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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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世界”里的所见所闻让自以为早就了解所有东西的穆宁很意外，他迫切想跟人分享和交流自己的感想，但现在能进入永恒荣光的玩家还有限，周围没有人懂得他。

把课本放到桌上，穆宁推推正默写句子的牛蓉蓉：“你这周末什么安排？”

“上班呗。”牛蓉蓉写完一段，圆珠笔在白`皙的指尖上打转。

“星期天你才上班，星期六呢，待在家？”穆宁晓得牛蓉蓉一般只有周天才工作，周六大都待在家照顾弟弟妹妹。

“探监，你不是前几天问过我么？”她语气没什么起伏，似乎对去监狱探望正坐牢的父亲没有看法。

穆宁挠挠头：“喔，本来还想约你出来跟大家一起坐坐……”很久没和牛蓉蓉聊天了，很想喝一杯好好聊聊的。

“下次吧。”即便去不了，牛蓉蓉也眯眼笑得很愉悦，她总觉得最近穆宁好像变成熟了一些，而且体贴不少。

中午放学本来穆宁本想叫刘哲一起吃饭，但才刚下课就已经有人在门口等刘哲，刘哲不知道穆宁的心思，回头冲他眨眨眼就跟朋友一起有说有笑离开，穆宁就撑着脑袋坐位置上发愣。

他以前很孤僻，几乎不怎么跟其他人交流，初中倒有几个玩得不错的朋友，可惜分到同一所学校的就只有牛蓉蓉。

无聊地踱着步子出校门，坐路边小摊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看其他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有说有笑地从自己身边经过，穆宁也不晓得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回到酒店房间，开门就看到浅蓝色巨蛋似的游戏舱，漂亮的舱门隔开了另一个瑰丽奇幻但又无比危险的世界，但穆宁想，自己这样渴望进入游戏，也跟现实生活里过得很糟糕有关吧？

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躺进游戏舱，穆宁轻轻叹了口气。

“欢迎回归‘虚拟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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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睡铺旁小矮桌上的蜡烛在安静燃烧，矮桌上依旧放了杯水，小碗里还有几块甜面包点心，像是红云老太太会做的——她总比穆宁印象中更加细心。

穆宁靠着软垫坐起来，伸手拿过杯子喝一口，清凉的水划过食道进入胃里让他精神为之一振。额头和胳膊能感觉到淡淡的瘙`痒，挠过才发现是蚊子包，不晓得是睡前被叮的，还是有大胆的蚊子闯进了帐篷。

穿上早已经被红云洗干净的旅者布衣掀开帘子走出帐篷，穆宁看到篝火边的三个人影，帐篷边坐着的是老太太红云，靠树桩坐着的高个女人很眼熟，看她身上的布袍和金发，是女玩家的侍从。穆宁也看到了那个叫‘香菜子’的日本女玩家，她正坐在篝火边捏着笔认真写日志，篝火侧面被串在木棍上的烤鱼散发着淡淡香气。

“你们好。”穆宁给客人打招呼，而且用了客人熟悉的语言。

“您好！”

他的出现让女玩家小小的局促了一下，但夜晚平和静谧的气氛并没有被打破，红云把毯子铺上旁边一截放倒的原木，穆宁过去坐下。

除了红云起身去马车上拿东西，所有人都盯着跳动的篝火，一言不发。

穆宁没想到那个跟自己发生过误会的女玩家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晓得能开口说些什么。

老太太从斜插在篝火边的几根木棍里挑了最肥`美漂亮的两条烤鱼，小心地用刀剃到木盘里，然后递给穆宁。

穆宁接过木盘和餐具，问娇小的女孩：“你烤的鱼？”

女孩摇头：“你侍从烤的，不过鱼是我们一起抓的。”

“谢了！”穆宁用叉子叉起一块冒着热气的苏嫩烤鱼送进嘴里，虽然只放了盐，但味道并不坏。

老太太跟女玩家还有那个女侍从都伸手从火堆边拔起棍子，她们直接就着串鱼的木棍吃，跟端着木盘用叉子叉被细细切成小块鱼肉的穆宁相比，有种奇妙的违和。

“……”女孩抬头看了穆宁好几次，穆宁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的东西，即便木盘放在他膝盖上，他仍然给了她白天在旅馆大厅时的奇妙庄重感。

没问红云怎么会跟女玩家一起捉鱼，也没问红云什么时候学会烤鱼，穆宁只是安静享受这份宵夜。用餐完毕，红云收拾了穆宁的餐盘和鱼骨碎屑，香菜子和自己的侍从就坐在旁边，她对越来越多的事情充满疑惑。

“绿华呢？”穆宁问红云。

“进矿洞了。”

“喔。”穆宁心想怪不得之前帐篷里挂的矿灯换成了蜡烛。

“红云婆婆说你们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女玩家问穆宁：“是真的吗？”

“嗯。”穆宁点头。

“啊……”女玩家点点头，不晓得在想什么。

夜晚的村子光线很黯淡，能看到远处旅馆门口凉棚下分散的火堆，还有一个个躺在干草上安睡的身影。

并不是所有难民都好运地找到去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当初没有参与挑战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这群人都是贪心不足的傻`子？”看到女玩家也顺着他的视线观察那些落魄的难民，他问她。

“不会，”女孩摇头：“毕竟他们才是有骨气的勇敢者。”

“嗯？”穆宁抬起头。

“我……我太懦弱，连在游戏里挑战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最后选择带着侍从，或者说是‘保镖’一起进入游戏，”她说：“但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敢去争取，即便会失去一切、一无所有也不害怕，他们未必精明，却是值得敬佩的人。”

“是么？”穆宁笑了，他没想到女玩家会这样看。

“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女孩很郑重地点头。

“受教了。”穆宁觉得从思想觉悟上来看，自己是有待提高的，至少他之前跟所有人一起幸灾乐祸的时候，就没有想到这样多。

“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呢？”女孩没看穆宁，就面朝着篝火，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要去榕树村，我游戏里的家在那里，”穆宁说：“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概念，如果不满意的话离开就好，世界这么大，总会有心仪的好地方。”

“世界很大？”女孩捧着脸嘟囔：“我只看到这个村庄，还有藏着吓人野兽的树林。”

香菜子说她不习惯打打杀杀，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兴致勃勃进了游戏，但其实没有固定的目标。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挺想跟你们一起走的。”她说。

“为什么？”穆宁问。

“因为……”香菜子咧嘴笑：“我也说不上来，大概因为头一次见你，你就给我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吧！”

“嗯？”

“总感觉其他人都在努力生活，但你不一样，你很轻松的在游戏里，或者说……你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服侍，在侍从们的保护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香菜子一边说一边点头：“如果不是你的亚洲面孔，我甚至不敢确定你是不是玩家。”

穆宁哈哈笑：“没有你说的这样夸张吧？”

“总之我觉得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喜欢故事。”她做了总结陈词。

“是很有趣的理由。”穆宁不晓得怎么形容这个跟自己年龄相差不大女生。

“那……我和海蒂可以去榕树村吗？”香菜子双手合十充满期待：“我也想出去逛逛，看看村子外面的世界！”

“榕树村不是我家的，你想去我又不能阻拦你，”穆宁指指广场的方向：“驿站就在那。”

“我是说和你们一起。”

“我也要坐驿站马车的，我们的小红马拉不动三个人。”

“真好，就这么说定了，明早出发前见，我和海蒂再去赚点钱！”香菜子说风就是雨，乐呵呵带着侍从离开，让穆宁愣了好一阵。

挺有趣的女孩子，穆宁很少接触这样的玩家，偶尔聊聊天也挺不错。

红云现在掌管着钱包，她打听到坐马车去榕树村每个人要付二十铜子，考虑自己口袋里四十多铜子支付完两人车费以后就会被掏空，她只有跟绿华商量如何弄钱。

前半夜老太太去了村外的草地狩猎，但夜晚是掠食者出动的时间，白天藏在远处小山间的野狼和野猪夜晚都成群结队外出，红云没什么收获。好在村边池塘里有鱼，红云在那里见到了指挥侍从捕鱼的香菜子，在香菜子的教导下，老太太也学会了下水摸鱼的技巧，三小时里抓了近二十条巴掌大小的鱼，最大的有小臂长。

留下六条自己吃，红云学香菜子把其他鲜鱼卖给了村里经济宽裕的平民玩家，成功赚到三十铜币。

红云回篝火休息，原本看守帐篷和马车的绿华自由活动，他不愿意去捉鱼，而是戴上干粮和矿灯，扛着铁镐去了矿洞。

学校午休的时间并不长，穆宁没有在游戏里等回绿华，到下午上学的时间他继续爬回帐篷睡觉。

下午体育课上穆宁坐在树荫下乘凉，刘哲冒着大太阳跟其他男生一起在操场草坪上踢球，休息的时候不晓得谁先提起了最近新潮的网络游戏《虚拟荣光》，刘哲说自己在玩，顿时引起一阵惊呼，随即好多人都凑上来问东问西。

班里还有另外一个同学也在玩，但他处境要艰难太多，基本上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饥饿和寒冷中垂死挣扎，听说刘哲在游戏里轻松愉快，百感交集。

刘哲当然知道穆宁也在玩永恒荣光，但他没有告诉其他人，因为他不确定性格孤僻的穆宁知道自己给他惹麻烦，会不会生他的气。

刘哲大力向班里的同学推荐这款游戏，连原本坐在不远处看男生们玩球的女孩子们也参与进来，他们中好几个人对刘哲的描述非常神往，也决定等简化舱和头盔上市以后立即体验游戏。

这不是刘哲头一次向大家推荐这款游戏，事实上，早在中午放学刘哲就已经给自己的好几个朋友们推荐了永恒荣光，而且毫不费力地拉了六七个人入伙购买昂贵的标准登陆舱。

原本他以为是他进游戏里陪穆宁，但游戏里的经历太过有趣，他很快也沉浸其中，并且决定把自己的朋友都呼唤进来。他交际圈里的朋友大都家庭条件相当优渥，购买登陆舱不在话下。

穆宁捏着树枝在土里漫无目的画着图案和线条，眼睛的余光始终注意着刘哲那边——刘哲总是那么受欢迎，轻轻松松就能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不过……刘哲怎么样其实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对吧？

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自己已经很感恩了。

穆宁伸脚将地上繁复的魔法阵搓掉，酸溜溜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