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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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孟怀德倒也爽快，毫不犹豫地把头给点了。

“又是带教对学员的喜欢吗？我知道你又在逗我。”

沈舟济望着孟怀德的手，那是一只，如斯修长又健硕的手。

脉络分明的小臂上，你还能看到隐隐爆起的血管青筋。黑金色的毫毛像细密的针脚，一根根挂在糙皮纸一般的肌肤上。

沈舟济奇怪于他掌心的温软，明明看着如此糙汉的手，却在揉动脚踝时像块qq糖。沈舟济想象中qq糖蹦跶在脚上的样子，他居然有了一种，想要猛烈咀嚼那颗糖的热衷。

“还疼吗？”身前人问，齐刘海下的双眼，晕满罕见的柔情。

“好多了……”沈舟济忙缩回脚，怯怯地往鞋子里套。

“袜子。”孟怀德简单示意，提醒他没穿袜子。

沈舟济赶紧抓起鞋子里的海绵宝宝帆船袜，粗笨地要往上套。

“我帮你穿。”孟怀德撸起袖管，顺理成章地拿过他的袜子。他将袜口撑成最大限度，静等沈舟济的脚探入其中。

整只脚掌除去那些肿块伤口，隐约闪烁着玉瓷般的纯净色泽。

这是一双，“巧夺天工”的脚。

孟怀德看它一点点深入袜筒，像是看到神舟六号的对接。地控中心压抑着难以言喻的狂喜与震撼，天地在交融。

“好了……”沈舟济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孟怀德拿起另一只袜子，等待与“神舟六号”的第二次对接。

心动正在激烈上演。

孟怀德不会想到，这心动的起源，源自一双满是伤痕的脚。

这双脚上，承载了一名舞者所有的痛苦与荣耀。

它仿佛一张受尽磋磨的面孔，它的每一道沟壑，都堆满血泪的过去。

孟怀德也有一双和他一样的脚，一双伤痕百出，惨不忍睹的脚。

而当他每次看着自己那双脚，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他跟随那个女人四处跑穴，在各种商演后台换穿舞鞋。一场两三个小时的卖力扭动，换来的是这个月房租中微薄的一份子。

他也总羡慕那些天生好看的脚，那些美丽的裸足，无一不告诉着别人，主人过得很好。他们往往都不需要走太多的路，不必为生计发愁，出行必有专人接送，在cbd里逛街可能是他们在微信运动里挤进前三唯一的可能。

这就是这个世界。

一个浑然不同，统分白天与黑夜的世界。有些人天生长在耀眼的阳光里，有些人睁开眼就是无爱的良夜。

那些走在夜里的人，满眼都在找寻散落在地的六便士，只有孟怀德，心心念念找寻着毛姆口中的月亮。

他沿光奔跑。

他强越逆流。

他迎难而上。

他要把那只月亮，小心护好，全力珍藏。

………………………

“孟怀德什么时候回来？我要见他。”

乔梦往外迈出一步，李子初赶忙往她的方向迈出两步。休息室的大门因为有他的存在，被堵得一只也蚊子也飞不进。

“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乔梦秀眉紧凑，一口糯米白牙滋滋作响，“你这是非法囚禁！我可以告你的！知道吗？”

“不好意思，乔美女，这是孟前辈的意思。”李子初死死挡在门前，活像一樽守门神。

乔梦气急败坏：“他人呢？！让他来见我！”

“他等会就回来了，急什么？”李子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有鬼也很正常。”

“你说什么？”乔梦别过身，往日的甜美风情荡然无存。

“我什么也没说。”李子初双手高举，“你等会，自己和他讲。”

话音刚落，李子初便听到转角处一阵强有力的脚步声。真皮鹿茸皮的鞋子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每一步的响都是人民币荡漾的声音。

李子初顺着声音向后看，见长廊尽头，孟怀德一身漆黑工装，正款款逼近。

他刚安顿好沈舟济，现在马不停蹄地前来相见。见李子初如约将人拖在了休息室，他微微一笑，告诉他这里留给自己。

李子初识趣离去。

孟怀德脱下工装外套，随手搭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他将口袋里的小东西一一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有烟，有车钥匙，有酒店房卡，还有……那只药膏。

“说说吧，”孟怀德声音清冷，出口仿佛一柄利刃，“花了你多大心思，想出这么龌龊的招数。”

“你在说什么呀？”乔梦转过身，冲他露出惯有的笑容：“你今天一天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你……”

“乔梦。”孟怀德拿起那只药膏，“认识它吗？”

“这不是我给小沈的药吗？说来也真是奇怪，那天他非得要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药推荐给他，他想快点好起来，我就把我从国——”

“编。”孟怀德看都不想看她一眼：“继续编。”

“怀德，你这是什么意思？”乔梦一脸无辜，美艳绝伦的面庞中挂满红晕，“是这药不好用吗？我早说了，这药不一定对每个人都有用的。”

说着，乔梦便想要把那药给拿回来。

“你紧张什么？”孟怀德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脸，虽然美丽，但也丑恶。

“我哪里紧张了……”乔梦缩回颤抖的手，另一只手早捏成了拳。

“你不想说实话也没关系。”孟怀德一把抓过药膏，挤出一点，抹在了手背上。他看着那乳白色的膏状体一点点融化在皮肤上，空气中飘满令人作呕的香精味。

“我已经托人去查了这支药，沈舟济也已经告诉我，这是你强塞给他的。你还不肯说实话，就是要逼我撕破脸了。”

“怀德，你这样我好害怕……”乔梦护住娇小身躯，凌乱的秀发宛如海藻。不出十秒钟，她的眼泪就已蓄积完毕，轻轻一滑，生出千万重惹人疼爱的似水柔情。

“我发誓，我什么也不知道，是他用着不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去向他道歉，我就不该把这药给他，是我的错，一切错都在我，你要骂我，哪怕打我，我都没有怨言。我只想你好好的，怀德，你知道的，我只想你好好的。”

乔梦越说越娇弱，孟怀德有一种错觉，他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头怪物。一头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觉着反胃。

“怀德，”乔梦抬起泪光点点的脸，试探性扶上对面男人的手：“你还记得当初是谁没日没夜守在你身边吗？又是谁，在你那段最难捱的日子里，照顾你，陪着你？这么多年过来了，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的过去。”

乔梦收起恰如其分的眼泪，多一滴不行，少一滴也不行。对面男人的脸色一点点缓和，到最后，只得变成一种无奈。

“我知道你为我做过很多，所以这些年来，我尽可能在其他方面多补偿你。只要你开口，我能满足的，都会尽可能满足，唯独你知道的，我不会喜欢上你。”

孟怀德的声音逐渐低切，他像是被捏住七寸的眼镜王蛇，乔梦就是捕蛇女。

“除了爱你之外，什么都可以。”

孟怀德长松了一口气，似是一种短暂解脱。

“他就那么重要？”乔梦提声发问，这次不再是雨打娇花，而是电闪雷鸣。

“一个一看就没什么脑子的小白脸，就让你，让你这么重视？”

乔梦拍桌而起，孟怀德看到她背后露出的蝎尾。

“你只能是我的。”蝎子流出涎液，幽绿色的毒汁淌了满室，“你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没人跟你抢，是你自己在跟自己斗。”孟怀德看着镜子里龇牙咧嘴的蛇蝎，溃烂的花朵在乔梦身上一朵朵迸裂。

“沈舟济有什么好的？除了会跳舞，他哪点比我强？”乔梦的脸一点点扭曲，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张脸俨然成了堆爬满蛆虫的烂泥。

“他才来这里几天，你们才见了几面？他凭什么，凭什么轻而易举地就能让清心寡欲的孟怀德走下凡间？我用了五年时间，五年，才勉强配站在你身边，他凭什么？凭什么就要弯道超车？！提前跨进终点？”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比赛。”孟怀德忍住耐心，“没人在跟你比，是你自己一直放不下。你还活在尤利西斯的梦里。我现在只是一条折了腿的落水狗，靠着余晖，发出点可怜的热，而你总觉得尤利西斯还活着，他早死了，他和以前的孟怀德一起，已经死在了舞台上。”

“你忘了吗？”男人垂下眸子，黯淡无光的眼底划过一丝悲恸，“是你毁掉了他，毁掉了曾经的孟怀德。”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小孟怀德，算我求你，别再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