，宣宁没有直接询问，而是将视线放在另外两位侍女身上。

“你们先下去吧。”

季霜都懂宣宁的神色，挥退侍从后，她耐心看着宣宁。

“应初说，我与他……不是青梅竹马，我们当年，是在魔域初识的。”

随着勤务殿里只剩下两人，宣宁不避不退盯着季霜的眼睛，直白说。

“你们确实不是青梅竹马，但他对你的偏爱，可比对青梅还要更甚。”季霜轻叹了声，也没有再维系自己的谎言。

她当初之所以编造那么一段半真半假的故事，究其缘由，不过是想让宣宁对贺渊明产生同情，浅化两人之前的不愉快。

季霜操持数百座岛屿，又是老牌化神境，又怎会去做那些无谓的事。

季霜的干脆承认，反倒让宣宁有些无措。

想到当初在海岛上被杀神吓哭的两次，宣宁心中忽然涌现强烈的委屈，情绪有些失控地质疑，“他既偏爱未失忆前的我，为何初遇时，没有认出我？”

当初在海岛上，杀神的表现，哪里像对喜欢人的态度，甚至连注视她，都是在数天后海兽上岸的那天夜里。

这也是宣宁一开始完全没有把自己联想到杀神的未婚妻，甚至不相信贺渊明所承认的事。

谁家未婚夫会连自己未婚妻都认不出？

甚至用断剑指着她。

季霜认真看着宣宁泛红的眼尾，她忽而收回视线，落在勤务殿的横梁上，轻声说：“……他已经很努力了。”

“你记得，云镜吗？”季霜问。

云镜？

宣宁努力回想自己缺失的记忆，可惜，一无所获，她声音微哑地摇头，“不记得了。”

“那是你与应初相识的身份。”季霜一句震颤宣宁整颗心神。

“云镜是我……？”宣宁瞪大眸子喃喃，她下意识否认，“那不是我，我姓宣，名宁。”

宣宁哪怕忘却过往一切记忆，可她却深刻记着自己的名字。

她不是云镜，她是宣宁！

“你在四海陨落之后，应初纠集整个四海占卜天数、推演命理的隐世强者，让他们卜卦你神魂去向。”

季霜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非常清楚，因为这是她联手剑宗这个庞然大物，一手操持的。

不然以贺渊明当时的影响力，很难请得动这些人，当年花费的代价，极其巨大。

宣宁抿着唇没做声，因为她直觉这个卜卦结果，极有可能是失败的。

果不其然，季霜接下来便说道：“所有隐世强者卜卦云镜之名，皆得出其早在数年前便已陨落……”

宣宁心下一沉。

很显然，那个云镜应该是她顶替了某个人的名字，所以卜卦到的早已陨落，是真云镜命运。

“卜卦云镜无果之后，应初又想起云婵这个名字。”季霜将视线放在宣宁身上。

她的视线变得前所未有地锋利，一字一句道：“可云婵，同样在数年前就已经死去，而你的神魂，却适应着那具身躯。”

宣宁脑子轰然一炸，她脑子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夺舍！

“那两次卜卦，最终以无疾而终落幕，也是那一次之后，巨大的打击让应初再也无法抑制杀意，在外海大杀特杀……”

季霜语气沉重。

宣宁成为云婵，究竟是夺舍还是恰好找到这具身体充当容器，季霜根本就不关心。

当时看着自己儿子信念崩塌的神色，季霜真正体验到呼吸喘不上气是什么感觉。

“……说来。”季霜嗓音有些缥缈，她视线落在桌上的玉简上，添点暗哑与凄笑，“你陨落的前几天，应初给我传音了，让我准备聘礼……”

宣宁早就被这个真相震撼得意识分散，她失忆前，竟是借助别人的躯体生存？

而且根据季霜所说的时间轴，她也没活几年就在四海陨落。

“……我回去冷静下。”

宣宁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季霜，她也没料到杀神认不出她的原因，居然出在自己身上。

季霜没有强留她。

宣宁一路跑回独栋小院，她冲进房间里躺在床上，灵识匆忙进入空间纹中。

“青灵，你可知道，空间纹的灵田，存在了多久？”宣宁盯着青灵，认真询问。

正在指挥红灵蜂的青灵抬起大大的独眼看着宣宁，它一本正经地回答：“大人，灵田存在多久我也不清楚，我跟小猴都是大人才外界带回来的。”

一身淡绿的小灵猴在旁边忙不迭地的点头，表示赞同。

“那你们……在我没沉睡之前，在这里呆了多久？”宣宁渐渐冷静下来问。

“没沉睡之前嘛……”

青灵认真回想片刻后，它回答道：“大人没沉睡之前，我在这呆了有十几年了吧……”

“不过这仅仅是灵田里的时间流速，外界我就不清楚了。”青灵特意补充道。

“什么意思？”宣宁皱眉。

“因为外界的特殊空间里存在时间流速，那些时间流速能够影响到灵田的。”

青灵知晓这一点，是许久前宣宁灵识进入空间纹，与它的一次随□□谈。

当时大人说置身在一处空间，与外界存在时间流速，并在其中采集了大量的灵植与金砂。

青灵回答的稍微有一点绕，但宣宁还是听懂了，如果她进入过涉及时间流速的秘境，那么青灵在空间纹里记下的时间，就不再准确。

宣宁躺在床上思绪很乱。

如果她之前的神魂是借助别人躯体在活动，那么杀神没有认出她，简直再正常不过。

甚至只花去几天就从截然不同的表象认出她的神魂，这个速度，简直快得逆天好吗？

随着宣宁最大的疑惑有了合理且非常有说服力的解释，她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杀神。

饱含希望的两次寻找，最后得到的结果却都一无所获，换谁不得崩溃。

“等等……等等……”

宣宁带着罪恶感回想今天的遭遇，她突然注意到一个小细节。

在她陨落之前，杀神传音给季夫人，让她准备聘礼？

按理说聘礼不都是由男方父母准备吗？杀神为什么会让季夫人准备聘礼？

难道……不，不对。

季夫人虽然有儿子，但应该已经陨落才对，季夫人还说杀神指导过她儿子。

如果杀神本身父母早亡，由季夫人养大的话，好像由她准备聘礼，也说得过去……

但总觉得有点牵强。

宣宁躺在床上横竖睡不着，有过前车之鉴，虽然季夫人对她没有恶意，但对于她说过的话，宣宁开始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宣宁在房间里休息个把时辰后，她紧绷的精神有所缓和。

“海妖咒，对了！忘记找夫人要藏书阁的令牌了。”

宣宁原本是打算要令牌去藏书阁查询有关海妖咒的相关情报，杀神虽然让她别担心，但宣宁还是忍不住操心。

她找到季夫人后，反而被自己与杀神的往事震撼，一时忘了这件事。

眼下天色正值下午，太阳正烈，宣宁离开独栋小院，直奔季霜所在的勤务殿。

勤务殿坐落在客山，宣宁穿着一身不同于侍从的精致衣裙，穿梭在廊道间。

半途，宣宁在一处岔道口遇上芝叶，她身后还跟着两位男子一位女子，三人模样俊的俊俏的俏，皆带着凛冽的锋利气场。

宣宁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一个词：剑修。

“晚晚，你可曾见过夫人？”芝叶远远看见宣宁，连忙发问。

“应当还在勤务殿吧，我先前见过。”宣宁视线粗略一扫三人，她温声开口。

“勤务殿？没有，夫人不在勤务殿，我未感应到。”芝叶连忙摇头，她作为季霜的贴身侍女，自有独特的感应手段。

如果不是实在感应不到夫人去向，她也不会问宣宁。

“不在勤务殿？那我便不知了，我也正好找夫人有些事。”

宣宁一听季夫人不知去了哪，她只能暂缓讨要藏书阁令牌的想法。

“三位客人还请随婢子到客居院先行入住，待夫人回来，婢子自会向夫人禀告三位到来的消息。”

芝叶恭敬地对三人说。

“季夫人不在，要不然我们直接去外海找贺师兄算了。”封乾望向赵渔秀与风吟子。

“外海那么大，你找得到吗？”赵渔秀瞥了他一眼，冷淡道。

“说不定天降鸿运，一出外海就碰上贺师兄了呢？这次剑宗涉及大师兄一职，贺师兄不到场，这事情不好办呐。”

封乾一脸犯难。

“季夫人是贺师兄母亲，且先问过她再说，你们最好做足空手而归的打算。”

风吟子气质儒雅地说。

准备前往藏书阁的宣宁：？

她听到了啥？

贺师兄？大师兄？母亲？？？

“你们要找的是贺渊明吗？”宣宁忍不住回头望向三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