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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这样的天朗气清确实是极好的天气。适宜外出走动,适宜走亲探访,适宜做一切离开将军府,离开他身边的事。

大将军猛地意识到,他再不能用天气不好这样的借口来掩盖自己的卑劣心思了。

抛开世人加注在他身上的所有光环,不论此前他如何隐忍如何克制,他骨子里就是个自私阴郁的人。

他想回到府就能见到遥遥温柔的笑着等他,他想遥遥扑到他怀里,软软的朝他撒两句娇,哪怕是闹脾气,就算这些都没有,遥遥只坐在小书房看书写字也好啊。

就是不要叫他一回来便找不到人。

那一瞬间有漫天袭来的孤独落寞,有无尽的怅然所失,无不将他面上那层冷静自持击垮击碎,心底波涛汹涌着浓浓的占有,慢慢从他难以控制的幽深眼神里外露出来。

即便是他已经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绷紧了冷硬的脸庞装作面无表情,到底是藏不住。

也是这时,宇文寂意识到另一件更为灼人心肺却又难以启齿的事实,随着季节变换日月更迭,他对遥遥的爱恋像是融入骨血般的愈发深沉偏执起来,可遥遥,她还是最初开始改变的模样。

温顺听话,懂事大方,也对他存有情谊,却从不会流露出其他任何一丝多余的浓情。

身体上的爱.欲,心里上的依恋,她从来没有主动央求过,换言之,她只是在迎合他的渴望,他的深情。

遥遥甚至没有问过他,为何当初不和离,为何如此无底线的纵容,为何他就非她不可……

宇文寂又觉得是私.欲在作祟,于是将视线微移开,他不忍去看娇妻诚挚含怯的杏儿眸,两两对比之下,显得他阴暗又低下,垂于身侧的手暗暗攥紧,他知道,有什么东西要失控了。

也只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月满则亏,现在便已经很好了。

浅浅的光圈晕染下来,依稀可见枯枝残影,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站着,思绪飘远,却安宁美好,

良宵不知道将军在想什么,握在手心的大掌有些汗湿,她也徒生出些许紧张来,思忖了一小会才轻轻道:“将军,我下次不这样了,我从珍馐斋带了暖锅回来,我们待会去尝尝好不好?”

宇文寂唇瓣翁动,最后说了句好。

夜里,老黑拿了大坝图纸回来,如实对大将军汇报:“问了好几个懂行的老师傅,皆是说图纸没有大问题,唯一的纰漏就是对极端天气的预测不够严谨,若逢上连月暴雨,恐怕……不过几十年来江都城鲜少如此,您大可放心。”

——未卜先知。

宇文寂粗粝的指腹缓缓擦过奏折的边角,凝神片刻,把笔墨推开,冷声吩咐:“明日请徐大人府上一聚。”

老黑应声退下。

良宵才从屏风里现出身来,才刚沐浴完的娇俏人儿浑身带香,白皙细腻的脸蛋染了两抹红晕,此刻却有忧虑浮上,素白的寝衣将人映衬得柔和贴切。

她轻声走到男人身后,瞧见他前面窗柩上已凋零枯黄的吊兰,默默无声的伸手环住他精瘦的腰,将侧脸贴在他后背,似怕他感知不到,又轻轻蹭了蹭。

将军今日一直阴沉着脸,唇角压得极低,就连吃暖锅时也未曾扬起过。

不知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因为江都大坝而烦忧。

若是前者,她好好哄一哄便是,若是后者,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明年一定会有连绵几月的大暴雨,把刚修缮一新的大坝冲垮,把将军府的地位拉低。

所谓世事艰难,大抵是力不从心。

但她向来乐观。

良宵钻到前面,长发轻柔扫过宇文寂的手背,随着她仰头的动作,便全然坠落在他手上。

“将军,徐大人贪财。”

宇文寂压抑了大半日的嘴角终是牵出一缕淡笑,默默将大掌翻过来,接住那一头瀑布般的滑顺长发,“还有呢?”

“他懒惰懈怠至此,被钱财迷了心智。”良宵想起那日徐夫人的话,补充道:“若是他勤于研究,该是不会出此差错。”

宇文寂若有所思的点头,确有业精于勤荒于嬉的老话,经良宵这一说,原先还拿捏不决的事竟有了主意,他笑意深了些,缓缓抚过掌中滑顺,忽而低头,看向娇妻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

“遥遥,亲我。”

良宵有一瞬间的怔愣,抬眸时,被他看的心肝儿发颤,而后下意识看看四周,夜渐深了,小书房的烛火忽明忽暗,就在前不久,他们还在这里缠绵难分,如今,将军是……

太羞赧了,她脸颊发烫,不太敢往下想去,忙踮起脚尖,谁料男人低头下来,一个不妨便碰上他□□的下巴,疼的良宵龇牙,捂着鼻子没了动作。

宇文寂忙捧过她脸颊查看,小巧精致的鼻子被他碰得发红,再瞧这女人眼眶里闪烁的泪花,一时又心疼又哭笑不得。

情爱这档子事当真是要他主动的,委屈不得遥遥半点。

***

翌日休沐,老黑请徐大人来到偏厅时,大将军还在遥竺院给娇妻梳头发。

良宵推他出了寝屋,羞得以袖掩面。

大将军只笑,掌心还留了几根方才被他不小心扯断的发丝,他带着它们去了偏厅。

年近五十的徐富达一见到门口进来的高大挺拔身影,险些将茶杯打碎,忙站起身迎上去,背脊微躬,端得一副谄媚态:“下官见过将军大人。”

宇文寂负手身后,神色淡淡的从他身边走过,落座于主位上的金丝楠木交椅,“大人客气。”

这一声轻飘飘的大人下来,徐富达竟是险些闪了老腰,他如何能当得起这声大人,原还微躬下的身慌忙又往下躬了些,“大将军说笑了,”

“既知晓是说笑,便也不用客气,快坐下。”

说罢,宇文寂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吹开上面漂浮的茶叶,浅酌一口才徐徐道:“今日劳烦徐大人走一趟,”他顿了顿,面露为难道:“原是我手下有个不懂事的,拿了大人刚乘上的图纸去瞧。”

闻言,徐富达眼神闪了闪。

偏生主位上的年轻人善于拿捏人心,在他最为忐忑不安时竟默了,他也只得焦灼的坐着,一面在心底思忖,他自诩在桥梁上颇有建树,满江都城可以与之比拟的没几人,不若圣上也不会把差事交给他,那图纸常人瞧不出什么来的。

“大人设计精妙,我等赞叹不已。”

徐富达稍稍松了口气,谁料听见下一句话时,一颗心思又被高高提起来。

大将军问:“不知大人听说了没有,钦天监昨夜探测,天象无不暗显灾祸,再细细推算,说是来年开春将遇几十年来最罕见的接连暴雨,若是消息传到民间,怕是要造成恐慌,这江都大坝……”

徐富达心底大惊,额上冷汗渗出,算是彻底明白大将军请他来是何意,那么细微的纰漏,竟都逃不过那双精深犀利的眼睛。

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只要眼前这位递一张奏折上去,财路被断奖赏全无是轻,人头落地是重。

徐富达到底是活了半辈子,自然也听出了大将军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只灌一口茶水压惊,“说来,说来下官忽觉那图纸或有纰漏,距离动工还有半月之久,依大将军看,不若……”

他话还没说完,老黑就已经将图纸原封不动的递了过来,徐富达慌张接过,差点没给主位上年轻又暗含锋利的小辈跪下。

像这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一半是老天爷给的好命,一半是自身超越世人的谋略睿智,非常人可比拟,非常人可轻视。

他早该知道,稳居武将之首六年有余的男人不容小觑,即便自己与之父辈相差无几,却也是天差地别。

徐富达还惊魂未定时,宇文寂已细细抚了掌心的发丝不下十余遍,难得休沐,遥竺院那抹女儿香,他想得紧。

是以,话语显然是有些不耐了,“徐大人明白就好,稍后我遣一二人去帮衬着大人,早日完图,切莫误了修缮事宜。”

徐富达连声应下,揣着图纸纵身凌冽寒风中,无异于鬼门关前头走一遭。

而大将军费心思叫他来,图的也是他那身绝活,倘若再另请高明,一则费时二则不易请到,徐富达早年在江都大坝担任过官职,是最了解这大坝要害之处的人,既能因懈怠留下纰漏,自也能苦心研究出应对之策。

这便是昨夜遥遥启迪到他的,解铃还需系铃人。

这厢事罢,大将军一刻不停歇的阔步往遥竺院去,他已在心底计算好了,剩下这大半日,先与遥遥切磋棋艺,再去藏书阁寻一二话本来瞧瞧,昨日那暖锅滋味甚好,今夜他……

这样井然有序又不乏趣味的安排戛然而止,就在大将军见到心娇娇穿戴整齐的出现在院子门口的垂花门那一瞬。

良宵有些惊讶,“这么块就忙完了吗?”将军从寝屋出去不过半个时辰。

这话听着像是要趁他在忙的时候偷摸出府,也不知去哪寻欢快。

宇文寂才先还温润柔和的神色倐的冷沉下来,狭长的眸子微眯,不动声色的打量过娇妻这一身打扮和紧随其后的小满,视线刚触及她内里穿的那件石榴红襦裙,剑眉登时蹙起。

这样艳丽明媚的打扮,便是他也不常见到。

他这堪比探究打量的眼神,如恶狼觅食般扫过全身,良宵懵了,别扭的动了动身,捂着汤婆子的手热得出汗,“将军,你瞧什么呢?”

宇文寂轻咳两声,避而不答,只问:“去哪?”

“昨日约岚沁公主去逛街,约莫个把时辰便回来了,”良宵老老实实的说,“本来要去偏厅跟你说的,你这就回来了。”

话里话外的怪他回来早了。

宇文寂冷冷的想,如以往一般,将身站在垂花门正中央,正好将那出口堵得严实。

这架势,良宵也明白了。

将军好似不喜欢她出府。每每欲言又止,也不说缘由,倒显得她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然她今日只是去探探岚沁口风,若是岚沁有意,她就硬着头皮牵一回红线,不光为了打压母亲,现今凌玥已嫁作他人妇,她二哥这婚事该操心操心,况且二哥瞧着也是动了心思的。

良宵仰头看看天色,今天也是大晴天,她知道将军也是爱护她的身子,于是笑道:“日光微弱也是有,寒风刮过也只是阵阵的。”

她怎么也料不到,将军竟是问:“若是我不想你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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