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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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已经是十一月底,立冬时节。

江南的冬天虽然不像北地那样酷寒，但气温也确实下降了许多，天气好的时候还不明显,可一旦下起雨来,或者是入了夜，凉意就会席卷而来。

像包子这样的普通人,大都已经换上了厚实的冬衣。

而花满楼、陆小凤和一点红这样的习武之人，因为有内力傍身的缘故,倒是没怎么受影响,只是换了身布料稍厚实一些的衣物。

唯独顾慎言鹤立鸡群，仍旧穿着一袭单薄的春装，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当然了,这其中大概也有长相的缘故。

总之,他们一行人在进城采购食材的时候,凡是顾慎言所到之处，就总能引来一大堆人的注意。

“每次跟顾老弟走在一起，我都感觉自己这身红披风跟褪色了一样。”

再次从鲜花沦为绿叶的陆小凤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还有闲心跟走在自己身旁的花满楼开玩笑：“以后再跟顾老弟一块儿出门，为了能盖过他的风头,我是不是该换一身更显眼的衣裳？”

花满楼颔首以表赞同，并且建议道：“你下次可以穿的更喜庆点儿，比如说一身红,那样肯定会成为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陆小凤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肯陪我一起换，那我就接受这个建议。”

说实话，陆小凤倒是不怕丢人现眼。

反正他的脸皮一贯很厚。

但作为好兄弟，以及这个建议的提出者,陆小凤表示，花满楼必须得跟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行。

要丢脸也一起丢脸。

花满楼：“……那还是算了吧。”

跟陆小凤比脸皮厚度，他只能甘拜下风。

顾慎言带着众人在市场上转了一圈之后，对于晚饭该怎么安排，心中便有了打算。

不过在开始采购之前，他还得征求一下花满楼等人的意见。

毕竟今晚这顿饭，主要目的是为了慰劳其他人，而不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口腹之欲。

“晚上用暖锅怎么样？”

顾慎言之所以提议晚上吃暖锅，自然是有缘由的。

眼下这个时节，鸡鸭鱼肉虽然不缺，但蔬菜的种类却有限，而且他们是下午才来的市场，那些蔬菜都是被挑剩下的，不仅卖相不佳，还不怎么新鲜。

再加上天冷的缘故，菜出锅之后很容易变凉，素菜倒也罢了，荤菜一旦凉了，那味道肯定是会大打折扣的。

所以还是暖锅最合适。

至于味道方面可能会比较单调的问题……顾慎言表示，只要锅底调的好，味道就肯定不会差。

在厨艺这方面，早就被顾慎言征服的花满楼等人，自然不会有异议。

最后，一群人满载而归——

当然了，在回家之前，顾慎言还往城中最好的酒楼跑了一趟，买了好几壶神仙醉。

叫陆小凤高兴的直赞他对朋友够阔气。

还哼了一路的小曲儿。

就是跑调的比较离谱，顾慎言听了一路，都愣是没听出来他哼的到底是哪首曲子。

……

回到家之后，顾慎言就开始着手准备晚饭。

他打算做的其实并不是时人常吃的那种暖锅，而是在后世广为普及，受到许多人喜爱，起源于明末清初的重庆火锅。

嗯，改良版。

毕竟重庆火锅是出了名的麻和辣，花满楼这个吃惯了清淡的江南人可能承受不来，肠胃比较脆弱的包子也不能多吃。

顾慎言也挺喜欢吃火锅的，所以早在当初打算开店，提前定制厨具的时候，就特意请人打了一口鸳鸯锅。

他在口味上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但火锅这种东西，最大的优点其实就是便捷——哪怕是将厨艺当成爱好，愿意为美食花费大把时间的顾慎言，偶尔也会想要偷个懒。

制作火锅，食材反而不是重点，重点是锅底的调制。

顾慎言打算做两种不同的锅底，一种是经典的重庆麻辣锅底，一种是酸香开胃的番茄锅底。

当然了，清汤锅底也可以，但陆小凤表示，既然要尝试新口味，那就干脆一新到底好了。

“听顾老弟你的意思，清汤锅底跟一般的暖锅应该差不多吧。”

怕顾慎言忙不过，也钻进厨房里帮忙打下手的陆小凤问道，在顾慎言给出肯定的答复后，就更是理直气壮道：“那就更没必要做这个了，反正清汤锅底大家都吃过，以后想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也不差这一次！”

顾慎言：行叭，今儿个主随客便，你们说了算。

传统的重庆火锅的底料，牛油是必不可少的。

在受热以后，牛油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还能使汤卤更好的保持其温度和浓稠度，食物烫熟后，也会裹上一层油润的光泽，并且为之增香。

还要用到豆豉豆瓣，胡椒花椒干辣椒等诸多香料，以及葱姜蒜和醪糟……

陆小凤一开始还饶有兴致的在旁边计算种类，但没过多久就失了耐性。

因为顾慎言加的调料种类实在是太多了，足足能有几十种。

等到顾慎言开始炒料的时候，陆小凤更是立马躲到了厨房外面。

包子和一点红也没坚持住，陆续离开了厨房。

呛鼻的辣味从厨房中飘出，一直蔓延到整个大厅，陆小凤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可算是知道顾老弟为什么要准备两个味儿的锅底了。”

这辣味儿，闻起来就了不得。

吃起来肯定更加了不得。

这要是没个清淡点儿的锅底缓缓，就算是能吃辣的陆小凤，恐怕也得中途歇筷。

更别说是花满楼和包子了。

“但我还是想尝尝辣锅的味道。”

作为地道的江南人士，花满楼平时其实不怎么爱吃重口的食物，厨房里飘出来的辣味也确实叫他心有余悸。

但是辣椒这东西吧，就是有种叫人又怕又爱的魔力。

闻多了这股味道，反而叫花满楼莫名的生出了一种想尝试的念头。

“……我、我也是。”

平常也不太能吃辣的包子弱弱的附和道。

听到他们这么说，陆小凤竟然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毕竟这可是顾老弟亲手做出来的食物。

就冲着这点，哪怕是平时再怎么怕吃辣的人，恐怕都会想要尝试一下。

而且尝试过后，也一定不会失望。

等到干料的香味全部被激发出来以后，顾慎言又往锅里加了牛肉汤，煮沸后再放入醪糟、豆豉和料酒，静待味道融合，再将浮沫撇净——这一份火锅底料，才算是大功告成。

趁着底料还未凝固，顾慎言把它从锅里盛了出来，放入盆中，以便储存。

然后再继续制作另一份底料。

与麻辣锅底相比较而言，番茄锅底的制作方法就简单多了。

所需用到的调料也很少。

葱姜蒜，番茄，香菇，枸杞，桂圆，以及调味用的盐，这些调料统共加起来，还不到十样。

但方法越是简单，想要做好，就越是有难度。

比如说番茄酱的制作，看起来就很简单，知道流程之后谁都可以上手，可不同的人做出来的番茄酱，味道也会不同。

想要做出无可挑剔的好味道，就要考验到厨师的基本功了。

什么时候用什么火候，翻炒到什么程度最合适……火候和时间的掌控极为关键。

一份好的番茄锅底，一定要色泽鲜艳，汤底浓稠，酸度适中，咸甜合宜，确保汤底只会为食材增味，而不是抢味。

等锅底全都做好以后，顾慎言才开始处理食材。

这一步最为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确保刀工够好，切出来的食材大小和厚度适宜就足够了。

有一点红和包子帮忙，十几种食材很快就处理完毕，装盘端上了饭桌。

特别定制的鸳鸯铜锅早已提前洗干净，摆在了桌子中央，只需往中间的加热管道中放入烧红的炭块，再把锅底和高汤倒进去，静待片刻，待其沸腾之后，便可开始涮菜享用了。

在等待汤底烧开的过程中，众人陆续入座。

顾慎言拿起酒壶，给在座除了包子以外的每一个人，都倒上了酒水。

“哟，这可真难得！”

见顾慎言给自己也倒了杯酒，陆小凤忍不住笑道：“除了在薛家庄那次，顾老弟你这应该是今年第二次破例了吧？”

顾慎言点了点头，举起酒杯先干为敬之后，才解释道：“今天比较特殊。”

“我上一次破例，是因为遇到了薛庄主这位剑道知己，而这一次破例，则是为了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帮助……也顺便庆贺自己顺利突破。”

“顾老弟你突破的事情确实值得庆贺。”

陆小凤哈哈大笑了一声，也干脆利落的举起酒杯一口饮尽，“至于别的嘛，我就一句话——朋友之间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客套的话你就别再说了，只要我以后惹到麻烦来找你求助，你别嫌弃就行。”

顾慎言叹了口气，说你这个要求就有点难为人了。

找他求助可以，但是要让他不嫌弃陆小凤，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除非他和陆小凤以后断绝朋友关系。

“在‘嫌弃’你这件事上，大概是每一个你的朋友都改不了的小爱好。”

花满楼也笑着调侃道：“这我可以为顾老板作证。”

陆小凤顿时语塞。

因为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没错。

所以说，他到底是结交了一群什么样的朋友？

还是说这其实是他自身的问题？

还不等陆小凤想出来个所以然，一点红出人意料的举动，就叫其他人都转移了注意力。

和顾慎言一样，一点红平日里也是不碰酒的，但是今天，他不仅喝了酒，还接连喝了三杯。

可把顾慎言给吓了一跳，在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起身拿走了一点红的酒杯，不敢让他在继续喝下去。

顾慎言不喝酒只是因为不喜欢，而不是不能喝，他的酒量其实很不错，真喝起来，与陆小凤这个酒鬼也能比个高低。

而一点红则不同。

他是不喜欢喝酒，也不能喝酒的那种人。

说是一杯倒倒不至于，但他的酒量确实很浅，只三杯酒下肚，脸和脖子就烧的通红。

好在神色还算清明，虽有几分醉意，却也不至于马上醉倒。

顾慎言有点后悔给一点红倒那杯酒了。

他起初就没想让一点红喝酒，倒酒的时候，只是想着其他人都有，唯独不给一点红倒，好像有点说不过去……总之，要早知道会这样，他肯定是不会给一点红倒酒的。

喝醉的一点红和平时稍微有些不同。

话多了一些——

他先是跟陆小凤和花满楼挨个道谢，然后又交代包子，在他离开以后要照顾好顾老板，最后是问顾老板，以后可不可以经常写信联系。

平时内敛的情绪也明显了一些——

在征求顾慎言的同意时，一点红眼中所流露出的情意，几乎明显到叫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当然了，尚未成年，在感情这方面还是一张白纸的包子是个例外。

陆小凤下意识去观察顾慎言的反应。

却见顾慎言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好似半点儿都没觉察出异样。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那般温和，笑着对一点红说：“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想，这里永远都可以是你的家，你随时都可以写信回来，只要有空闲，我也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于是一点红就很满足的消停了下来。

端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

在谈话间，火锅已经沸腾，顾慎言便招呼着大家开始用餐。

吃火锅是一件很有氛围的事情，所有人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你一筷我一筷的从锅里夹菜，即便是陌生人，也会生出一种奇妙的亲近感，又更何况是原本就很亲近的朋友？

所以等到众人吃得半饱，下筷的速度稍微减缓之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了起来。

或许是氛围太好的缘故，众人在聊天的时候，就明显要比平时少了些顾虑。

一些平时有意避开的话题，也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说出了口。

当陆小凤忽然好奇地询问自己，关于纯阳宫的事情时，顾慎言稍稍愣怔了那么几秒。

“纯阳宫啊……”

顾慎言垂下眼眸，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极温柔的微笑，语气也十分柔和：“那是个很好的地方。”

所以才会叫他这样的怀念和不舍。

“师门中的长辈们都很和善，教导弟子剑术时很有耐心，如果在修行上遇到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去请长辈讲解，同辈的弟子们也很友爱，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说上一声，大家都会一起想办法帮忙解决……”

“因着我年纪偏小的缘故，同辈的师兄师姐们平时都很照顾我，把我当弟弟一样疼，每次出门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捎带一份礼物。”

“我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都快把屋子给堆满了。”

随着顾慎言的讲述，陆小凤等人对纯阳宫的形象，也逐渐变得立体起来。

那无疑是个十分美好的地方。

光是听起来，就会叫人心生向往。

不过有一个问题，实在是困扰了陆小凤很久。

所以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那什么，顾老弟啊，你们纯阳宫为什么会跟其他道教门派区别那么大？”

门中弟子可以吃肉喝酒，还可以谈婚论嫁，这在道教门派中，可是极其罕见的存在。

最起码据陆小凤所知，除了纯阳宫以外，武林中现存的所有道教门派，在这些方面都多多少少有些束缚。

“说到这个问题。”

顾慎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拜入师门的第一天，去食堂用餐时，看到食堂里不仅有荤菜还有酒水，也是十分的惊讶。”

“后来还傻乎乎的跑去问我师父，道士为什么也能喝酒吃肉。”

“那她是怎么回答的？”包子睁大了眼睛，好奇的问道。

“她说这是因为吕祖开明，体恤门中弟子。”顾慎言稍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纯阳宫位于山巅，终年被大雪覆盖，气候严寒，吃肉能强身健体，喝酒有助于御寒。”

但后来顾慎言才知道，这些话只不过是于睿拿来糊弄自己的。

事实的真相是，因为吕祖生平最好酒肉，所以他所创建的门派，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对弟子多加管束。

不然回头万一有弟子问，为什么自家师祖都可以喝酒吃肉，他们却不可以，那可就尴尬了。

当然了，这一点顾慎言是不会告诉大家的。

作为纯阳宫弟子，在外维护好自家师门高大上的形象，是应尽的义务。

“光是听你的描述，我就能想象到纯阳宫的氛围有多好了。”

陆小凤忍不住感慨道：“要是叫武当峨眉的弟子们听到你这番话，肯定会羡慕的不行。”

同为道教门派，武当峨眉可是有一大堆的规矩得遵守，而且阶级分明，缺乏人情味儿，长辈和晚辈之间更像是上下级，同辈之间为了争夺资源，也多有明争暗斗之举，还有那些暗地里的派系之争——

当然了，武林中的其他各大门派，也大都如此。

即便是少林那样的清修之地，都免不了会有纷争。

所以像纯阳宫这样先祖开明、师长慈和、弟子友爱的门派，毫不夸张的说，在武林中真的就是一股清流。

“这样好的地方，难怪能培养出顾老弟你这样优秀的弟子。”

最后，陆小凤如此总结道。

“那当然了。”

顾慎言挑了挑眉，不但没有谦虚，还理直气壮的肯定了陆小凤的这番话。

“纯阳宫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门派。”

至少在他心目中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