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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拥于一片暖色火光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火把燃烧的滋啦声,烈马低低的嘶吼声……
良宵只听到了将军胸腔里发出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震在她心头,叫人即便是深陷刀山火海也不觉畏惧。
两年前因一小坛子酒而大闹宇文军的娇纵主儿,现在为大将军而不顾生死安危,不顾百里奔袭,来到这偏远荒凉之地。
在场五十余名将士看得真切无比。
半响后,大将军将人小心拉开,替娇妻抹去那两行热泪,一时心疼责备欣喜参杂,可到底是不忍再责备了,他看了看身后的阿四和小厮,俯身看着她问:“出了何事?”
若相安无事,他的心娇娇怎么会如此鲁莽的赶来?
良宵含泪点头:“那日你刚走,王皇后便传我入宫,后来给我送来一封书信,说是圣上已对军权起意,她还写了宇文军内几个将士的名讳,我叫老黑看过了,确是宇文军内有人要策反,他们借叔父生事,欲拖住将军,好在江都城作乱!”
“我这才急着赶来与你说,现今果真是,将军,我们若真的执着于此,便真的要中他们圈套了。”
大将军的脸色霎时冷沉下来,神色凝重的看向车架之上的灵柩。
良宵知晓他是为难了,偏生这事是最难办的,将军此番回城肃整军内事务,还不知要多久,万万没有将宇文忠灵柩停在此地的道理,却也不能动武硬闯,落人把柄。
左右思忖,她才说:“将军,老黑已经联合了程副将他们制乱,多少可以撑几天的。”
宇文军多是忠诚之士,只要这几天有法子叫人开城门。
再或是将军先行回去,待处置了内乱才迎宇文忠回城,这隐忍曲折的法子便要委屈了这份亲情恩义,也等同于变着法的认了叛国这一恶名,情况紧急,更不可能回去调查清楚,拿真相和证据服人,终究是两两相难。
不料大将军却道:“你先回去,我叫大川路上护你。”
“不,”良宵握紧他的手,“我也不要大川护我,我有阿四她们。”
“听话,”宇文寂嗓音沉了沉,边关之地纷争诸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遑论现今这局势,他回头叫道:“大川,”
大川疾步过来,“属下在。”
“待天一亮,你换装送夫人回城。”
“将军,将军,”良宵着急得搂住他半只手臂,“我来这里不是给你添乱添麻烦的,现今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我也是宇文一族,我……”
宇文寂按住她双肩,神色凛冽下来,“听话!”
良宵一哽,咬着下唇没再说话。
“宵宵,听话,”宇文寂的声音又温和下来,将她鬓边散乱的发丝分拨开,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暗含了许多不得已的缱绻,“这里有我,万事有我,你先回去,要不得两日我也会平安回去,知道吗?”
“那叔父怎么办?”
“且过了今夜,明日再看,倘若真进不去城,我自会以大局为重,自古帝王多疑心,既圣上觊觎宇文二字,我便顺意,回去启奏皇上交还虎符,为叔父洗刷冤屈,正大光明下葬。”
“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委屈求全!”
若是没有将军,何来大晋?何来老皇帝的大好江山?良宵这吃不得亏的性子如何能肯啊,她这脑袋快要炸开了,恨不得现在就提刀进宫去砍了那个糊涂老儿!
宇文寂放在良宵肩上的大掌轻轻的揉着,安抚的温和语气下,藏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厉,“宵宵放心,我们吃不了亏。”
再多狠毒的,他不会说与娇妻听。
祖辈自执掌虎符兵权起便有祖训,大晋泰半是宇文氏打下来的,历任帝王没有哪个没动过夺权心思,将军府荣华尊贵却能维持至今,背后的雷霆手段,世人该知。
唤了几百年的宇文军,一朝要变动,放眼朝中,无人能接替,那几颗老鼠屎,有了皇上照拂才敢为非作歹,若没了呢?
皇帝到底是老了,行事愈发糊涂,先借娇妻身世生事,又在这个关头放纵有心人作恶,这帝王,怕是当腻了。
这时候,宇文寂的嘴角已勾出抹凉薄寡淡的弧度。
良宵怔怔的看着他,忽的想起那时,将军说,我不是好人。
她扑进男人怀里,“将军,我信你。”
“信我,天亮你就回城,我随后就到,知道吗?”
良宵闷声点头,“大川留下,我有阿四。”
宇文寂没说话,静静看着城墙之上的高空,夜色浓郁,星点全无,已失的挽不回,他的宵宵是心底唯一光亮,决不能再失去。
*
城外条件更为简陋,现在才将黑天,距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
宇文寂寻了块安全的空地,搭了个简易的营帐,拿来战旗在地上铺展,好叫娇妻眯个眼。
阿四和小厮守在外边,余下将领也下马三三俩俩围绕着火堆聚在一起,养精蓄锐,等待天明。
营帐内,良宵头枕在男人的大腿上,默默看着他轮廓坚毅的下巴,忐忑不定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将军,一切都过去的。”
“睡。”一只大掌盖在她眼睛上,良宵听话的闭上眼,心中思绪很是清晰。
本以为睡不着的,可迷迷糊糊的,竟真的睡了过去。
梦里,有人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薄薄的一层茧滑过,唇上被碰了一下,有短短的胡茬扎在下巴。
好似有人在她耳力塞了什么东西。
隐约间,又好似有人的呼喊,有刀剑摩擦,声音钝顿的,很远。
她手心也是空空的。
良宵猛然睁开眼:“将军?”
在她身畔的是阿四,她也不在那营帐内,一眼瞧去是葱葱绿绿的草丛。
“将军呢?”良宵左右瞧过急问,下意识的摸摸耳朵,竟莫出两团棉絮,她心中警铃大作,登时站起身要往外走去。
“夫人,夫人别去!”阿四急忙拦住她,“方才突遇匪寇,将军把您带到这儿来就是想叫您……”
“匪寇?怎么会遇上匪寇?”这厢,良宵往外走的步子更是拦不住了,“既不叫我还瞒我,阿四,我们得过去看看,不能叫将军一人,他们不行的!”
天儿已经亮了,只稍越过草丛,便瞧见几里地外打作一团的混乱人群,粗粗看去,身着粗布衣裳的匪徒少说有百来人。
良宵呼吸一滞,只一瞬便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竟是以一对十。
“我不能过去叫他分心,”她紧紧抓住阿四胳膊,“阿四你过去帮帮将军,别叫他一个人!”
阿四摇头,“夫人,阿四只要守在您身边,现今匪徒来路不明,随时可能从别处蹿出来,您别担心,将军身经百战,不会有事的。”
“他也是人不是神!”良宵急得直掉眼泪,刀光剑影间,如长线般的血色绽出,她心惊胆战的瞧着,指甲早已深嵌入掌心。
“阿四你去,我叫你去啊!”
良宵使蛮力推着阿四往前,“我一个人躲在这里不会有事,你过去帮帮将军好不好?”
“夫人,夫人……”眼瞧着距离那搏斗之处越来越近,阿四不敢用力推拒主子,实在不得法,生怕这位主子不管不顾起来,忙道:“属下去!”
良宵手上动作一顿,“好,你快去,我,”她四处看看,指着右侧那颗树道:“我就在那里等你,一定不要让将军受伤知道吗?”
“夫人放心,您千万别乱跑,啊?”阿四紧握腰间佩剑,最后最后叮嘱一遍才往前去。
良宵怔怔的看着阿四的背影,而后疾步往树后去,捂住嘴蹲下,眼泪不断从指缝滑下。
那伙人身手敏捷,手拿大刀,哪里像是不入流的匪寇。
然而大难临头,她却是累赘,只能躲在这里帮不到他半分。
那十个人像是有意缠着将军的,刀刀往致命处砍去,一刀未中一刀又起。
良宵面色痛苦的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曾经多少次他也是这样死里逃生,那后背上的疤痕,又是中了多少刀.枪.暗箭,若为了这么份时时刻刻要看皇帝心意的荣华,倒不如彻底舍了去!
谁爱当这将军谁来当,她们平平安安的度完这一生,哪怕是清贫,也好过将军出生入死。
她只想将军好好的,恨只恨自己不中用!
不知多了多久,耳边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了,良宵已经泣不成声,她僵硬的转过身。
尸.体横陈一片,那片黄土早被鲜血染红。
她的将军?
她的将军仍然屹立不倒!
良宵撑着树干站起身,发麻的两条腿儿直打颤,她躬身缓了一缓。
只在那片刻功夫,又不可遏制的想起当初,将军给她揉腿,那时候过分的亲昵叫她们不约而同的避开,试探着,向彼此靠近。
两年时光说长不长,可她几乎每做一件事每一个举动都带上了将军的影子,悄无声息的,他们融为一体。
她慢慢踱着步子,待脚下有了些力气便跑过去,混乱不堪的小战场,刚奋战一轮的将士们各自收拾着。
可将军的眼神,自她现身便落在她身上,无论何时,他眼里都是她一人。
宇文寂撂下手里余血未淌尽的大刀,见她过来,唇角带笑,缓缓张开了手臂。
良宵却是哭着的,她跑啊,还有几步便能拥住将军了,可他冰冷的怀抱到来之前,她余光先瞥见城墙之上的一刺眼亮光。
是……暗箭。
“将军!”良宵拼了命的跑过去,后背被尖锐猛地戳进那一瞬,她咬紧了牙关,冷汗簌簌流下。
原来这么疼。
疼得她腿一软,直接跌在男人怀里,眼前极快的掠过将军焦灼急切的面容。
良宵扯了扯嘴角,然往日温婉甜美的笑容此刻却有些苦。
“宵宵?”宇文寂两臂揽住她腰肢,被她顷刻间发白的面色和发紫的唇瓣吓得心尖一颤,“宵宵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良宵用力拽住手上的衣襟,想要再说些什么,嘴唇却是麻木沉重的,怎么也掀不起。
她摇头,只摇头,渐渐的连摇头的力气都丢了,眼前一黑,整个人便陷入无尽黑暗里。
将军很好,她也就会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酉酉努力码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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