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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心事重重的回到将军府,身子疲累,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满心念着将军那句你不会端毒药来害我。

心里暖融融的,又酸涩涩的,这么参杂着最是难受。

她前世做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哪怕只单单一句话,都是往他胸口捅刀子,流血无形不见色,疼痛无音不闻声。

如弓残月夜渐圆满,光辉倾泄下来,柔和似絮,快要中秋佳节了,将军的生辰便在这样的团圆日子里。

他生来就该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

因着良宵差点失足落马,大将军换了个锻炼体力的法子,清晨上朝前特地去嘱咐王妈妈盯着她绕着将军府走一圈。

将军府整整两百亩地。

良宵听到王妈妈如是说的时候,直接软了一双腿。

前世加上今生,她总共在将军身边待了五年有余,怎么不知道他原来喜欢的是身子健壮的女人?

女人不都是娇娇弱弱身上带香,说话软软软儒儒的,才更招男人喜欢么?

将军当真是变了,他原先从不要求她什么的。

“王妈妈,我不行,我走不了,我不去!”

一连三个不,再配上她那可怜兮兮的神色,王妈妈管家十几年最是公正严肃,此刻却还是心疼得不行,简直把这位夫人当成了自己的闺女,然而大将军亲自去交代的话,她怎敢阳奉阴违?

王妈妈犹豫问:“夫人,您是不是得罪大将军了?”

两月下来,将军府里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么乖顺大方的夫人,王妈妈才敢问出这话。

“怎么可能?”良宵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他们昨日回来时还是拉着手有说有笑的,“王妈妈,我还有要紧事要做,要是逛一天的园子,我……真的不行!”

冬天小满见状,直接掏了银子塞到王妈妈手里。

“哎哟我的夫人,可不敢要您的银子。”王妈妈赶忙推拒了去,犹豫再三,硬着头皮道:“这样,老婆子给您打个马虎眼,等将军回来问起便说您走过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说过哪家的当家夫人整日走园子的呢。

一老一少把事情谈妥,良宵早膳过后便进了厨房研究生辰宴,王妈妈该忙忙。

等到午时后,宇文寂回来,听闻王妈妈说眼瞧着夫人走的,再到遥竺院一看,这个女人脸色红润嚷嚷着累,他难得露出笑脸,拍拍她肩膀好生嘱咐几句,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两日。

直到八月十四这日,将军的生辰到了。

良宵枕着那春.宫.图,紧张得一夜未眠,早早起来对着镜子发愣,等到将军来遥竺院用早膳时,一反往常,扭捏得不像样,都不敢抬眼看人。

宇文寂瞧出她的不对劲,只皱眉不言,临走前才嘱咐:“今日别转园子了,过会子去歇歇觉。”

“恩。”轻应一声后,良宵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垂着头问:“今日也要去上朝吗?”

“今日准假,上回你说那马匹之事查出了苗头,我去军营瞧瞧,晚点回来,可有何事?”

若逢朝廷大员生辰之时,可休沐一日,大将军自是知晓今日是他的生辰,到底是当作平常日子过了二十几年,这会子也没什么可期待的,乍一听她问起才若有所思的想到些什么。

良宵稍稍放心下来,马匹之事有苗头就好,默了一会,才腼腆道:“那,那你早去早回,我在遥竺院等你。”

“别太累。”

“啊?”良宵失措的抬头看他,而将军好似已经看透自己在想什么了,她一下便放开了那截袖子,急忙转身回去,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待进了屋又回头瞧了一眼。

将军还站在原地,狭长的眸微眯,表情似笑非笑,一身绣青竹的象牙白长袍衬得人越发明亮俊朗,恍然瞧一眼便觉璀璨如骄阳,仔细瞧两眼却会心生畏惧,那双锐利似箭的眼轻轻扫过来,修长有力的手一抬,便是汹涌着别样的骇人气势,寻常人不敢跟他对视,从前大闹将军府的良宵也不敢。

可现在的良宵比谁都知道,他身上的每一处都藏着不露山水的深情。

“回吧,”宇文寂朝她摆手,而后转身行去,挺阔的背影出了院子的垂花门时,良宵才后知后觉的拍拍额头。

许多事未做,她倒是先犯起傻来。

听王妈妈说,往年将军的生辰都不办酒席,一则免去百官厚礼相送的苦恼,二则,将军本身就不喜热闹,因为这天不仅是他出生的日子,也是宇文老将军战死的日子。

良宵掂量着不能冲撞了逝去的老将军,决定给将军做一桌家常饭,然后,然后便是最让她紧张忐忑的事情了。

想来将军应该会喜欢的。

她来到厨房时,几个厨娘把能做的都给做了,只待她烹煮。

煲汤容易,将军最喜欢的那道烤全鹅也容易,难的是那些个需要煸炒的。

好比这道抓炒对虾。

倒油,放蒜和辣椒,煸炒,放虾……

“啊!”哐当一声,热油泼溅起来,良宵扔下勺子就闪开身,几个厨娘立刻拥上去,宽敞的厨房瞬间变得逼冗。

饶是如此,忙活半天,还是七零八落的做了几道菜,卖相虽不好,却也是煮熟了。

等良宵出了厨房那扇门,娇艳容颜沾染了灰尘水渍,竟是黯然失色。

“夫人,您都憔悴了。”小满拿帕子擦去良宵脸上的油污,心疼得不行,她家夫人自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现今主动下厨不说,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却半句抱怨都没有。

良宵浑然不在意,“将军回来了吗?”

“还没呢,”

“先回去沐浴更衣,别叫将军瞧见我这邋遢样,”良宵嗅了嗅衣领,再看看袖子,满是油污,她嫌弃得不行。

主仆俩往遥竺院走时,石子小道上走来一个绿衣丫鬟,是在院子外负责洒扫的碧春。

碧春躬身对良宵行过礼后走到小满身边,“小满姐姐,西南角门有人找你。”

“知道了,我待会过去。”

传完话碧春又忙活去了。

小满笑着道:“您之前叫奴婢去找国公府那几个有年纪的老妈子,许是来信了呢。”

良宵心下有了宽慰,“你快去,仔细问个清楚。”

倘若真能从中得知她的身世,也好早日揭露母亲的叵测心思,现今这么防着总叫人不安心。

说罢,小满去了西南角门,良宵若有所思的往回走,行至遥竺院前边的阁楼时忽闻一缕幽香,浓烈至极,侵入鼻腔便直直往心里钻。

原本清醒的意识有一瞬的迷蒙糊涂,再度恢复过来时,已是另一道声音占据了头脑,掌控了行为。

良宵无意识的循着那声音,缓步往北边的小门行去,一双澄清透亮的眸子没了往日的色泽。

旁人瞧来几乎是毫无异状。

*

宇文军营地。

前两日兽医诊断是烈马误食野菜所致癫狂,待到深究时,把江都城所有的野菜都拿来喂那些马,却不见一点不对。

兽医也说不出是何缘故。

宇文寂当即下令禁.用这批马,找来当日照料马匹的士兵一一询问,又排查了喂养的料草及水源,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

无论如何,这批马是不敢用了,可若是拿不出个说法跟皇上交代,亦是要掉脑袋的欺君之罪。

营帐内,众人都指望着主位上的大将军。军中武将多是勇武有余,谋略不足,便是有谋略的副将遇上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也难拿出周转之策。

宇文寂敛眸磨挲着佛珠串,想起那日娇妻言辞恳切的话语。

这些年宇文军横扫南北战场,树敌不少,大晋能有今日繁荣昌盛,宇文军有大半功劳,换言之,擒贼先擒王,若想扳倒大晋,只要除了宇文军这支利刃便可事半功倍。

这样浅显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毕竟手无证据,难以服人,涉及两国交好黎明百姓的安康日子,半分马虎不得。

“事关重大,诸位回去切记保密,若三天后还无头绪,我自当亲自进宫面圣言明事情原委。”

底下几人一一应下,退出了营帐。老沙急匆匆的走进来,险些踢到脚,黝黑的面庞上是鲜少有的慌乱,“将军,夫人独自出府往城郊去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啪嗒一声。

手腕上的佛珠掉了一地。

宇文寂霎时冷沉了神色,下颚崩得极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气得发青,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的,甚至没说半个字。

老黑忧心忡忡的瞥了一眼,又瞧了瞧老沙,得到他肯定的眼神时心凉了大半。

死一般的顿默,半响后,宇文寂才起身往外走去,语气出奇意外的平静,“去瞧瞧。”

去瞧瞧这个女人在搞什么。

他不信,早先时候还对自己留恋不舍的人会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分明在给自己准备生辰礼。

老沙来通报军营前已经叫人跟在马车后边,沿途留有标记,这会子快马赶去不过半个时辰。

将近夜幕,城郊比都城要安静许多,此刻却是被一阵急促的马蹄踏踏声打破,有好奇的人家探出头来瞧。

骏马急驰,高大的背影愈显孤阔,眨眼功夫便没入顺着大道蜿蜒的树荫草木里。

城郊别院。

良宵迷茫睁开眼,被头顶的风铃晃得晕头转向,险些没再睡过去,她勉强撑着边缘起身,瞧清周围物品摆置后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不是她当初逃跑时途中落脚的那个别院吗?再扭身一瞧,收拾利整的包袱就明晃晃的放在一旁。

一个可怕的念头令她冷寒了全身,难道她又……又重生了?

上一瞬还在给遥竺院外,甚至能清晰记得说过的每一句话,而后忽然没了意识,再醒来就换了个地点。

怎么能?

这时一阵急促混杂的脚步声传来,她蓦的抬眼一瞧,一身黑衣的大将军踏着月色而来,身后跟了老黑老沙和十几个看家护院。

这情形真的和前世一模一样。

良宵猛然一怔,攥紧衣襟的指尖失了血色,视线在宇文寂面无表情的脸上来回打转,紧张得心肝儿发颤。

宇文寂一步步走过去,墨色眸子深不见底,隔了两步远的距离他就问:“遥遥,你来这里做什么?”

遥遥……?

良宵愣了一下,前世将军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待人行至跟前时,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拿过他的大掌,而后放到手心。

“怎么弄成这样?”宇文寂只由着她,眼神深邃的扫过她全身上下,狠狠拧了眉,一面伸手抹去她额头的碳灰,“不在府里等我,乱跑什么?”

听了这话,良宵眼皮子一跳,这样温和的说话方式,她没有重生才对!

此时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这里,几乎是一瞬间,良宵想到了她的好母亲和好姐姐。

然而她尚且身在牢靠的将军府,竟还……

母亲究竟是使了什么通天的法子将她弄来这里的?

眼下,将军怕是已经误会她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什么了。

她定定神。

“将军,今日是你的生辰,”良宵握紧了掌心的手,脸上笑容温婉,“成亲一年来,你包容了我所有的娇纵与过错,今日尚且能待我如此,从前是良宵愚蠢无知,伤了你的心,今日,我良宵发誓,从今往后定当永生相随,不离不弃。”

“这个别院是我所有错误的终止,很是具有纪念意义,便让它见证我对将军的一片赤城之心吧。”

说罢,她迎着大将军诧异又夹杂着欢愉的目光,倾身在他紧抿的薄唇上碰了一下,双手勾住他脖子,甜甜一笑。

不怯不懦,坦诚率真。

只有那双不断渗出汗液的小手,透露了此刻的紧张。

她没有其他办法,既已到了这个地步,任谁瞧了都会误会,何况是亲手将她抓回去过一次的大将军,倒不如装作若无其事,表真心。

将军会信她的。

近在咫尺的男人好似愣住了没反应过来,良宵又说了句俏皮话:“将军,你不愿意我永生相随吗?”

宇文寂顿了顿,才道:“自是愿意。”

默了一会,良宵抽开胳膊,站起身,本以为可以先糊弄过去,留待查清真相才同他解释,岂料大将军拎了那个包袱到她跟前来,语气有些漠然:“这是什么?”

良宵尴尬的咳嗽两声,低头那瞬就皱了一张脸,接过包袱扯开,露出几袋碎银子和粗布衣裳,她松了一口气,大声道:“你瞧,这不是我的衣裳,这装银子的锦囊也不是我惯常用的,包袱根本不是我的!”

“还有,”她急伸出手,露出那截染了油污的袖子,“这个是我进厨房时弄的,若我要走定是体体面面的才对。”

说完,良宵小心瞥了眼默不作声的大将军,小眼神又无辜又可怜。

格外招人稀罕。

就会耍小聪明。

宇文寂瞧向娇妻的眼神忽而变得深邃,这张嘴果真是,会亲.人哄他开心,更是说的一口好听的软话。

所幸人还好好的待在身边,至于旁的,他是不计较的。

今日事出反常,倒是值得好好探查一番,而不是平白冤枉他的宝贝。

“回去吧,夜深了。”

良宵听话的跟着他走出去,迎着老黑老沙震惊不一又暗含怨愤的视线,被大将军抱上了马。

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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