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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朝他点头的时候,师挽棠是不相信的。
沈晏,人间圣斗士,天之骄子,出类拔萃,骄傲跟眼睛一起长在头顶上,宁逞匹夫之勇,不入懦夫之流,永远在进步,永远在强大,不畏惧任何挑战的顶尖强者苗苗班种子选手。
他,怂了?
师挽棠指着自己,由衷道:“这比别人说我菜鸡还不靠谱,你明白吗?”
鬼下属又薅薅脑袋,用比他更真诚的语气回道:“可他确实是跑了啊,我亲眼看着的。”
“……所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鬼下属想了想,憨厚一笑,“我忘了。”
师挽棠:“……”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靠回王座上,盯着下方郁郁葱葱的密林道:“奇了怪了……他为什么会跑呢?这不像沈晏的行事风格……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顿了顿,他忽而神情微妙:“难道他终于被昆仑宫那帮神经病同化了?!”
师挽棠如何揣测暂且不论,沈晏真的是很认真地在逃亡,他穿梭在丛林枝叶之间,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被追杀者的角色,一边跑一边想:为什么会拔不出剑呢?
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所有不符合重力引力设置、与常规相悖、玄乎其玄的招数设置,都是要靠调度灵力来弥补的,他手中的这把剑,是昆仑宫大弟子沈摇舟的首要武器,上面刻着数不清的增幅或□□的灵力法阵,拔剑之时,这些吉祥物一样的灵力法阵也会同时启动,也就是说,不管这把剑重量多少,他若是想让其出鞘,必须有灵力的支持。
可他刚才拔剑的时候,身体里如一滩死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不熟悉灵力,但按正常情况来说,灵力涌动的时候,与平时总是有所区别的,就像运动时的状态和静止时的状态,即便不用精密仪器测量,但通过呼吸频率,体表温度,汗液分泌都可以做出简单的判断。
也就是说,他不只是拔不出剑,更核心的问题,是他完全无法驾驭这具身体里原先储存的灵力,或许是调动方式的问题,也有可能是他与这具身体不兼容,或者暂时不适应,总而言之,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缓冲这种异常现象,在他真正变成那个仙门翘楚“沈晏”之前,他必须尽量避免这些无所谓的交手和战斗。
不然开局就嗝屁,那可真是凉凉,况且受伤和使不出力有本质的区别,一旦在人前交手,万一被人看出端倪,那就是凉上加凉。
沈晏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脚尖一顿,拐了个弯继续奔跑。
所谓神墟秘境,坐落在一片恢宏点翠的山谷之中,四周是叠嶂的山峰,山脉绵延不绝,沈晏等人要想到达目的地,需要先穿行过外围的山势,这一片有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天破山脉,里头地形繁复,人一入其中,必定踪迹难寻。沈晏这一通跑虽然没头没脑,但师挽棠还真没这个心力从偌大一片鸟林子里把他翻出来,他扛着自己的排面——黑金王座,在原地想了想,决定还是等他们离开这块儿再说,反正通往秘境的路就这么几条,推断出他们的落脚点并不难,到时候再进行围追堵截就是。
虽然嘴上调侃,但师挽棠心里清楚,沈晏突然避战肯定有其他的原因,而且很有可能是身体有恙,他必须得试上一试,如果沈晏当真失去了战力,那这次秘境之行,他差不多可以slay全场了。
……想想就觉得很激动呢!
“大王,我们来吧,”鬼下属指了指像座小山一样压在他肩头的王座,自告奋勇地拍着胸脯,“一定会把它照顾周到的!”
鬼魅有自己的修炼法门,到一定程度即可维持身前的模样,粗略看去与常人无异,很多沉迷凡世不愿投胎的鬼,都会选择这种路子,师挽棠周围的那批小弟,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修出了人身,并不会像普通的鬼魅一样无法触碰实物。理论上来说,这些事由他们来做也并非不可。
可师挽棠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滚!”
他珍惜地抚上王座的椅脚,靠外的一面有个细微的凹痕,那是上次这几个二傻子没扛稳给磕出来的,“这是我花了一半家当特意找工匠定制的,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这是你大王我出行的脸面,是我的亲儿子,我要是再把它托付给你们,我就是猪。”
鬼下属脑子不是很好使,往往一段话都要反应一会儿,这次亦然,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道:“大王,人家大王出行,都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你这样子自力更生,显得我们很寒酸,我们很没有面子的呀!”
师挽棠:“……”
你是哪块小饼干?老子为什么要考虑你的面子?!
因为地形不熟,沈晏直至日暮西山才找到原主一行人本该落脚的荒村。
他杵在山脚下,抬头看着半山腰若隐若现的村庄痕迹。
行走的路线是从出发前就商议好的,包括夜晚的落脚处和路上的补给站,昆仑宫的功课做得很好,一路上基本没有多大出入,而原定在第二天晚上落宿的荒村,就是眼前这个。
也就是在这个荒村,昆仑宫的弟子们一脚踩进了神墟秘境万千碎片中的第一个碎片,在一个衍生的小秘境中被困了十个时辰之久,没什么大碍,但成功地把他们与主角之一会面的进程拖延了一日之久,也是这一日的时间差,让攻先生完美地取得了天真无邪受先生的信任,混入了秘境寻宝的大队伍中。
沈晏不打算去打扰主角们天定的缘分,但也不打算按原轨迹继续跟这个小秘境斗智斗勇,所以他把约定的地点定在了山脚,准备人到齐就马上离开,做一个优秀的和平主义接班人。
日头再落几分的时候,师弟们陆陆续续到齐了。
沈晏面无表情地坐在避风处生火,师弟们各自拾柴,拾完了回来一看,他们亲爱的沈师兄已经支愣好了柴火堆,正拿树枝叉着,准备给他们烤馒头吃。
望书大惊失色,一把扔下干柴:“师兄!放下那个馒头,让我来!”
沈晏扭头幽幽地看着他。
望书痛心又怜惜地从他手上把树枝挪开来,仿佛生怕那粗糙的树皮刮伤了他细嫩的肌肤一丝一毫,“师兄,这种粗活,以后就让我们来,你的手是用来握剑的,怎么能因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有些许的损伤?你放心,我一定把馒头烤得香喷喷甜丝丝的,您就坐着,别动,哈,乖。”
“……”沈晏一针见血:“你是怕我烤的东西不能入口吧?”
望书当即否认:“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你亲爱的师弟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亲爱的师弟?”沈晏道:“你不是我最爱的小师弟的隔壁的室友的表弟……吗?”
望书:“……师兄你记性真好。”
沈晏:“过奖。”
两人静静对视半晌,望书忽然道:“师兄,你变了。”
沈晏贵为掌教首徒兼独子,在昆仑宫地位相当高,但这朵高岭之花不爱交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凌虚峰闭关修行,剩下六十五天也就来给父亲母上请个安,师弟们心大,也会在他面前嬉笑玩闹,但说到底,这两方的关系只能用俩字来概括——不熟。
沈晏道:“怎么说?”
望书道:“以前我跟你开玩笑,你只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
沈晏:“……”
望书忽然合掌一拍,满目惊喜:“师兄你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善良智慧又可爱,聪明机敏又纯真,实在是贴心小棉袄的不二人选,才忽然对我改观的?!”
沈晏冷漠脸:“啊并没有呢。”
望书嘴唇动了动,正要再说些什么,远处几颗树下忽然传来高低不一的呼喊声:“师兄,师兄——”
两人循声望去,几位拾柴的师弟围在一块儿,仰头朝山上看着什么,脸上的表情相当微妙,说不出是慌张还是幸灾乐祸。
沈晏起身,过去一看。
“……”
地势陡峭的山壁间,美轮美奂的黑金王座被几颗大树拦腰截住,正正好卡在半山腰处,沾了些污泥但仍旧不影响美感,其中一支椅脚堂堂正正地从树的缝隙间叉出来,显出像它的主人一样嚣张跋扈的气质。
这玩意儿几个时辰前才见过,在场的人都认得。
“师兄,”一师弟小声地对他说道:“师挽棠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师兄你之前不是说荒村上面探过了,危险重重吗?”
几刻钟前,当师弟们询问他为什么不去村庄落脚而是选择露天席地的山脚时,沈晏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探过,危险。”
沈师兄的威望在他们心里一直是与天齐平的,他这么说,也没人怀疑,大家甚至都忘了他不久前才在黑河畔说过的“受伤了”。各自开始寻东西准备生火做饭。
直到看见这么个熟悉的庞然大物。
沈晏没吭声,他眯着眼睛陷入沉思。
师挽棠会穷追不舍,其实是在他预料之内的,这位反派先生无论是早期还是晚期,都不算心机深沉的人,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直白明了,譬如这次黑河畔拦路,是为了试探沈晏的实力,那他会提前到达赶到他们前头进行拦截,也是完全能猜到的心思,唯一在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会心急到选择最近的荒村作为第一行动点。
……作为神墟秘境之行的第一道拦路虎,荒村算不上危境,但这道陷阱的隐蔽性相当之高,没有准备的人很容易被吞进去,沈晏好不容易把自家的队伍带离了虎口,结果赶来的师挽棠一脚踩了进去。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回头摆摆手,“没事,他们能应付,加快动作,我们今晚赶路,连夜离开这里。”
这个小秘境危险程度撑死了三颗星,以师挽棠的实力,冲破只是时间问题,他们的安危用不着自己操心。
——半个时辰前,沈晏还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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