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九十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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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车厢内一片静谧。

风兮垂眸望着羽夜夜，轻声唤道：“夜夜。”

良久，他没有听到羽夜夜的应声。她的胸膛微微起伏,似乎睡得更沉了。

风兮眸光微晃,再一次低声唤道：“夜夜，你睡着了吗？”

刹那间,羽夜夜抱着他的手轻微颤抖了下。

风兮的眼皮微微掀起,凝视羽夜夜的双眸中顷刻间多了一抹情绪不明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羽夜夜抱着风兮的手没有任何松懈。

风兮静静端详着她的睡颜，冷不丁问道：“夜夜，你热吗？”

羽夜夜的胸膛顿时起伏得更加明显。她忍耐着脸颊上的滚烫，咬紧牙关防止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

她最初确实是睡着了。可是，当风兮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突兀惊醒。紧接着，羽夜夜就鬼使神差伸手把风兮抱住了。

羽夜夜抱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抱住风兮不放手。她当时心中只是单纯地想着,希望风兮可以好好休息，最好就在自己身边安心睡一觉。

事情已经发生的现在，她怎么都不能醒过来，只能假装自己睡着了。

风兮望着羽夜夜脸颊上越来越浓郁的红晕，从怀中掏出一张纯白的手帕,动作轻柔地擦着她的脸颊。过了片刻，手帕白净依旧,没有任何汗渍。

风兮眸色微暗。夜夜脸颊异样的红晕不是因为车厢内的燥热吗？

风兮将手帕收入衣袖内，抬起手轻轻抚在羽夜夜的额头上。他宽厚的手掌刚刚落下，羽夜夜的身体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下。

风兮的手迅疾触电般离开。他望了一眼自己的手心，用灵力将自己温热的体温降低一些,再次缓缓覆盖在羽夜夜的额头上。他的手心顿时触及一片灼热，与他手心的温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风寒吗？”风兮喃喃道。

山林之中昼夜温差大。夜夜的身体虚弱，一时无法适应过大的温差变化，也是情理之中。

风兮自认为自己找到了原因，神情渐渐沉稳，覆盖在羽夜夜额头上的手更加紧贴她的肌肤。

羽夜夜感受着额头上温柔的抚摸动作，心砰砰乱跳，仿佛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她拼命按捺着自己心中不停翻涌的种种情绪，渐渐保持不住。

羽夜夜深深呼吸一下，抱着风兮的手动了动。风兮立刻察觉到她的动作，俯首望着她。

羽夜夜细长的睫毛轻颤，在眼睑下落下好看的扇形阴影。她缓缓睁开双眸，眼神迷离望向风兮。

“夜夜，你身体感觉怎么样？”风兮声音轻柔问道。

羽夜夜蹙了下眉心，神情凝重道：“不舒服。”

风兮闻言，脸色骤沉。他望了一眼羽夜夜身上的被褥，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盖在被褥之上。

羽夜夜望着风兮不着外衣的模样，眸光微晃了下。她的视线不自觉垂落下来，手指轻轻勾扯着风兮的衣角，问道：“风兮，你不睡吗？”

风兮正色道：“夜夜，你的身体不舒服。你安心睡觉，我在旁看着你。”

羽夜夜顿时感到心中有些苦涩。弄巧成拙了。她望着风兮一脸正经的表情，飞快在脑海中思考怎么扭转局面。

风兮见羽夜夜一直盯着自己，将被褥塞严实一些，催促道：“夜夜，你快睡觉。”

羽夜夜语调不由微扬道：“你不睡，我也不睡。”

一瞬间，风兮凝视羽夜夜的瞳孔微扩。他垂眸思量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夜夜，不合适。”

风兮的脸上挂着笑容，眼中的笑意却转瞬即逝。当师父的怎么能和弟子同榻而眠。不合适，非常不合适。

羽夜夜的神情渐渐低落下去。她望着风兮温和的笑容，脑海中一瞬间飞快浮现两人相遇以来的许多事情。

风兮最初的跟踪狂行为，他直言不讳对自己的告白暗示，他从不避讳的言行，还有他此刻想要保持距离的态度。在羽夜夜的眼中，风兮的言行举止出现了严重的违和感。

两人在车厢这样狭小的空间内独处，明明是最好的机会。为什么风兮反而距离自己更远了？

一道亮光在羽夜夜的脑海中一晃而过。她立刻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思绪，眼眸一亮。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风兮怕他把持不住自己，所以要刻意疏远自己吗？

心念及此，羽夜夜的脸顿时更加灼热。她仰头望着风兮，依然环抱在他腰上的双手轻轻颤动了下。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确实很容易出事。风兮的顾虑和做法是正确的，确实不合适。

羽夜夜腾一下缩回手，身体向一旁移了移。她将脸深深埋在被褥里，身体微微轻颤。

束缚自己的柔软双臂骤然抽离，风兮一瞬间感到一种不适应，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随着羽夜夜的双手离开，让他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风兮微微垂眸，将心中的情绪收敛起来。他凝视着羽夜夜比之前更加红的脸，关心问道：“夜夜，身体是不是很难受？”

羽夜夜忙不迭摇头，声音生硬道：“没，没事，不难受。”

风兮将羽夜夜颤抖得更加厉害的的反应悉数收入眼中。他的薄唇轻抿，眼眸微凝。

羽夜夜正在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心跳，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沉闷之声。她神情一愣，好奇地将脑袋从被褥里探出去。她澄澈的双眸顿时撞入风兮凝视的温和目光中。

风兮在羽夜夜的身边倾身躺下，垂眸迎上她望向自己的双眸。下一刻，他修长的手臂从旁伸过来轻轻揽住她。

羽夜夜的呼吸一滞，身体陡然变得无比僵硬。

风兮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异样。他眸色微暗，手臂稍微用力，将羽夜夜抱入怀中。

羽夜夜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绯唇轻颤说不出话来。

风兮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羽夜夜的脑袋，柔声安抚道：“夜夜，别怕。我在这里。”

羽夜夜静静听着他的话，神情懵懂。她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轻轻攥住风兮身前的衣裳。虽然只隔着衣裳，她能够感觉到风兮的身体非常暖和，比他平日的体温更加灼热。

羽夜夜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她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心此刻都被拥抱自己的温暖融化。

风兮凝视着羽夜夜嘴角的笑容，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热度。他灼烧体内的灵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温暖，试图用自己的灼热驱散羽夜夜身上并不存在的风寒。

车厢内变得极为安静。

羽夜夜被浓郁的灼热包裹着，感知着怀抱自己的男子气息，心神逐渐放松。

羽夜夜的意识渐渐迷离。在她完全进入梦乡之前，她的心中不由生出一个美好的希冀。

不想放手，好想一直这样下去。

**

夜半。

怀中的人早已沉睡，风兮将手掌覆盖在羽夜夜的额头上，没有再感觉到异样的灼热。他的手顺着她的额头自然地向下滑落，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光滑的肌肤，柔软的触感，不再灼烧的脸颊。

风兮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一直担忧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突然，他心神一凛，侧目看向车窗外。他的神识透过遮挡的车帘冷冷盯着漆黑的夜空，方才凝视羽夜夜还十分温和的双眸中，顿时遍布森冷的寒意。

车厢外的篝火边，谛听同样抬头，空洞的双眸凝视着天边某处。

漆黑的夜空中，陡然出现一道更加黑暗的身影。那人径直向几人的露宿之地落下。

风兮神情一沉，迅疾抬手结下数道术法。

他的动作刚刚结束。车窗外响起一声巨大的落地声。

风兮垂眸看向羽夜夜，刚刚他给她的周身施加了隔音结界。所以，她没有被吵醒。

风兮缓缓起身，将羽夜夜从怀中小心翼翼放下。他把被褥和自己的外衣严严实实盖在她身上，这才掀开车帘，冷眸看向外面的景象。

沉纾凌已经被刚刚的巨响惊醒。他揉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刚刚从空中掉落下来的人，失声喊道：“西凤池。”

“呸！”西凤池将口中刚刚飞进去的一枚草叶吐出去。他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头看过来，没有看到人。

西凤池的眉心轻轻皱了下，视线从与自己平视的方向向下落去，终于看见了孩童模样的沉纾凌。

西凤池立刻神情不悦道：“哪里来的小鬼，竟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一道暗色的灵力骤然在西凤池的手心凝聚。他神情不屑地看着沉纾凌，正要一招让他毙命。

“是沉纾凌。”谛听神情淡漠地吐出一句平静的话语。

西凤池神情一愣，急忙捂住自己正要挥出的手。下一刻，西凤池腾一下掠至沉纾凌的面前。

西凤池蹲下身，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沉纾凌，完全不相信道：“谛听，你认识几个沉纾凌？这小孩也叫沉纾凌吗？”

谛听语气平淡道：“不用怀疑，他是魔将沉纾凌。”

西凤池的脸色一僵，顿时用像是见鬼一样的目光望着沉纾凌。

过了好一会儿，西凤池终于接受了现实。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沉纾凌看到他的笑容，心陡然一沉。

下一刻，西凤池已经抬头对谛听说着意味深长的话：“谛听，恭喜你即将位列魔将排名第六。”

谛听听到他的话，神情一瞬间流露出茫然之色。

西凤池站起身，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和视线睥睨着沉纾凌，轻笑着解释道：“排名高位的魔将若是不在了，下面的人自然会按照顺序升上去。”

谛听听明白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恍若大悟道：“原来如此。”

下一刻，谛听礼尚往来般对西凤池说：“西凤，也恭喜你即将位列魔将排名第九。”

西凤池的脸上顿时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仿佛他此时已经晋升为排名第九的位置。

被两人彻底无视的沉纾凌再也忍耐不住。他用力跳起，却无法跳到两人说话之时视线的高度。

沉纾凌气急，大声喊道：“喂，我还没有死。”

西凤池听见他的声音，这才怜悯似的低头看了他一眼。西凤池淡淡地收回视线，语气懒散道：“魔将的排名是按照实力划分，你这个样子连一只魔兽都打不过。”

沉纾凌愤慨道：“我的灵力很快就会恢复！”

西凤池听到她的话，脸上一瞬间露出明显的纠结之色。很快，他的眼中晃过一道危险的暗光。

西凤池低头望着沉纾凌，眼眸闪烁了几下，语调微扬道：“斩草不除根……”

沉纾凌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他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非常危险，所以不惜想要利用羽夜夜和风兮的手去麟城。麟城濒临三界，是最好的逃跑之地。

沉纾凌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开始面对的威胁竟然来自身处于统一战线的西凤池。

沉纾凌的脚步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西凤池嘴角的笑容更甚，他的手掌轻抬，掌心顷刻间无数暗色的灵力涌动。

“你敢！”沉纾凌低沉而不悦的声音骤然响起。

西凤池对他笑了笑，慢慢走过去。

沉纾凌立刻看向谛听，厉声喊道：“谛听！”

谛听偏头看向他，神情茫然问道：“什么事？”

沉纾凌的心顿时坠地。他严重怀疑谛听明白自己的话，是在故意假装不懂。

正当西凤池手中的灵力即将落下之时，他的脸色骤然冷沉。西凤池迅速回头，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灵力没有任何犹豫向身后的车厢挥去。

一道白苍之色的光芒骤然闪现。下一瞬间，一道森严的防护结界笼罩在整个车厢之外，将西凤池的攻击悉数反弹回去。

西凤池抬起一脚直接将沉纾凌踢飞出去。一声闷响，沉纾凌径直飞进了自己不久之前就掉进去的草丛中。

与此同时，西凤池面对骤然出现的灵力压迫，一边抵抗，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

西凤池定睛望向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他的眼中陡然迸射出耀目的光芒。眼前的男人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两人之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西凤池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他含笑的目光不由越过风兮，望向他身后的车厢。

风兮注意到西凤池的视线，神情中一瞬间浮现一丝不悦。他的脸色微沉，袭向西凤池的攻击更加狠厉。

沉纾凌好不容易从草丛里爬出来，他一抬头就是袭向自己的耀目光芒。下一刻，沉纾凌身子一歪，再次发出一声沉闷之音，栽回草丛里。

谛听看见，走过去伸手把沉纾凌直接提了起来。身后传来破空声。谛听回头一看，风兮和西凤池的战斗已经陷入激烈状态。

沉纾凌从谛听的手中挣脱出来，孩童幼稚的大眼睛圆溜溜瞪着不远处的战斗。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沉纾凌对西凤池的身手十分信任。沉纾凌甚至开始在心中仔细盘算，自己待会要怎么样将自己这些日子遭受的苦难悉数报复回去。当然，他没有忘记在自己的灵力恢复之后，先狠狠教训一下西凤池。

沉纾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的战斗，相信两人很快就会分出胜负。

他的预感很准。风兮和西凤池的战斗很快就有了结果。

沉纾凌望着捂着胳膊吐血的西凤池，眼皮跳了好几下。

“怎么回事？”沉纾凌眉毛深锁，用稚气的声音质问道。

西凤池擦了擦嘴角的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风兮。

与两人的震惊不同。谛听的神情非常平静，似乎眼前的任何事情都无法让他的心中泛起任何涟漪。

风兮的脸色平静。他没有看向地上的西凤池和孩童模样的沉纾凌。即便他们两人同为魔将，并不能让风兮为他们分出丝毫心神。

风兮的目光移向谛听。夜夜在梦泽山之时，与谛听有过接触。夜夜回来之后，就染了热病。

风兮的脸色渐渐冰凝。他要查清楚，谛听是否与热病有关。此事关乎着三界的安危。

风兮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羽夜夜微笑的样子。他冷凝的双眸中，眸光微不可查地摇晃了下。

风兮将手不动声色置于身后，看向谛听，冷声问道：“谛听，你要跟夜夜回玄天山吗？”

谛听听到风兮的话，神情微微愣了下。他空洞的双眸缓缓垂落，失神地注视着眼前尚未熄灭的篝火。虽然只残留着些许柴火，篝火之上的煮锅依然散发着药粥的香味。

谛听的唇轻启，他正要说些什么，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偌大的冰冷宫殿。宫殿的最深处极为黑暗，黑暗之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那人一动不动，却吸引住了谛听所有的心神。

刹那间，谛听的脸上出现一抹明显的痛苦之色。他的脚步不由向后退去，用力摇了摇头。

风兮看到他突然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沉。

下一瞬间，风兮身形似风一般一掠而过，人已经在眨眼睛到了谛听的面前。

谛听神情一凛，本能地抬手挥去。

比之前更加激烈的战斗顿时再次响起。

西凤池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血迹，捂着胸口翘首等待面前战斗的结束。

他刚刚与那个男人交过手。对方很厉害。

西凤池嘴角微微扬起。可是，那又如何。自己在魔将之中只是排名第十，谛听可是排名第七。而且，魔将排名前列者实力比后面的人可不仅仅只是高一点点。

风兮手心灵力翻转。他避开谛听的要害，寻找着将对方直接擒住的机会。既然谛听不跟夜夜回玄天山，自己唯有强硬探查他的识海，从中寻找可能的线索。

沉纾凌和西凤池秉承着吃瓜群众绝不插手的标准，坐在一旁仔细欣赏着飞快进行的战斗。两人都不用剑，战斗之中没有无数飞掠的剑光，显得极为冷清。

沉纾凌自身原本的境界比西凤池高，他最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风兮很强。沉纾凌甚至完全看不透风兮的境界修为是多少。胧城之时，沉纾凌远远看到过风兮几招就将胧月仙子彻底制服的局面。

沉纾凌认为，那是因为胧月仙子弱。所以他不曾在意过。

但是，现在……

沉纾凌望着节节败退的谛听，眉头紧锁。风兮的境界和修为比自己想象得更加高深。而且，风兮这一路根本没有使用过全部的实力，他真正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谛听在对方手下留情的情况下，坚持到现在。如果，风兮认真的话，谁打得过他。

沉纾凌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森冷大殿内，坐在高高御座之上的那个身影。他的心中一沉，连忙将自己不妥当的想法埋入心底。

沉纾凌的目光越过战斗的两人，一瞬不瞬注视着安静的车厢。羽夜夜就在车厢内，可是车厢从方才开始就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沉纾凌压低声音对身边的西凤池说道：“车厢里还有一个人。”

西凤池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画像上的那名少女。他的嘴角一扬，顿时忘记了自己刚刚瞬息间被人制服的事实。

下一刻，西凤池转身就向车厢快速奔去。

风兮眼睛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一道危险的精光骤然浮现在他的眼中。

风兮手腕陡然一转，森冷的灵力骤然将谛听逼退回去。风兮的身影在刹那间飞快在三人的眼中一闪而过。下一瞬间，他已经一脚将逼近车厢的西凤池重重踢了回去。

风兮冷眸瞥向面前三人，冷声问道：“你们三人要一起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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