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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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舞着柴刀往里挤，他能够感受到因为短时间内被吸走大量水分和营养而干枯皲裂的土地，假如附近没有小河流过，这片新出现的怪异密林会在几天内萎`缩消失并成为贫瘠的荒漠，然而眼前的生机勃勃并不值得欣喜，恰恰相反，穆宁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彻底清除这些已经明显超过魔化警戒线的违规产物，毕竟在污染区中诞生出‘活化畸变体’前尽全力消除影响保护当地生态是他作为一名‘日暮塔’在职雷魔法师基本职业操守。

穆宁舔舔嘴唇站定，连日以来如同梦境一般的不真实生活让他几乎忘记了过往，一切回忆仿佛都在浑浑噩噩中变得模糊而难以辨认，甚至难以确定是真实存在，还是只存在于妄想之中。

然而有那么短短一刻，他的脑袋清醒起来，他看着眼前自己亲手制造出的大`片‘森林’，却又无端回想起当初仪式中满怀激动从副院长手中接过卷轴和法典的心情。他跟其他学徒一样郑重向历代守护者宣读誓词，他们赌上自己身为魔法师的荣耀和尊严，毕生以守护‘旧时代’为己任，发扬日暮塔的传统，追寻隐没于源力洪流中的真知。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穆宁苦笑。

自己曾经那样执着于遵守日暮塔所制定的规则和条例，将一个魔法师所应有的操守、尊严和道德看得无比重要，然而浩劫中挺身而出奋战抵抗的日暮塔连两周都没坚持下来就全军覆没，彻底消失于时间洪流之中，反倒是夹着尾巴逃跑的懦夫们借着日暮塔抗争中的间隙，仓惶逃出包围圈得以苟延残喘。

穆宁自己就是放弃抵抗仓惶逃窜的一员，在最后一刻，他背叛了荣耀、放弃了尊严、原来所坚持的一切理想都轰然崩塌，只剩下求生意志，哪怕是再卑微下`贱也在所不惜。

在难以抵抗的恐怖浩劫中穆宁明白了许多事，他说服自己，在没有足够的力量维护的时候，任何荣耀和尊严都是空谈，高尚和道德在大灭绝中没有任何意义。

穆宁的呼吸沉重起来，从苏醒以来他就极力避免着那件事，他拒绝任何关于浩劫的回忆，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扎在沙子里。

“反正已经决定要逃避……”穆宁的手在颤抖，赶紧摇头把所有想法都甩出脑袋，索性不去想。

速生植物看着张牙舞爪，但大都虚有其表，明显加大力度的柴刀很轻松就能劈砍开手臂粗细的茎秆和藤蔓，穆宁往里清理开了一片通道。

他看到“自己”，那是一颗扭曲的矮树，隐约还能看到躯体的线条跟伸出的手臂，木质化的面孔安详而慈悲，犹如幻境中的树灵。

使用魔力是有代价的，魔法师释放魔法也会受到魔法的影响，自身魔法抗性越高，所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小。控制力、精神力、拥有抗磨效果的防具都能够减低这种影响。【注：魔法抗性本身源于自身受魔法元素的改造，数据表明，魔法抗性总和与生育能力呈反比，即魔抗越高，孕育后代的几率越低、难度越大。此外魔法抗性也属于可遗传性状，魔法抗性越高，新生儿定向畸变率也越高。】

穆宁伸出手抚摸矮树粗糙的枝干，眼前的东西只算自己‘遗蜕’，短时间内两次身死对他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源力亲和和总量方面损失完全能承受，但身体素质却已经衰弱得厉害，现在的他身体比起普通难民恐怕强不了多少。

这棵充满艺术气息的矮树说实话挺好看，它受自然力量侵蚀后表现的纯度甚至比普通魔法生物还要更为纯粹，不管献祭召唤还是制作某些魔法物品都很合适。不过用自己的‘遗体’牟利总让人心里格外别扭，穆宁拍手聚拢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它摁在因过度生长而缺乏水分的干燥枝叶间。噼里啪啦声中火焰开始蔓延，浓烟也滚滚升起，穆宁弯着腰从来路退出去，沿途又多增加了几处火点。

在荒野上放火不是明智的选择，却是穆宁目前唯一能够将影响降低的有效措施。

熊熊烈焰随风四散开来，自然亲和所赋予的本能使穆宁内心愧疚而痛苦，他仿佛能够听到林中的动物和植物们在烈焰中凄厉而绝望的哀嚎，大地和风仿佛都在为这场无妄之灾哭泣和颤抖。

“……抱歉。”钻出树丛的穆宁低着头说。

“果然，就算不想承认，我们也总会对环境产生毁灭性的负面影响。”牛蓉蓉瞎掉的一只眼睛被她用布条简单蒙了起来，她用独眼往远看，原本美丽的平阔荒原上此刻正冒起滚滚黑烟和火焰，漆黑和灰白相间的疤痕在大地上蔓延。

她之前辛苦开垦两小块田地成了无用功，新生幼苗受到影响已经发生畸变，现在大火一过，只剩焦土。

明明心里钝钝的疼，眼睛也发酸，但牛蓉蓉却更觉得好笑，她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多么荒诞的‘现实’啊！这跟她幻想中的游戏半点都不一样，谁又会想到‘虚拟现实’里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她说穆宁，你的‘一统天下’，其实是毁灭世界的意思，对吧？

穆宁不敢出声。

反正……反正这世界大得很，就算自己弄坏了这里，也可以……换个地方；

反正现在一把火全烧掉，春风吹过，草和树来年春天还会再次长出来；

反正这是个虚拟游戏，这世界无数森林、河流已经开始受降临者们蹂`躏，自己烧掉的小草甸连九牛一毛都不算；

反正浩劫会来，就算这里保护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他只在心里嘟囔，却不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就算是对牛蓉蓉也一样。他稍稍后悔自己邀请牛蓉蓉一起进来，他其实不擅长合作，如果自己是一个人的话，没有任何人会对自己指手画脚。

草甸的深度清除被排上日程，牛蓉蓉和海蒂将在未来几天里继续消灭未被烧毁的魔化植物，与此同时，刀耕火种权当开荒。

红云老太太并没不会参与她们的工作，她的腿已经休养好，该预备出发了。

老太太一直铭记着被赋予的‘使命’，为了得到塞蒙期望她掌握的力量，她必须追寻圣光和真理的足迹，尽量多造访各地神龛和圣所。

穆宁晓得安尔乐圣光教派中相对比较容易就职超自然职业基本上分三类：修道士、修女和牧师，其他都属于上`位职业，需要从基本职业中提升，无法直接就职。

修道士就职限定男性，修女就职限定女性，前期修道士和修女大多时间都留在修道院或者圣母院中，很少有机会外出提升，所以相比之下男女都能就职的牧师职业更受欢迎。

老太太的预定目标是掌握圣力并成为一位牧师，她将会从据点出发，先前往离据点比较近的红果村，然后沿途前进，一边造访诸村落的神龛，一边制作和出售金属首饰筹集路费。这并不是一场苦行，相反，穆宁希望老太太能够尽可能用自己已经掌握的手艺赚钱，让旅途更加舒适效率。

看穆宁点拨老太太收拾行装，牛蓉蓉说真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样多稀奇古怪的消息，咱班同学们也聊他们在虚拟世界里的生活，和我看到的没半点相似之处，就好像大家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一样。

穆宁咂咂嘴说留个悬念，反正现在说出来你也未必信。

破坏环境的事穆宁已经诚恳承认了自己的失误，而且也说他会尽力补救，牛蓉蓉也就没继续钻牛角尖。毕竟这只是个虚拟游戏，自己不能总是入戏太深，再说这一切破坏都包含`着穆宁想不到的巨大收获，她也乐意穆宁的魔法越来越厉害。

下线，爬出登陆舱的穆宁去叫醒刘哲，刘哲揉着惺忪的睡眼，还在自言自语：“现在几点了？没到训练时间吧？我要赶快收拾东西，逃跑。”

“你要逃到哪去呀？”

刘哲可怜兮兮直摆手，他说哪都好，就是别让他再回那魔鬼训练营。“你知道吗？我昨天差点被打死在里头！”刘哲眼圈都发红了：“那里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他神经质似摸自己脸颊，跑去浴`室里照镜子。

“喂，不至于吧！民兵训练都坚持不下来？”穆宁可没想到刘哲这么娇气，他记忆里刘哲明明是很能吃苦的家伙，而且嚷嚷着要当战士的是刘哲自己。

“我……我也不是坚持不下来。”刘哲闷闷不乐，穆宁安抚了几句，他心情稍微平复，餐厅齐聚，除了牛蓉蓉的小弟弟比较活泼，大家兴致都不很高昂，上学路上也都没什么话说。

上了一天课，班里同学们都热烈讨论着虚拟世界里的见闻，穆宁和牛蓉蓉完全没参与，刘哲也兴致缺缺，有一句没一句跟其他人搭话，心事重重。

下午回去登陆之前穆宁特地拍肩膀问了刘哲，他说刘哲你不会逃跑的，对吧？

刘哲讪笑起来：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上线以后刘哲连澡都没洗就急急忙忙收拾东西，他是骗穆宁的，傻`子才不跑呢！

刘哲嘴里低声咒骂着该死的教官和该死的民兵们，背着小包裹鬼鬼祟祟刚从旅店房间钻出来，刘哲就被两个巡逻兵一左一右架起来往外走。刘哲死命扑腾，大声叫喊：“草`泥`马，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我不去，你们放开我，滚开，滚开！！”

欧厚，又是一个阳光明媚，适合训练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