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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雪色身影出现得极为突然,凤无尤甚至来不及还手,便被交织着的两道力量狠狠冲击在地。
若非他拼死护住心脉,只怕早已命丧当场,但即便是他护住了心脉,遭受了这一击,只怕便是在有疗伤圣药的情况下,也要卧床静养不知多少载。
造成他重伤的自然不是连剑都已经拿不稳的凤鸢,而是她身侧的洛迦。
凤无尤看得清清楚楚,冲击他的那道力量甚至不是洛迦出手了,而是洛迦突然出现在凤鸢身边,本该波及到凤鸢身上的强横灵力余波径直被洛迦身上浩瀚如能倒转苍穹的力量反弹了。
他被反噬得扑倒在地,不断地呕出血,混杂其间的甚至有诸多大大小小的血块。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魔尊的话,不由得略微抬起眼眸看向了半空中。
强悍的灵力余波震落了漫山遍野的凤凰木花,满地的萤光珠光芒照耀之下,火红花雨在泼墨夜色里纷纷扬扬飘落。
半是光明半是黑暗的凤凰木花坠落间,一道厚重威严如沧海桑田的雪色身影巍然凌空而立,即便是花雨簌簌遮眼,却也遮不住那一身如日升月落的亘古威仪。
而那本该生生世世孤身守护天下苍生的玄微身边,此刻却并肩立着一道素雅婉约身影。
凤鸢重伤,根本站立不稳,若非玄微扣着她的腰身,支撑着她,只怕她早已从空中坠落下去。
洛迦和凤鸢之间的距离极近,寒风肆掠间,雪色衣袍与红色衣衫都交织缠绕在了一起。
凤无尤望着这一幕,心里不觉滑过一股莫名的异样。
可也正是这时,他仰着头,突然间便撞上了洛迦垂眸看下来的目光。
世人皆道玄微仙尊慈悲天下,似乎的确不假。
即便是此刻,玄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身为仙门最厌恶的魔修的他,却也是满目温柔的悲悯,与看向仙门苍生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大爱至广,生而为苍生,便无一不是苍生。
那日里他去诲海时,魔尊交代过,玄微在这修真界不仅是为镇守仙门,更是为稳定人界秩序,所以即便是魔修,玄微也一般不会主动出手。
他虽不明白魔尊所言的稳定秩序和不会伤魔修有何关系,但看起来,无论其间关系如何,玄微不会出手应当是真的,毕竟现在玄微也仅仅是看着他,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
凤无尤扣着心口的手猛然收紧,他连魔尊的一招都过不了,玄微修为不知比魔尊高了几何,若是玄微出了手,哪怕只是半招,他也就该立即命丧当场了。
虽然现在他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还捡着了一条命。
他忽而想起那满目的慈悲。
只是这所谓的稳定秩序,就这么重要吗?
竟然让身为仙门正道之首的玄微分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这个为非作歹的魔修为自己的亲传弟子报仇,却因为那所谓的稳定秩序,便根本就没有动手杀他的意思。
沉思间,他一边注意着洛迦,一边不着痕迹地淡去了身影。
陆承见、彭罗虽是没见过洛迦,可那样的风姿仪态,除却仙门之首的玄微仙尊,又有何人能有?
他们心间大石轰然落地那一刻,便几乎是顺从本能地恭敬垂眸,不敢再直视洛迦,即便是陆承见对洛迦崇敬至此,却也丝毫不敢有冒犯之意。
凤珩见着那道突然出现的雪色身影时,一直惶恐到绝望的心也像是忽然之间就被填满了,整个身体的力气都松懈了下去。
他这才惊觉自己根本早已没了力气,连灵虚佩都已经握不紧了。
可纵然如此,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抬起头望着凌立于空中的那道红色身影,他真的以为她不会救他的。
他也没抱过多大的希望,可偏偏,她救他了。
甚至是为此舍命也在所不惜。
他的手掌分明已经乏力了,却不知为何竟然可以寸寸收紧。
只是因为过于用力的收紧,本就皲裂的肌肤上,鲜红的血也随之崩裂出,然而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只望着那道婉约温柔的红色身影。
凤鸢在感觉到有人扣住她腰身那一刻,即便是灵力都快要溃散尽了,却也是本能地便要执剑劈去,可甫才一握紧诛邪剑,便感觉到了身侧熟悉至极的气息和充盈体内、浓郁到根本不像灵气的灵息。
“师尊?”她试探着唤。
凤鸢已经站不稳,洛迦虚扶着凤鸢,扣着她的腰身:“嗯。”
眉间火纹燃起时,洛迦回应她的仅仅不过是一个字,凤鸢却仿佛浑身的力道都卸了下来,可旋即见着已经被师尊重伤的凤无尤竟然跑了,她下意识地拔剑又要追过去,但甫一动身,她才发现自己真的伤得厉害。
现在别说是拿剑了,她连站都站不稳,又怎么追上去?她不过试着要迈出一步,竟然都是狠狠一个踉跄。
洛迦在凤鸢要从空中跌下去之前再次扣住了她的腰身:“你的伤很重,别乱动。”
“可是凤无尤跑了!”凤鸢不甘心,以凤无尤现在重伤的程度,她绝对可以一剑斩杀了他。
世人修仙还是修魔都不过是选择罢了,可凤无尤那样歹毒地杀人,就该死,否则遗祸无穷!
洛迦凝视了凤无尤消失的方向片刻,“凤无尤已经重伤,便是跑了也无妨。”
便是逃走了,以凤无尤所受的伤,至少也要静养五十载,何况凤无尤的命数还未到,也断不会命绝于此。
凤鸢却以为洛迦是说凤无尤重伤到已经活不下去了。
如此,她便放了心,浑身的负重彻底卸下,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
她也任由自己倒了下去。
怀里忽然多了一道温软,洛迦垂眸看去,便见得凤鸢完全倒在了他怀中。
他身量极高,这样垂眸看去,只能看见她的侧颜,以往满是笑意的脸上,此刻是遮掩不住的苍白与疲倦,甚至唇边的血迹都还未曾干涸。
他很清楚她的伤到底有多重,能支撑到现在,完全不过是凭借的意志,她以为凤无尤会没命之后,一直撑着的那口气消散,撑不下去了再正常不过。
洛迦思忖片刻,扣住了凤鸢的腰身,灵息也顺势探入她体内。
片刻后,他收回了灵息,却没为她疗伤,只是抱着她飘然落了地。
也是雪色衣袍与红色衣衫交织曳地间,洛迦微一抬手,本是黑沉沉的天幕便如被拉开一般,墨色褪去,微白的天光复现,纷纷扬扬的火红凤凰木花便在折射的天光里,清晰地坠落在两人交织的衣摆间。
不知是洛迦有意还是无意,两人所落之地恰好便在凤珩面前。
凤珩见得近在咫尺红色身影,几乎是本能地便抬起早已没了知觉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凤鸢的衣摆:“师尊......”
他的声音甚至比被黑雾吞噬时更微弱,分明该是属于孩子的软糯,可此刻却尽是晦涩喑哑。
凤鸢已经很累,意识都有些涣散了,可乍一听见凤珩的声音,消散的意识却仿佛缓缓归了位。她阖目片刻,待得头脑略微清醒后,便强撑着身体,挣扎着从洛迦怀里站起了身。
可到底是受了重伤,她才一挣脱洛迦的怀抱,便直接就要跪了下去。
洛迦很清楚凤鸢要做什么,他并没有拦她,只默然收了本是虚扶着她的手,任由她似轰然倒塌般跪了下去。
凤珩和陆承见、彭罗见着洛迦竟是丝毫没有要扶凤鸢的意思,竟然就那样看着凤鸢倒下去,震惊不解的同时,都不由得便要去扶住凤鸢。
可下一刻,本是要跌倒在地的凤鸢竟是拄剑半跪而立,看似单薄的背脊也挺直如岩间遒劲碧竹,任尔疾风骤雪,我自坚韧如初。
而她的身后,便是如山岳屹立不倒的雪色身影。
凤珩眼角余光里见着两人交缠的衣袂上缀满飘落了的凤凰木花,他攥着凤鸢衣角的手骤然收紧。
凤鸢这样跪着,恰好可以与凤珩的视线齐平。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养出了点肉和身高的小白团子竟然浑身是血,除却脸颊还是白皙的,根本就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她蓦然想起小白团子本是被黑雾困住,根本该是动弹不了,也催动不了灵虚佩的,可师尊却赶来了。
这便是忤逆黑雾,催动灵虚佩的代价吗?
她颤抖着手,却不敢抚上他的身体,正在她想开口求洛迦帮凤珩疗伤时,便见得小白团子皲裂的肌肤刹那间便恢复如初。
她心间的重石瞬间落了地:“阿珩,快谢谢师祖帮你疗伤。”
凤珩感觉到已经疼到麻木的身体忽然充盈满了一股浩瀚磅礴的灵息,断裂的经脉寸寸修复。
这样的手法,他即便不抬头也知道是谁帮他疗的伤。
“谢谢师祖为阿珩疗伤。”这次,他甚至没要凤鸢的再三催促,握住凤鸢染血的手的同时,心乱如麻,甚至本能地便朝洛迦深深叩首在地,“师祖,师尊也受了重伤,阿珩想求师祖也救救师尊!”
话一开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那样木然地跪着,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反应,怎么会心慌到觉得洛迦不会救凤鸢。
凤鸢也愣住了。
她没料到凤珩竟是会这样叩首在洛迦面前。
虽然在修真界,叩首本也是一种表示对长者敬意的礼节,可这个孩子到底有多固执且别扭她是知道的,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她,这样对师尊叩首。
想到这里,她感动的同时,又觉得心酸,她今日的伤总算是没有白受的,可他还这样年幼,却已经这样细心,竟然看见了方才师尊探了她的脉息,却没为她疗伤的事。
凤珩叩首下去时,洛迦便看向了他,也看向了他手里的灵虚佩。
凤珩是一直跪着的,他深深看了他许久,才淡声道:“起来吧,并非是师祖不救你师父,而是她受的伤正是她修为突破的因由,所以暂时还不能疗伤。”
他安抚道,“不过阿珩放心,你师父不会有事的。”
凤鸢也扶起小白团子,“师祖说得对,并非是师祖不为师父疗伤,而是师父是要以伤领悟突破。”
她抱过他,轻声道,“阿珩放心,师父不会有事的,师父还要看着你长大,还要一直陪在你身边,怎么会有事?”
她的怀抱没有以往的温暖,是一片冰寒,甚至他靠在她怀里都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与沧山魔窟里浓稠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别无二般,可偏偏他却丝毫不害怕,甚至竟然莫名地觉得心安至极,仿佛只要她在,就真的可以此生安稳。
他埋首在她颈侧,眼前分明一片漆黑,可却又仿佛浮现出她一袭血色衣衫踏光而来,一剑披散邪祟的身影,他攥着她衣袂的手骤然收紧。
寂静的秘境里,他听见她道,“师父说过会保护你,怎么会食言?”
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安抚,平和如水,却能荡起久久不息的涟漪。
有凤凰木花坠落在他手背上,冰凉的,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烙了一下。
凤鸢察觉到了自己的衣衫被凤珩攥紧了,她顺势盖在他手背上,白皙却布满厚茧的手轻轻握住他婴儿肥的小手,“阿珩,答应我,无论怎样,一定要相信师父,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好吗?”
她问完,便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可许久了,他却始终未曾开口。
就在她以为是她问这问题太急切了,正想改口时,却忽然感觉颈间滴落有湿润。
凤鸢抱着凤珩的手,骤然僵住了。
阿珩他......
哭了?
她想把他从怀里抱出来看他是不是哭了,可她一抬手便觉得使不上力,何况他又存了心窝在她怀里不出来,这时的她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因此她只能柔声问:“怎么哭了?”
她试着为他拭去眼泪,“别哭了,告诉师父怎么了。”
凤鸢那只手伸过来时,凤珩没让她为他擦泪,而是枕住了她那只手,感受她身体的温度。
唯有这样,他心底的惊骇不安才得以有片刻的宁静,他才清楚地感知到她还活着,她没有出事。
“我只是突然很害怕。”
他的声音极低极低,低到消散风中,凤鸢虽是灵力耗尽了,可毕竟修为还在,又离凤珩这般近,自然是听见了的,曾几何时,她其实也那样害怕过,思及此,她便更加放柔了声音,追问道:“害怕什么?”
可凤珩这次无论如何却也不肯开口了。
正在她想继续追问时,却忽然听见了少年凄厉哀切的呼喊:“兄长!”
凤鸢与凤珩同时侧头看去,便见得本该重伤、活不久的陆时非,不知何时眉目间竟是一丝病态也无,而倒在他怀里的陆承见却是面色苍白,七窍都开始溢血。
本该是在意料之外的,可凤鸢竟然又觉得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要救活将死之人,她知道修真界里除了夺舍,还有一种以命易命的救人方法——转魂术。
转魂术不难,难的是要救人之人心甘情愿。
这修真界里人人皆求坦荡仙途,何况修士身死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消散于天地间。
这样大的代价,又有谁会愿意甘愿舍命救人?
她看得出来陆承见极为重视陆时非,此前陆承见的举动其实也已经有了异样,他会选择以命易命并不奇怪。
正在凤鸢愣怔间,本是被她困住的梅揽月竟然不顾会毁去修为的禁制,浑身染血地闯向陆承见。
她蹙眉,梅揽月这样挣脱她的禁制,今后都怕是废了。
她看向满目绝望的梅揽月,不过短短两月,她竟为了陆承见这样自毁前程?
凤无尤走得急,根本来不及带走了尘和梅揽月。
梅揽月挣脱了禁制,跌跌撞撞着奔向陆承见,束缚了尘的禁制却没被挣脱,不过了尘要挣脱禁制也很简单,自毁修为。
不挣脱禁制,了尘跑不了。
以自毁修为挣脱了禁制,了尘也跑不了。
所以凤鸢并不担心了尘会跑了,她便又转过目光看向了陆时非和陆承见。
陆时非很清楚自己的伤,可现在他身上不止没伤,连修为都恢复了,而兄长却倒下了。
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颤抖地抱着陆承见,嘴唇蠕动,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脸色苍白,浑身剧痛的陆承见却是努力扯出一抹笑,安抚陆时非道:“仙途坎坷,生死有命,时非,别伤心。”
陆时非见着陆承见浑身剧痛却还要安慰他,心痛如绞,可却无能为力,转魂术只能转魂一次,他没办法替兄长。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因为他的鲁莽而死。
陆时非扣着掌心的手寸寸收紧,连扣得掌心满是血迹也没松开过。他像个迷了路的孩子,茫然无措地求救:“兄长...谁能救救兄长......”
“今后我不在身边,你独身历练,千万要小心,万万不可再像今次这样莽撞。”
陆承见的声音微弱喑哑,每说一句话,他的口鼻间便更是不住地溢出鲜血。
陆时非颤抖着手抚上陆承见的口鼻,想为他擦干净血迹,可却越擦越多:“兄长你别说话了,我找人救你,我一定会找人救你的......”
“先答应为兄。”
陆时非满手都是陆承见温热的血,他从未有一刻这样悔恨过。
他的手是颤抖的,声线更是完全不稳:“答应,我都答应兄长...只要兄长好起来,我都会答应兄长的,我再也不那样莽撞了,我一定好好跟在兄长身边修炼......”
陆承见剧痛间,摇头笑了,时非到底还是个孩子。
“你说过我们还要一起走遍七洲四海,诛杀魔门余孽,为仙门除害,为苍生解忧的,兄长,你不能食言......”
陆时非的声音悲凉穿心。
走遍七洲四海,诛杀魔门余孽,为仙门除害,为苍生解忧?
凤鸢蓦然便想起了初见陆承见和陆时非那一日,两人少年恣意张扬的模样,她看着陆时非怀里奄奄一息的陆承见,似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周身都僵住了。
凤鸢这样明显的异常,在她怀里的凤珩自然也是感受到了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陆承见和陆时非两人。
便是洛迦,也略微侧过眼眸,看了凤鸢片刻。
陆时非却是一边说着,一边又努力地想抱起陆承见去找人救他:“你一定要撑住......”
忽然之间,眼角余光里便是满地残红间逶迤的威仪雪色。
此前陆时非虽是意识涣散到已经不能开口,可也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些什么的,他见着那抹庄严慈悲的雪色,便如黑夜里踽踽独行的人抓住了陡然射入的一抹光亮。
他紧紧抓住那光亮,抱着陆承见,深深叩首在洛迦面前:“澜川洲凌云派陆时非有幸得见尊上,时非莽撞闯下大祸,受祸的该是时非,而非兄长,尊上慈悲为怀,求尊上救兄长一命,要时非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只求尊上救救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魔尊是离准
魔尊之下是魔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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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阿鸢和师尊抱过了。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亲了。
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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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回答一下,阿鸢和秦珺璟纯得不能再纯了,没谈过恋爱,没发生过什么。
————
明天也可能是一更,也可能是两更。
如果明天下午一点or三点更新了,就是两更。
如果明天下午没更新,就是晚上九点or十二点更新,只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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