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芙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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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滚烫的气息洒在她面颊上,即便姜千澄与他有过肌肤之亲,但二人如此近的距离,还是让她不太适应。
她拉过被子,往后缩了缩。
沈放却伸出一只手,搭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指尖传递出轻浮的力度。
姜千澄全身绷住,不敢再往后缩,生怕他下一刻会干出什么出格事。
他倾身,如玉山般靠近,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无比的明亮,又低低地问了一遍:“想你父亲了?”
姜千澄发如云瀑般瀑散在枕上,雪肤红唇,轻轻的一句“嗯”,从她的唇瓣中溢了出来。
旋即,她就抿紧唇,心中悔恨极了。
明明早就想好,一句话都不搭理他的呢?
她指尖扣着他腰间的玉带,想借上面冰凉的触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黑夜能让一切都变得旖旎,没了白日的灯烛光照,再细微的动静也能发出巨大的响动。
比如此刻,她能清晰地听到二人的心跳声。
沈放吻了吻她鬓边的碎发,低柔的声音飘入她耳朵里:“改日我让人去扬州府,把你父亲接来京城,如何?”
姜千澄指尖蜷缩起,倒没想到他如此好说话。
她扬起眉:“真的?”
沈放唇停在她眼尾,道:“自然是真的,明日我就派人去接岳父,好不好?”
天底下能让天子喊一声“岳父”的,从来只有中宫皇后的父亲。
沈放特意咬重“岳父”二字,以为姜千澄听到这话,总该放下心中的芥蒂,谁料下一刻,姜千澄轻轻哼了一声。
“陛下又哄臣妾了,臣妾父亲是扬州府的郡守,正在任上呢,哪能说离开就离开,陛下当臣妾这么好骗的吗?”
她那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沈放看着额角微微作痛,恨不能立刻堵上了。
他确实是随口一说,想先安抚好姜千澄的情绪罢了,哪里想到姜千澄一生病,那点藏在身上的小脾气就全暴露出来了,又娇又蛮,一点也不肯让步。
不过今日之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他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
“那你想朕怎么做?”
姜千澄面颊与他相贴,道:“臣妾父亲之前中过一次风,身子不好,臣妾就想陛下派人看着他一点,让人每月给京城送一封信,告诉臣妾家父的身体状况,这样臣妾心里也算有个着落,行吗?”
姜千澄惯会审时度势的,见沈放将话语中的“我”改成了“朕”,她也不敢再摆架子,收起身上的刺芒,主动抱住他,扬起小脑袋看他。
姜千澄今晚装了这么久腹痛,就是为了能让皇帝松口答应这事。
她一会娇蛮,一会乖顺,每一步都刚好踏在界限上,将沈放的情绪拿捏得好好的。
沈放迟疑了一下,手抚着她柔发,终是答应:“好。”
姜千澄心里长松一口气,面上不显,恢复了温温柔柔的姿态,环紧男人的腰。
她抬头,红唇擦过他下巴,眸光澄澈:“只是臣妾还有一事想问陛下。”
沈放问:“何事?”
“臣妾一开始真的以为陛下疼爱臣妾,才满心欢喜地喝下那碗御赐的汤汁,可陛下为什么要骗臣妾呢?臣妾方才得知那碗汤是避子汤后,心都快凉掉了……”
她每说一句,眼中清溪就多汇聚一分,仿佛泪珠又要往下掉。
沈放每听一句,就觉得像是被一刀刀处刑,看着她娇弱无比地抱着自己的腰,轻轻叹了口气。
他将她往上捞了捞,道:“此事确实是我不对,以后都不会再给你喝避子汤了。”
沈放高高在上惯了,能和她道歉,姿态已经是放得极低。
姜千澄面上还是不相信,问:“真的?”
她一脸无辜地问,沈放总不能冷脸回,只勾了勾唇:“真的。”
姜千澄得了这话,展开笑颜,脸颊浮现浅浅的笑涡,将头贴近男人的胸膛,道:“我就知道陛下心里是有我的。”
沈放觉得这话暗含讽刺意味,但软玉在怀,娇香扑鼻,也没有多想。
他衣服上薰了龙涎香,姜千澄溺在其中,困倦慢慢袭来。
却觉腹部忽然一疼,沉沉的下坠感,像细细麻麻的针,碾压过她的肚子。
一股暖流流过身体,姜千澄暗叫一声不好,她这是来葵水了。
她每个月小日子都差不多这个时候,所以月事带早早用上了,可这会,真的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刚刚她能在众人面前扮演的那么真,连沈放都糊弄过去了,就是少不了来葵水时腹痛的一臂之力。
她牙齿打颤,指尖勾住沈放的衣袖,呜咽道:“疼……”
沈放皱眉,手放在她腹部上,道:“又疼了?”
她见他又要喊太医进来,忙道:“不用喊太医了,臣妾没那么疼。”
姜千澄兀自忍着,手覆上男人的手,道:“陛下,你帮我揉揉肚子,好不好?这样臣妾就不疼了。”
沈放转过脸,手上动作轻柔,问:“是这里?”
姜千澄点点头,头抵着他肩膀,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她以为过一会,那阵痛便会消失,可到最后竟疼得意识全无。
蜡烛重新点亮,小卫太医被喊进来,战战兢兢地跪在榻边给她施针。
她犹如浮萍飘在水中,几度昏过去,朦朦胧胧中,一股冒着苦味的汤汁灌入她口中。
姜千澄呛得咳嗽,开始说胡话:“陛下,不要再喂臣妾喝避子汤了。”
那人喂药的动作微顿,声音轻柔:“乖一点,这是姜汤,不是避子汤。”
姜千澄囫囵咽了几口,腹部的刺痛隐隐得到舒缓,她展开眉头,堕入睡梦之中。
梦里一切都沉沉的,等睁开眼帘,熹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
她慢慢坐起身,一道沙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
“醒了?”
沈放坐在榻边,抬起眼,眼睛里布了几道血丝,像是一夜未曾安眠。
姜千澄微微一怔。
她见他眉目秀逸,薄唇紧抿,下颌线干净清冽,身上锐气不藏,大喇喇往那里一坐,帝王的气场就压了下来。
光浮动在姜千澄面上,她脑中恢复清明,只觉昨夜种种恍如隔世。
她膝行至他身侧,伸出两只玉葱般的手指,放在他额穴之上,慢慢地替他揉起来。
沈放也没拦着她,背靠在床柱之上,阖目休憩起来。
等一缕颈间的幽香钻入鼻尖,沈放睁开眼,看姜千澄不知何时已半低下身子,一双美目迎着阳光看向他。
沈放手揽过她脖颈,问:“怎么了?”
姜千澄摇摇头,他一夜未眠地照顾她,那她此刻不做点什么,岂非太冷心冷肺?
于是她的唇瓣,落在他白且冷的面颊之上,轻轻啄了下,又迅速离开,低垂下头。
她道:“没什么,多谢陛下昨晚照顾臣妾。”
沈放捏了捏她耳垂,道:“你知道就好。”
姜千澄被这一动作弄得面红,可他手放在她耳侧,她也不敢乱动。
门外的小太监不知往里张望了多少回,姜千澄提醒身侧人道:“陛下,该走了。”
男人站起身来,玉冠锦袍,长身颀而秀。
他道:“你这几日待在宫里好好养病,别出去了。”
姜千澄点头直起腰,替他拍拍衣袍上皱纹,道:“臣妾听陛下的。”
她柔声细语,笑盈盈的面颊印在沈放眼睛里,以至于沈放走出昭仁宫后,脑海中还是她的样貌。
风雪飞扬,沈放走着,并未说话。
他背挺得笔直,朗朗昭昭,犹如青竹。
身后跟着的荣福小跑跟上他的步子,腆脸笑道:“昨个夜里可算吓死奴才了,幸亏姜美人无事,那小卫太医说美人只是因为来了月事,所以才会腹痛,还好不是因为避子汤,否则奴才心里得内疚死呢!”
众人移步走上长廊。
荣福忽然提着嗓音问:“陛下,今晚还来昭仁宫吗?奴才看姜美人身子很是虚弱,陛下若放心不下,今晚还欲摆驾昭仁宫,那奴才就去提前知会他们一声。”
沈放转过脸,冷目看着他:“你倒是殷勤得很。”
荣福面上笑容一僵,背后发凉,若不是走在路上,定当场跪下。
沈放淡淡道:“今晚不去昭仁宫了,以后都不去了。”
荣福心里一惊:“那姜美人……”
沈放大步走进文和殿,到案前,信手拿起笔架上的朱砂笔,俯身在宣纸上写起来。
“不是姜美人了,得该称呼,喊她昭仪娘娘了,知道吗?”
这话坠地,荣福不由屏住呼息。
昭仪,可是九嫔之首。
而姜千澄原本的位份,不过是一个六品美人,如今却一举跳过婕妤,又跳过嫔位,生生将后宫一众人都给压了下去。
荣福尚未反应过来,沈放已将写好的宣纸铺展开,朱红色字迹镂金错采,飘逸风流,照耀在阳光下。
他将镇纸递给小太监,背靠在椅上。
“去礼部,告诉他们朕进封姜美人为姜昭仪,让他们备好昭仪娘娘的文书,然后让内务府的人去帮姜美人移宫。”
荣福一一应诺,问:“陛下打算把美人……不对,是昭仪娘娘移到哪处宫殿呢?臣瞧着北边的昭庆宫,和西边的甘露宫都挺不错的,靠近液池,风景好,离陛下的寝殿也近。”
靠皇帝寝殿最近的,自然应该是坤宁宫。
沈放脑海中一下蹦出这个宫殿的名字,上辈子,他可太熟悉坤宁宫了。
他沉吟片刻,道:“就甘露宫吧。”
甘露宫靠近液池,背倚竹林,风景秀致,夏秋之日,常有野鹤浮游展翅于液池之上,想来以姜千澄的性子,定会喜欢。
这辈子不能让她做皇后,也只能在这点上稍微补偿她一二了,不然他心中还真过意不去。
荣福道:“那奴才这就吩咐下去,陛下今晚摆驾甘露宫。”
沈放睨他一眼,荣福就知自个又说错话了,正要撕烂自己的贱嘴,只听皇帝道:“不着急,等姜昭仪身子好了再说。”
荣福将镇纸卷起来,摆到书架上放好,“成,那隔几日奴再去礼部宣旨。”
朝中五日一休沐,百官今日不用上朝。
沈放难得有空,待休整了几个时辰后,慈宁宫来人喊他过去。
殿内摆着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绣花鸟百年好合的屏风将内间、外间分隔开来。
一见到沈放的身影踏入门槛,张太皇太后嘴角就忍不住上扬,朝他招手:“快来!”
沈放坐在暖炕上,笑问:“祖母遇着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祖母哪有好事,是你的好事!”
太皇太后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道:“前几日不是说要给你择后吗,祖母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沈放接过宫人递来的茶,语调淡淡的,不像感兴趣的样子,“什么人选?”
张太皇太后道:“这不得让你亲眼瞧瞧吗?”
她压低声音,抬起瘦削的手,指着不远处屏风。
只见屏风之后,一道女子身影款款出现,虽瞧不真切,但依稀之间能辨出窈窕婀娜的身段。
沈放抿了口茶,未置一词。
张太皇太后笑道:“这人您也认识,说起来,和你也算半个青梅竹马。”
她话语才落,便见那道女子的身影晃了晃,踱步就要走出屏风。
沈放突然“啧”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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